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太太用手梳了梳棠龄华顺的黑发，眼中满含着温情道：“这位是李妈妈，平日里行事甚为妥当，是当年从长安县那边过来，如今她家那口子前年去了，因她家里人都在长安县那边当差，这回你回去，正好带她回去，虽说你身边有着一个陈妈妈很是稳妥，可是陈妈妈毕竟一直在京都，对那边的事情也怕一时不大能够上手，就让这个李妈妈帮着陈妈妈几把也就是了。”
心思转了几转，棠龄已然知道了母亲的心意，想来是带一个对那边人事还算熟悉一些的李妈妈过去，日后她的日子也能轻松些。
棠龄眼中不禁有了几分泪意，想了一想，却还是开口道：“既然说到这里，我也正好有事情和母亲说。”正好佟氏将茶盘放到了炕桌上，闻言便道：“姑娘有什么事情只管说就是。”
棠龄对着佟氏笑了笑，便开口道：“也是我身边人的事情，我身边服侍的，大多家里人也都在京都这边，我这次一去……一去长安县，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想着和母亲说上一说，若是想留下也只管留下就是了。横竖，那边应该也无甚事，身边也不用这么多服侍的人了。”
三太太听着心口一缩，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怒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身边的人有什么话说出来？”说着眼神已经向碧柳射了过去。
碧柳本来听到棠龄说到此事的时候一怔愣，待察觉道三太太的目光的时候，心间一颤，她的家里人可都是在京都的，忙伏地跪下道：“太太息怒，奴婢绝无二心，奴婢一心服侍着姑娘，姑娘去哪里奴婢就去哪里。”
佟氏也忙着说道：“可是有什么人心思浮动了，你只管和嫂嫂说。”
棠龄只是笑了笑，安抚着拍了拍母亲骤然紧握起来的拳头温声道：“母亲和嫂嫂想多了。”
待三太太的目光转过来，棠龄才看着三太太的眼睛道：“母亲，女儿身边服侍的人也都是有家人的，女儿……已然远离父母，有何苦她们也随着女儿一样骨肉分离呢？再说，难不成长安县那边就没有服侍的人了不成？”
三太太听得棠龄那一句远离父母，顿时泣不成声，捂着嘴趴在了桌上哭了起来道：“我的儿啊，我的苦命的儿啊……”佟氏也红着眼睛转过头抹了抹。屋中的仆妇看见了无不有几分的心酸。
碧柳跪在地上更加的百感交集，泪眼朦胧的看着炕上的棠龄，早已咬着唇泪水成珠了。
棠龄默然看着三太太哭的一耸一耸的肩膀，眼中黯然更胜。白皙的手轻轻地拍了拍三太太今日有些消瘦的肩膀，低垂了眉眼轻轻的靠了上去。
三太太只感觉肩膀的衣衫缓缓的凉透了，悲伤之下转身将棠龄搂进了怀里，棠龄紧紧的窝在三太太的怀里，闻着母亲身上的味道，双手在三太太的身后握紧，三太太只是哽咽道：“都随你……娘都随你啊……”
用过晚膳后，棠龄盘腿坐在自己房内临窗的大炕上，看着屋内的陈妈妈正在和翠竹收拾着箱笼，忽而有一抹布料闪过眼角，棠龄不禁身形一动探头道：“那是什么？”
陈妈妈的身子一僵，恨不得将手里的东西藏到地洞里，听见棠龄问道，只能讪笑着转过身来将东西掩在身后道：“没什么，不过是寻常的衣料子罢了。”
棠龄已经看到了陈妈妈身边露出的一抹大红色。她默然的下了炕，从陈妈妈的手里将那抹大红色缓缓的抽了出来，屋内的人一时寂静无语。棠龄看着那抹大红色，上面还有精致的绣样，不过还未做完。
棠龄知道，这是母亲特意托了舅舅家的人在南边寻得样子，这大红的嫁衣总是要断断续续的做着的，虽说棠龄如今才十二岁，不过母亲早就张罗起她的嫁妆来了，概因她早已定亲了。
棠龄抿了抿嘴道：“其他的呢？”
陈妈妈张了张嘴没说话，翠竹便道：“都收起来了。”
棠龄低头看着手里鲜艳的红色，只觉的刺目的很，闻言皱眉道：“都找出来罢。”翠竹闻言看向了陈妈妈，陈妈妈忙道：“都已经收起来了，还找出来做什么，怪麻烦的。”
棠龄摇摇头道：“都找出来，一件都不要落，都给我找出来。”
陈妈妈眼睛有些发涩，还是转身默默的去找了，翠竹见状也忙跟着过去了。棠龄看着手里的衣料，就这样拖着它，不管那一端的衣料已然曳地，任那地上的灰尘一层一层的将那抹红色染得发暗。
棠龄就这样拖着衣料子来到了院子里，扬手将那大红的衣裳扔到了地上。陈妈妈和翠竹手里捧着几样东西都出来，不仅仅有做的衣裳，还有为了嫁人绣的那些个床帐之类的，见到那院中地上的东西都愣了愣。
棠龄转身看着她们道：“都扔到那里罢。”
这样的一番动静，春鹂她们几个也忙忙的出了屋子来，李妈妈也跟了出来，她见着只是不解，不过并未开口说什么。
陈妈妈和翠竹对视一眼，陈妈妈张口还要说什么，只听见棠龄道：“扔了去。”万般言语只能这样噎住了，只能和翠竹将那些个东西都扔到了地上，黑夜里那一堆的大红色倒有些幽暗的诡异。
玲珑园的仆妇三三两两的站在院子边上，不知道八姑娘这是做什么，哪想到棠龄直接进了屋子去。
众人面面相觑，这是怎么？就是要将这些东西扔了不成？陈妈妈见状暗暗叹口气，正要上前收拾了去。
只见棠龄手持一根蜡烛走了出来，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扔到了那堆大红色上面，陈妈妈不禁惊呼一声，那些布料子已然燃了起来。在烛火稀微的夜里，火光显得格外的明亮，一时间将整个院子燃亮了起来。
众人这才慌了起来，忙忙的奔走，要么上前帮着踩灭，要么提了水上前去浇灭，棠龄默然的站在大门前看着她们这样的一番动作，看着那样一堆鲜艳的大红色残破、烧毁，只觉心间似乎有股郁气慢慢的散了一些，嘴角竟然不自觉的挂上了几分笑。
烧吧，烧吧，总之……自己也不会再穿上这些嫁衣了。棠龄看着众人忙乱的要去扑灭那燃亮的火光，岿然不动，心中竟是几分的畅快。
李妈妈趁乱看向了一眼棠龄，见到那抹笑不禁心中一跳，待再看过去，只见棠龄果真噙着笑意看着那渐渐熄灭的火，李妈妈心中咯噔一下，却见到廊下灯笼下面棠龄面上的双目里已然盛了泪水，不禁慢慢的放下了心，暗叹口气，八姑娘……还是委屈的罢。
棠龄甚是疲累的靠向了身后的门栏，看着那或明或暗的火光，嘴角的笑渐渐的发苦。
她自九岁上就与京都的林家订了亲，当时这桩婚事也算是人人称赞的了。棠家本就是西北大族，加上族中人才出众，不说西北的官员，就是如今在京都的宗房的两房也居于朝中要职。
而林家，也算是一时间炙手可热的人家了。祖上曾是有着从龙之功的功臣，当年，在新帝还未登基的时候，太后就是林家本家的姑娘，自从她定亲之后，不论行走在外，还是家中都对她十分的看重。
记得过年的时候，叔祖母还拉着她的手直夸她是个有福的人。
棠龄嘲笑的低垂了眉眼，福分？她如今这算什么福分？那位林家的公子她甚至从未见过一面，只不过是听从家里的长辈定了亲事，福分是她们说的，如今这晦气也是她们说的。
奈何一朝天变，新帝打着清君侧的名号攻入京城登上了皇位。林家是铁打的先帝党，守城时候抵抗不住新帝的攻击，竟然落荒而逃，谁料还未逃出京城，便被新帝斩于马下，亟待新帝登基，林家便已然荡然无存了。
一时间人人羡慕的棠龄顿时成了砸手货，不禁京城里面的人家流言不断，就是家里也对此讳莫如深，最后还是叔祖母决定将棠龄送回老家长安县，以避开风波。棠龄神色漠然，她应该还是要感谢叔祖母，好歹还留了她一条命不是吗？
陈妈妈忙和众人将那火扑灭了，抬眼看去，已然不见了棠龄的身影，忙将院子里的事情交给了春鹂，自己赶忙进了屋子里，只见棠龄若无其事的坐在临窗的大炕上，竟然还顺手绣了几朵花。
陈妈妈满腔的着急瞬间就熄灭了，狠狠的叹口气，慢慢的走了过去，坐在了炕沿上，神色复杂的看着端坐着的棠龄，那张曾经总是扬着笑意的脸如今竟是无一丝的表情。
陈妈妈只能叹口气，幽幽开口道：“姑娘这是何必呢，若是不喜那些，只管让我们悄悄的收拾了就是了，何必来这么一遭，这火光可是遮不住的，只怕明日二老太太……”
陈妈妈看着棠龄仍旧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心中也愈加的疲惫，只能无奈道：“我知道姑娘心中委屈，姑娘生于京都，长于京都，那长安县我们也不甚熟悉，也不过是姑娘幼时曾回去过两次罢了。如今也是受了无妄之灾，这次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待到京都的流言平复了以后，我们还是能回来的。”
心思转了几转，棠龄已然知道了母亲的心意，想来是带一个对那边人事还算熟悉一些的李妈妈过去，日后她的日子也能轻松些。
棠龄眼中不禁有了几分泪意，想了一想，却还是开口道：“既然说到这里，我也正好有事情和母亲说。”正好佟氏将茶盘放到了炕桌上，闻言便道：“姑娘有什么事情只管说就是。”
棠龄对着佟氏笑了笑，便开口道：“也是我身边人的事情，我身边服侍的，大多家里人也都在京都这边，我这次一去……一去长安县，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想着和母亲说上一说，若是想留下也只管留下就是了。横竖，那边应该也无甚事，身边也不用这么多服侍的人了。”
三太太听着心口一缩，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怒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身边的人有什么话说出来？”说着眼神已经向碧柳射了过去。
碧柳本来听到棠龄说到此事的时候一怔愣，待察觉道三太太的目光的时候，心间一颤，她的家里人可都是在京都的，忙伏地跪下道：“太太息怒，奴婢绝无二心，奴婢一心服侍着姑娘，姑娘去哪里奴婢就去哪里。”
佟氏也忙着说道：“可是有什么人心思浮动了，你只管和嫂嫂说。”
棠龄只是笑了笑，安抚着拍了拍母亲骤然紧握起来的拳头温声道：“母亲和嫂嫂想多了。”
待三太太的目光转过来，棠龄才看着三太太的眼睛道：“母亲，女儿身边服侍的人也都是有家人的，女儿……已然远离父母，有何苦她们也随着女儿一样骨肉分离呢？再说，难不成长安县那边就没有服侍的人了不成？”
三太太听得棠龄那一句远离父母，顿时泣不成声，捂着嘴趴在了桌上哭了起来道：“我的儿啊，我的苦命的儿啊……”佟氏也红着眼睛转过头抹了抹。屋中的仆妇看见了无不有几分的心酸。
碧柳跪在地上更加的百感交集，泪眼朦胧的看着炕上的棠龄，早已咬着唇泪水成珠了。
棠龄默然看着三太太哭的一耸一耸的肩膀，眼中黯然更胜。白皙的手轻轻地拍了拍三太太今日有些消瘦的肩膀，低垂了眉眼轻轻的靠了上去。
三太太只感觉肩膀的衣衫缓缓的凉透了，悲伤之下转身将棠龄搂进了怀里，棠龄紧紧的窝在三太太的怀里，闻着母亲身上的味道，双手在三太太的身后握紧，三太太只是哽咽道：“都随你……娘都随你啊……”
用过晚膳后，棠龄盘腿坐在自己房内临窗的大炕上，看着屋内的陈妈妈正在和翠竹收拾着箱笼，忽而有一抹布料闪过眼角，棠龄不禁身形一动探头道：“那是什么？”
陈妈妈的身子一僵，恨不得将手里的东西藏到地洞里，听见棠龄问道，只能讪笑着转过身来将东西掩在身后道：“没什么，不过是寻常的衣料子罢了。”
棠龄已经看到了陈妈妈身边露出的一抹大红色。她默然的下了炕，从陈妈妈的手里将那抹大红色缓缓的抽了出来，屋内的人一时寂静无语。棠龄看着那抹大红色，上面还有精致的绣样，不过还未做完。
棠龄知道，这是母亲特意托了舅舅家的人在南边寻得样子，这大红的嫁衣总是要断断续续的做着的，虽说棠龄如今才十二岁，不过母亲早就张罗起她的嫁妆来了，概因她早已定亲了。
棠龄抿了抿嘴道：“其他的呢？”
陈妈妈张了张嘴没说话，翠竹便道：“都收起来了。”
棠龄低头看着手里鲜艳的红色，只觉的刺目的很，闻言皱眉道：“都找出来罢。”翠竹闻言看向了陈妈妈，陈妈妈忙道：“都已经收起来了，还找出来做什么，怪麻烦的。”
棠龄摇摇头道：“都找出来，一件都不要落，都给我找出来。”
陈妈妈眼睛有些发涩，还是转身默默的去找了，翠竹见状也忙跟着过去了。棠龄看着手里的衣料，就这样拖着它，不管那一端的衣料已然曳地，任那地上的灰尘一层一层的将那抹红色染得发暗。
棠龄就这样拖着衣料子来到了院子里，扬手将那大红的衣裳扔到了地上。陈妈妈和翠竹手里捧着几样东西都出来，不仅仅有做的衣裳，还有为了嫁人绣的那些个床帐之类的，见到那院中地上的东西都愣了愣。
棠龄转身看着她们道：“都扔到那里罢。”
这样的一番动静，春鹂她们几个也忙忙的出了屋子来，李妈妈也跟了出来，她见着只是不解，不过并未开口说什么。
陈妈妈和翠竹对视一眼，陈妈妈张口还要说什么，只听见棠龄道：“扔了去。”万般言语只能这样噎住了，只能和翠竹将那些个东西都扔到了地上，黑夜里那一堆的大红色倒有些幽暗的诡异。
玲珑园的仆妇三三两两的站在院子边上，不知道八姑娘这是做什么，哪想到棠龄直接进了屋子去。
众人面面相觑，这是怎么？就是要将这些东西扔了不成？陈妈妈见状暗暗叹口气，正要上前收拾了去。
只见棠龄手持一根蜡烛走了出来，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扔到了那堆大红色上面，陈妈妈不禁惊呼一声，那些布料子已然燃了起来。在烛火稀微的夜里，火光显得格外的明亮，一时间将整个院子燃亮了起来。
众人这才慌了起来，忙忙的奔走，要么上前帮着踩灭，要么提了水上前去浇灭，棠龄默然的站在大门前看着她们这样的一番动作，看着那样一堆鲜艳的大红色残破、烧毁，只觉心间似乎有股郁气慢慢的散了一些，嘴角竟然不自觉的挂上了几分笑。
烧吧，烧吧，总之……自己也不会再穿上这些嫁衣了。棠龄看着众人忙乱的要去扑灭那燃亮的火光，岿然不动，心中竟是几分的畅快。
李妈妈趁乱看向了一眼棠龄，见到那抹笑不禁心中一跳，待再看过去，只见棠龄果真噙着笑意看着那渐渐熄灭的火，李妈妈心中咯噔一下，却见到廊下灯笼下面棠龄面上的双目里已然盛了泪水，不禁慢慢的放下了心，暗叹口气，八姑娘……还是委屈的罢。
棠龄甚是疲累的靠向了身后的门栏，看着那或明或暗的火光，嘴角的笑渐渐的发苦。
她自九岁上就与京都的林家订了亲，当时这桩婚事也算是人人称赞的了。棠家本就是西北大族，加上族中人才出众，不说西北的官员，就是如今在京都的宗房的两房也居于朝中要职。
而林家，也算是一时间炙手可热的人家了。祖上曾是有着从龙之功的功臣，当年，在新帝还未登基的时候，太后就是林家本家的姑娘，自从她定亲之后，不论行走在外，还是家中都对她十分的看重。
记得过年的时候，叔祖母还拉着她的手直夸她是个有福的人。
棠龄嘲笑的低垂了眉眼，福分？她如今这算什么福分？那位林家的公子她甚至从未见过一面，只不过是听从家里的长辈定了亲事，福分是她们说的，如今这晦气也是她们说的。
奈何一朝天变，新帝打着清君侧的名号攻入京城登上了皇位。林家是铁打的先帝党，守城时候抵抗不住新帝的攻击，竟然落荒而逃，谁料还未逃出京城，便被新帝斩于马下，亟待新帝登基，林家便已然荡然无存了。
一时间人人羡慕的棠龄顿时成了砸手货，不禁京城里面的人家流言不断，就是家里也对此讳莫如深，最后还是叔祖母决定将棠龄送回老家长安县，以避开风波。棠龄神色漠然，她应该还是要感谢叔祖母，好歹还留了她一条命不是吗？
陈妈妈忙和众人将那火扑灭了，抬眼看去，已然不见了棠龄的身影，忙将院子里的事情交给了春鹂，自己赶忙进了屋子里，只见棠龄若无其事的坐在临窗的大炕上，竟然还顺手绣了几朵花。
陈妈妈满腔的着急瞬间就熄灭了，狠狠的叹口气，慢慢的走了过去，坐在了炕沿上，神色复杂的看着端坐着的棠龄，那张曾经总是扬着笑意的脸如今竟是无一丝的表情。
陈妈妈只能叹口气，幽幽开口道：“姑娘这是何必呢，若是不喜那些，只管让我们悄悄的收拾了就是了，何必来这么一遭，这火光可是遮不住的，只怕明日二老太太……”
陈妈妈看着棠龄仍旧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心中也愈加的疲惫，只能无奈道：“我知道姑娘心中委屈，姑娘生于京都，长于京都，那长安县我们也不甚熟悉，也不过是姑娘幼时曾回去过两次罢了。如今也是受了无妄之灾，这次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待到京都的流言平复了以后，我们还是能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