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茁和若尘愚第一次去看的画展,主题名为《海城》。

    虽然卜茁定了早起的闹铃,但叫醒她的是比她更焦急的某人。卜茁在催命般的电话声中,将手伸出温暖的被窝,摸到了冰冷的手机。

    折杪急促又欢快的声音穿破耳膜:“起床没?要不要我送几套衣服给你选?还有化妆品……”

    卜茁有些恍惚,“今天是什么日子?”

    电话那边的折杪已经快把半个衣柜翻出来了,就差拿行李箱拉货了,听见卜茁懒洋洋的声音,她立刻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盘腿坐在床边说教起来:“今天可是你和若尘愚的约会!第一次约会!!!听你这声音,该不会还没起床吧?”

    卜茁翻了个身,把手机带进被窝里,只觉得对面莫名其妙,“什么约会……就一起看个画展而已,而且现在才八点,画展十点才开始啊。”

    “什么叫只是一起看个画展?给你十分钟起床洗漱,我二十分钟后到家!”

    折杪风风火火地下了命令后挂断电话,却没有料到卜茁放下手机又昏昏沉沉睡着了。手机铃声再次响起的时候,卜茁头大地想点拒绝接听,但还是摸着冰冷的屏幕按下了接听,只是在对方开口以前先下了逐客令:“我和若尘愚真的不是约会,不用替我们操心了。”

    对面微愣了片刻,在她黏糊的懒音里听出了那句话的本貌,但还是没有理清来龙去脉,只能笑着反问回来:“什么?”

    听见响在手机里清冽的男声,卜茁瞬间清醒,睁开眼睛看清了屏幕上的来电显示——若尘愚。

    忍着发麻的头皮,卜茁忽略了混沌的话语,反问起对方,“有事吗?”

    “之前我们说在车站见面,但我临时有点事情,去不了车站了,到时候直接在画展入口汇合。”

    “好。”卜茁飞速挂断电话,不再给对方追问的机会。她揉着比情绪还凌乱的长发,摸下床去洗漱。

    折杪整装完备地出现在卜茁家门口,在喜悦中按动门铃,但不知道为什么卜茁来开门时的眼神如此阴暗,她扫了一眼还穿着睡衣的人,发出了恨铁不成钢的声音:“我说你怎么什么都没弄啊?真的就等我来给你上妆发啊,我可是一大早的赶回来拯救你的形象,你今天必须得惊艳全场懂吗。”

    折杪近期因为工作上的事情,总在外面奔波,连回家的次数都很少,卜茁已经很少能在早上这个点见到她了。因为刚刚那通电话的乌龙,卜茁的意识还是有些宕机,像个木偶一样被折杪摆弄了半天。

    折杪完成最后一步,收起口红盖,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时,坐在镜子前的人突然活过来了,只是眼神里还有些难以掩饰的死气,她看着折杪,复述了那段脚趾抓地的对话。

    卜茁看着镜子里化了精致素颜妆的自己,一点欣赏的兴趣也没有,甚至原本充满期待的画展也有点不想再去,她愣愣看着折杪:“他会不会觉得我在臆想我们之间的关系啊?”

    折杪倒是乐见此事,她安慰地拍了拍卜茁的肩膀,鼓励道:“放心,据我所见,他连白艺那种大美女都能直接拒绝,对你却一直没有明确表态,说明你肯定是高于朋友的存在。”

    折杪转过她的脸看向镜中:“而且以你今天这身打扮,如果他不心动,那我再也考虑撮合你们了,所以一切等画展结束再说。”

    在折杪一声声夸奖和开解中,卜茁头脑发热地提上挎包出门去了。她坐车到站,又徒步了几分钟,终于在凌冽的寒风里到了画展入口,却没有见到原本约定好在入口见面的若尘愚。

    若尘愚该不会是因为那通电话,临阵脱逃了吧?或许他一会儿该打电话来说有事不能来了。卜茁又忍不住消极地脑补起来,她甚至开始考虑自己也应该假装有事没有来……

    挣扎的片刻,卜茁听见有人在身后叫自己的名字,她摸着发冷的耳朵,转身看见了周余。

    卜茁看见周余的那瞬间,两个人交汇的视线立刻冷到冰点,而后她十分迅速地别开视线。

    周余从远处走来时就一直看着卜茁了,一开始看背影觉得有些熟悉,让他不由自主的靠近过去。

    反而是卜茁回头的时候,周余才有些恍惚,看见她的脸时,其实他并没有马上认出她。他没有见过卜茁化妆,她一向有些偏白的嘴唇被抹上了光润的色泽,不知道脸颊是不是被冻粉的,和眼尾是一个色调,显得整张白皙的脸多了几分可爱。

    他还没来得及做反应,她笑着转过身去,朝向了另一个人。

    卜茁太庆幸若尘愚在这个尴尬的时刻出现了,之前对他的消极想象完全一扫而空,她可以堂而皇之忽略身后那两个人,她勉强挤出一点微笑,朝若尘愚走过去。

    “抱歉,转车的时候错过了一班公交,你是不是等很久了?”若尘愚朝走边走来时有些着急地解释迟到的原因,停在卜茁面前时,还在微微喘着气,像是从车站跑来的。

    “我也是刚到。”卜茁笑着。

    若尘愚停歇了一刻,才不自觉地上下扫了她一眼。

    卜茁忽然有些不自然地拽了一下大衣的衣角,在见到若尘愚之前,她并没有觉得自己今天和平常有什么不同,但站在他面前的这一刻,她太别扭了,或许不应该化妆,显得很刻意。

    若尘愚盯着她冻得发红的耳朵,将围巾解了下来,“你这样会冷吧?围上吧。”

    柔软的围巾递到了手中,卜茁的手心被余温覆盖,她回过神说着谢谢,将围巾绕在了脖子上,因为动作太急,披散在肩头的头发被缠乱了。

    若尘愚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在她以一个微笑做结尾的时候,自然地替她理了一下杂乱的头发。

    站在不远处的周余,沉默着将那一幕收在眼下,而后看着那两人朝入口走去,检票进展,他才转身离开。

    兜里还捏着一张已经揉碎的纸,是他听到了这次主题以后,鬼使神差下单的画展门票。

    而现在他已经不想看了。

    海城。

    听起来就很美。

    是他悔悟太晚,弄丢了那么多美好。

    -

    看完展出来后,卜茁去了一趟厕所,然后,她就这么轻而易举在茫茫人海中迷路了。

    转了几个弯也没绕明白这附近的路,还真是印证了路痴的本质。

    卜茁懊恼的掏出手机,想给若尘愚发消息说明情况,顺便两人共享一下实时位置,却在下一个转角,错愕地顿住了脚步。

    卜茁错愕的不是今天第二次见到周余,而是见到了周余手里的烟。

    周余靠在走廊尽头的墙边,手上夹着一根细烟,他像转笔一样玩着没有被点燃的香烟,低头走神。

    卜茁没有掉头走,因为对方已经抬起目光朝她看过来,周余本能地反应将烟藏进口袋里,而后不太自然朝她笑了笑。

    他以前从不抽烟,至少在卜茁的记忆里,一次也没有。

    周余起身走过来,他似乎对此一无所知,只是有些奇怪地对卜茁笑着:“为什么见了面不打招呼?”

    他停在面前的时候,卜茁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保持了彼此之间的距离,她眼色平淡地扫过他的脸,“没那个必要吧。”

    太过冷淡的目光,周余还有些不太习惯,在彼此都不曾会面的这段时间,他对卜茁一直没有生出可以代替过往的新印象,但此刻,好像有了。

    而且这种感受是他从来没有预见过的,似乎有隐隐让人觉得沉闷的气息从心底卷上来,但他也只能一如既往故作漫不经心地询问,“最近过得好吗?”

    要怎么回答,卜茁在心里发笑,过得很好,还是过得不好?

    她说:“好像和你没关系。”

    周余自化尴尬地笑了一声,“那你现在还和那个折杪住在一起吗?”

    卜茁觉得周余很奇怪,以前她活在他眼前的时候,他从来不会在乎她任何事情,现在他可以事不关己的时候,倒是多了这么多关心,卜茁只是点头,算作回答。

    周余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她脸上精致的妆,确实是比以前漂亮了,是因为和那个男人出来约会才画的吗?他们是什么关系呢?

    上次碰见的时候,她不是说他们只是朋友吗……

    周余忍不住卑劣地猜测,难道是和那个人住在一起吗?他没有问,卜茁已经转身走了,周余伸进口袋里的手攥紧了那根藏起来的香烟。

    卜茁重新找到若尘愚的地方,是他们最初分开的位置。若尘愚站在原地等着她,没有丝毫不耐烦,见面第一句话,却只是关心她有没有冻着了。

    两个人走在大街上的时候,卜茁对今天所看的画作忍不住感叹,“我没那么能理解这个大师的作品,和我想象中的海城不太一样,好像有点对不起那张门票。”

    若尘愚没有追问她感慨的原因,但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笑了笑,“原来我们今天真的不是约会吗?”

    卜茁愣着扭向若尘愚,那人淡然自若地开了一句类似玩笑的话,表情越坦率越让卜茁觉得对方明显在拿她逗乐,她感觉自己的脸颊烫起来了,“原来你还记得早上那句话呢……”

    若尘愚倒不是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妥,他是真的在疑问,但看着一抹红晕渐渐爬上卜茁的耳根,他意识到有些话没必要问得那么彻底。

    两个人闲聊着到了车站,因为回家的方向不一样,卜茁先上了车,车子发动后,她找到了空座坐下隔窗望着在车下目送她离开的人。

    卜茁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她和若尘愚之间无需说太多。许久没有感受过的暖意,像窗外照进来的一束暖阳,照在她的脸颊上,一直到家,她从后知后觉意识到,若尘愚借她的围巾,还在她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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