念汐将云鹤同她所讲的都说给了念竹听。

    念竹刚从北境归来,该是对如今的局势更加清楚。

    念竹听罢,长叹了一声,一双英气的剑眉蹙起:“小九你有所不知,局势比这要更加恶劣。”

    两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地交流着,却听得门外念竹随身侍卫翠微叩门道:“二位殿下,来旨了。”

    国主一道圣旨下给梅鸿雪,宣布五日后正式立她为月坤小少主。

    按照立嫡立长的传统,该是她,考虑到与杨问夏的交情,该是她,而她也确实是眼下唯一的人选。

    另一道圣旨,便是给念汐的,宣布五日后念汐同云鹤完婚。

    月坤一日,双喜临门,在黑云压城城欲摧之际,给举国上下都带来一丝喜气。

    “九殿下,国主御令,这几日请殿下待在宝栖宫好好准备,便不要到处走动了。”

    念汐捧着那卷圣旨,表情有些呆滞。

    “小九,你先起来吧。”一旁的念竹弯腰将念汐拉了起来,一双英气的凤眼里透着满满的怜惜,可怜小九同她一般,被生生牺牲了婚姻。

    只剩五天的时间,她要怎么扭转乾坤?

    当日梅鸿雪也是如此无助吧,该做的都做了,才将附近所有的神庙道观都拜了一遍。

    念汐拍了拍念竹的手,便随着一直等在门口的内侍一同往月宫而去。

    途经沈宅,念汐叫停了马车,掀开帘子,利落得地跳下马车。

    “我要进去同国师说几句话,你们就在这里等着。”

    进了月宫,念汐一路脚下生风,径直去了梅鸿雪所在的梅梦阁。

    她走后,梅鸿雪便对外宣称,要斋戒清修以酬天恩,册封大典前谢绝一切访客。

    而念汐则回到了宝栖宫,将袖中的书信交给了高德,又嘱咐了狄屠几句,随后两人一先一后,借着昏暗的天色出了月宫。

    她走进寝殿的时候,之淮正恹恹地趴在银质小笼中,笼子上方最开始银白色的羽渡花此时已经变成了嫣红色,依旧不停地散发着莹光。

    “之淮,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之淮闻言,懒懒地撩起眼皮,轻声道:“我只是觉得有些倦怠,需要睡上几天,没事的,等我醒来就算是恢复好了。”

    说罢,眼皮便又支撑不住,自动合上了:“汐汐,别怕,等我醒来,一切有我。”

    说完,没等念汐回答,便又昏睡了过去。

    念汐爱怜地抚了抚他耷拉下来的两只大耳朵,默默地叹了口气。

    能做的她都做了,为今之计,便只有等待了。

    又两日,凝珍正在堂中同念汐讲着婚礼的流程,念汐支着一只手撑着腮帮子,心不在焉地听着,眼神一直瞟向门口。

    终于,狄屠从门外一闪而过,念汐会意,连忙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就先这样吧,我有些累了,让我歇会儿,凝珍,你去御膳房给我端碗葱油面来,务必在旁边给我看好火候,不要坨了。”

    凝珍走后,狄屠便绕了过来,脸上颇有些兴奋:“殿下,赵杨杨和吴星已经定下婚约了,双方都很满意!”

    “真的!”念汐高兴地站了起来。

    这么说来,她算是已经完成进修考核了!

    如此,她便能脱离此地,回到上清九天了!

    她暗暗运气,却遗憾地发现禁制只是稍有松动,但居然还在。

    怎会如此?

    明明自己已经牵线成功了一对,怎的这个进修还是没有结束,自己依旧法力全无。

    难道是因为他们还没有真正完婚?

    还是因为一对不够?

    还是因为除了牵红线,她作为九公主还有未尽之事?

    念汐心中百转千回,目光无意识地落在了狄屠腰间挂的一只新荷包上。

    “你腰间的荷包倒是别致,针脚细密,出自哪位娘子之手?”

    狄屠没想到念汐会突然问这个,稍显黝黑的脸庞染上几分绯红,他伸手挠了挠后脑勺,支支吾吾道:“是……是豆腐西施做的……”

    念汐瞧着老实人狄屠含羞带怯的表情,便明白了他对豆腐西施的心意。

    “据说狗不理的姻缘祠很灵验,有时间不妨去那里拜一拜,说不定就成了。”

    狄屠脸上绯红更甚,一本正经道:“我对她是认真,既然连殿下都说灵验,得空了我一定去一趟姻缘祠。”

    念汐一点头,轻轻摆手:“回去好好休息吧,我这里没事了。”

    此路不通还有另一条路,念汐慢慢起身回到屋里,小心翼翼地掀起绿绸子看看之淮。

    他正盘窝在软垫之上,下巴搭在腿上,眉头轻蹙,想来这疗愈的过程颇有些难熬。

    念竹说这只是一窝寻常的土匪,隐匿于边境的深山之中,已经被她派兵一锅端了。

    她是不相信的,寻常火球不可能将邵欣妍这样怨气深重,曾盘踞一方的怨灵打得差点魂飞魄散,也不可能从袖中放出一匹黑色的恶狼来。

    但是她现在法力全无又寸步难行,犹自奈何。

    她只能继续等。

    第二天黄昏时候,枯坐堂中的念汐终于等到了高德。

    但高德只是沮丧地立在门口,迎着念汐满怀期待的目光缓缓地摇了摇头。

    那日高德带着梅鸿雪的亲笔信骑快马先行一步到达姻缘祠,将信件交给刘婆婆。

    刘婆婆是杨问夏翻新姻缘祠时刻意留下的传递消息的可靠枢纽。

    而这边梅鸿雪借口清修闭门谢客,实际上却是秘密前往姻缘祠准备亲自见上杨问夏一面。

    然而梅鸿雪匆匆赶到,在姻缘祠默默等了一整日,只等来刘婆婆十分无奈的一句:“梅姑娘,我家主子自身难保,难以前来。”

    “那她有没有什么信件嘱咐你转交的?”梅鸿雪心急如焚,不死心地追问。

    刘婆婆无声地摇头。

    梅鸿雪坐回长凳之上,将情况告于高德,让他先行一步将消息带回来。

    念汐不自觉地红了眼眶。

    自己寄予了最后希望的路也走不通了。

    她自以为自己对于情感都是后知后觉的,是迟钝的,别人以为她会伤心难过的时候,她还能傻呵呵地笑。

    但这次的悲伤来的太浓烈,她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如此一来,我月坤危机可解,念汐,你是第一功臣!”

    言犹在耳,国主那日宽慰的神色再一次浮现在了念汐眼前。

    念汐正想着,凝珍已经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面,一脸喜气地进来了。

    “殿下,奴婢恰好在御膳房碰到了川辽少主,你猜怎么着,他一听你要吃馄饨面,撸起袖子就亲自下厨了,我原以为他这样养尊处优的贵族向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没想到这馄饨面看着还真不错呢,殿下快来尝尝!”

    她将青瓷碗装的馄饨面端起放在桌上,大拇指和食指不禁摸了摸耳垂散热,再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来。

    “少主有些话想对你说,但婚前又不宜见面,便托奴婢带了来。”

    念汐面对着盖着绿绸的笼子面无表情地坐着,淡淡说了句:“放桌上就行。”

    凝珍情绪高涨,没察觉到念汐的低落,继续招呼:“殿下快来尝尝,时间长了怕是要坨了,白白辜负了少主的一番心意……”

    还没说完,念汐便站了起来,直直地盯着凝珍。

    她强忍住心中的怒气,明明眼中已经在喷火,嘴里还是平静的语气,平静到近乎冰冷刺骨:“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吃。”

    凝珍放下信件便讪讪地告退了。

    念汐的眼神落在桌上那封信上,姜黄的牛皮纸上缀着一块红纸,红纸上写着四个大字——“吾妻亲启”。

    念汐不禁回头望了那小笼子一眼,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僵硬地走过去将它打开。

    云鹤的字实在谈不上像他名字一样的超凡脱俗,反而是那种张狂的嚣张的舒展。

    不看内容,但就是这几个狂草便让念汐感觉到了一种张牙舞爪的挑衅。

    甚至不看字迹,单就说云鹤选择送信的这个时间节点,本身就像是一种挑衅。

    在她穷途末路的时候,送上一封胜利宣言。

    信上寥寥数字:汐汐,我在姻缘祠日日祈求能同你结缘,待婚后我们一起去还愿可好?

    念汐苦笑一声,所以呢?把我自己的姻缘也算在里面,这样,足够通过进修试验了吗?

    她将信凑近烛台点了,看着上面耀武扬威的字慢慢化成灰烬,然后将那碗馄饨面端着走到门前的小鱼塘边,将这碗馄饨面一滴不剩全倒了进去。

    几尾锦鲤见有食物倒下来,摇着斑斓的尾巴,纷纷靠近,靠近之后迟疑了半晌,仿佛还抬头看了看正低头死亡凝视它们的念汐。

    不知是念汐的表情太过于恐怖呢,还是说它们生性就不爱吃馄饨面,刷地一下又四散开来。

    无鱼问津的馄饨面便孤寂地沉到了水底。

    念汐将手里的碗远远地掷了出去,不久便听到一声清脆的碎裂之声。

    她忽然觉得心里畅快了一些。

    既然事已至此,那便来吧!

    接受了这个结果,念汐的思维一下子便转了过来。

    她不再汲汲营营如何逃避这场联姻。

    她现在想的是,要如何在这场联营里最大程度的保护自己,并为月坤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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