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街景一幕幕更迭，凌晨的马路万籁俱寂，因车速变快而愈发强劲的风越过玻璃吹打在何夕苒的脸上。
没有休息好而憔悴的脸庞此刻因为紧张而显得痛苦万分。
“小姑娘，你没事吧？”司机透过后视镜瞥了一眼坐在后座的何夕苒忍不住开口问道。
“没事。”何夕苒对着后视镜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可这并没有缓和她面部的疲惫，反倒显得诡异。
前面人声鼎沸，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人影像蚂蚁搬家般蠕动着，还有人拿着麦克风大喊着，可声音过于嘈杂，何夕苒始终没听清。
“在哪里？”何夕苒快步跑到站在马路边的印筱旁边，大口喘气。
印筱把食指指向何夕苒的右后方，“穿着蓝色外套的那个。”
泛黄的街灯下凑满了人头，失控的温度侵略人群的体温。外貌各异的女性群体高举手机，泛泛白光照亮一方黑暗。
一袭蓝色大衣直至脚踝，尽管脸上的口罩遮住了三分之一的脸庞，何夕苒依旧一眼认出她。
“周尧。”焦急、担忧、慌乱与责备一并涌出。
这一声呐喊盖过沸腾的人声扎入周尧的耳里。
被呼叫声刺激到的周尧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尽管不情愿，她还是回过头来寻找声音的源头。
相隔一百米的两人四目相对，两两相望。
这一百米里装满了何夕苒的情绪与言语，怒气堵塞心头，千万句责备的话语在她脑海里不停地轮播。直至两脚尖相距1米。
“你在这里干嘛？”何夕苒极力控制自己的火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她不想失了分寸。
今天，周尧扎着低马尾，眼镜为她增添了几分学生气。
她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尖细、温柔，“游行，示威。”她笃定的眼神与她温婉的气质居然有些违和。
“被抓到你是要被退学的！”
周尧坚定的眼神，挺拔的身姿让何夕苒本就在熊熊燃烧的火堆一下子炸开了。
“我知道。”或是被何夕苒的怒气激到，周尧的声音变得刺耳，像是烧开水的水壶在吱吱吱叫喊。
“所以说，到底为什么要去做这种事情？”
“你做这种事情之前有没有想过你自己、你姐姐、你奶奶、你父母，你难道不知道你们家是怎样才把你供上大学的吗？你真的不知道你姐姐为什么会死吗？你就没想过那些关心你的人会多担心？”
何夕苒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周尧是成年人，她有权利自己去做决定不是吗？这件事到底有什么可生气的？
一连串的责问砸向周尧，她感到太阳穴隐隐作痛。
蓝色大衣的衣角向外翻折，露出躲藏在里面的白色裙边。“要搞这种事情也不穿暖和一些。”何夕苒瞥向那一隅，心里的怒骂划破空中的沉寂。
周尧猛然抬起耷拉的脑袋，一幅决心赴死的样子。犹豫与决然、疲惫与坚强、可怜又令人畏惧。
“我做得每一件事都要经过你们的同意吗？我没有自主决定权吗？你们到底为什么总是要在我周围竖起栅栏？”
尽管她竭尽全力地在呐喊，即使她的灵魂在倾吐，虽然她的表情有些扭曲，可她的声音依旧是那么温柔细腻，像是在人耳畔轻声述说。
“妈妈也是你也是，你们全部都……把对姐姐的愧疚全部塞进我身体里，割开我的血肉，把你们的罪恶感一团一团挤进我的器官，渗透我的血液。”
“你的好死死掐住我的脖颈，让我觉得透不过气。”
“这些本该是姐姐的……”
周尧一口气把这些年的不安与愧疚还有孤独全部都呕吐了出来。
一颗接一颗圆滚滚的泪滴从她眼角滑落，两滴泪水一前一后滑过她右脸颊，楚楚动人。
“你问我姐姐是怎么死的。你才是最清楚的那个人吧？我们家的情况你不是很了解吗？姐姐在向你发出求救信号时，你在干什么？”
周尧满脸泪痕，鼻涕混杂在泪水中往下滑落，她抬起右手，伸直在胸前，指向何夕苒。
“你，是你无视了姐姐，放弃了姐姐！”
在她们前方聚集的人群，吵闹声比刚才更为嚣张，其中好几个人都在蠢蠢欲动、摩拳擦掌。
“姐姐……好想姐姐……”
这句话像是中重锤般猛地砸落在她们心房，冰冷的海水不仅刺痛周昙，更是一浪又一浪地拍打她们，直至充满血色的皮肤变白变皱变得毫无知觉。
父亲骤然离世，只剩母亲在外地独自打工往家里寄钱。自然而然，母亲会把希望———改变命运挣脱笼子的希望放在孩子身上。最年长的孩子所承担的重量远远比年小的孩子多，所遭受的目光也更刺眼。
不论去到哪里总有人会摆出一幅遗憾与心疼的表情，同时会把手搭在她的肩上语气哀伤地宽慰她，“这孩子真苦！家里的顶梁柱一下子没了，这家不就塌了吗！孩子啊，别太伤心了，你要好好读书多点帮你妈分担一下，你妹妹又还这么小，你也要多点照顾她。”
语重心长地劝导，重复的话术，一样的表情，这一切都让周昙感到厌恶与悲伤。
我真的这么可怜吗？
她不明白为什么人们都摆出一副怜悯的表情，即使我再悲惨，那本就只是也仅仅是我个人的事情。
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把本就不堪的人弄成乞丐！我难道需要以她们的同情为养分才能生存吗？
所有人就像是深山里饥饿许久的野兽看到肥美的猎物般，狠狠地盯着她、戏弄她、驯养她。
最终她在迷宫里鬼打墙，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爬向解放之窟。
然而她身后还有比她更年幼的妹妹……
那些话语、怜悯的神情、希望的目光加大砝码地投在了周尧身上。
周尧用手包着脸庞，看不见面前的人此刻是什么表情，她也没有勇气去看。
沉寂围绕着她，好安静，连落叶掉落的位置都能被听出来。
嗒嗒嗒……脚步声越来越小，何夕苒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走了，她离开寂静的世界走向喧嚣的街道。
印筱始终都站在马路边观望何夕苒她们，尽管听不见她们的谈话内容，周尧的表情以及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
看到何夕苒离去，印筱跟了上去。
何夕苒走进一家超市，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满了东西，时不时还有玻璃瓶碰撞的声音发出。
掀开超市门帘，何夕苒与迎面走来的印筱碰个正着。
她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印筱，“拜托你了，帮我转交给她。你问一下她有没有吃饭，要是没吃就麻烦你带她去一个暖和的店吃一些汤类食物，我会把钱发给你的。”
黑色的瞳孔倒映出印筱的身影，上眼皮有点肿，裂开的嘴角结了血痂。
印筱没法从何夕苒的神情中读取任何信息，她只得接过东西应承何夕苒的请求。
她撑开塑料袋，暖宝宝、无糖饮料、手套以及围巾堆放在上面。印筱转头望向远去的何夕苒。
她的脚一拐一拐地踏在地面上。
没有休息好而憔悴的脸庞此刻因为紧张而显得痛苦万分。
“小姑娘，你没事吧？”司机透过后视镜瞥了一眼坐在后座的何夕苒忍不住开口问道。
“没事。”何夕苒对着后视镜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可这并没有缓和她面部的疲惫，反倒显得诡异。
前面人声鼎沸，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人影像蚂蚁搬家般蠕动着，还有人拿着麦克风大喊着，可声音过于嘈杂，何夕苒始终没听清。
“在哪里？”何夕苒快步跑到站在马路边的印筱旁边，大口喘气。
印筱把食指指向何夕苒的右后方，“穿着蓝色外套的那个。”
泛黄的街灯下凑满了人头，失控的温度侵略人群的体温。外貌各异的女性群体高举手机，泛泛白光照亮一方黑暗。
一袭蓝色大衣直至脚踝，尽管脸上的口罩遮住了三分之一的脸庞，何夕苒依旧一眼认出她。
“周尧。”焦急、担忧、慌乱与责备一并涌出。
这一声呐喊盖过沸腾的人声扎入周尧的耳里。
被呼叫声刺激到的周尧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尽管不情愿，她还是回过头来寻找声音的源头。
相隔一百米的两人四目相对，两两相望。
这一百米里装满了何夕苒的情绪与言语，怒气堵塞心头，千万句责备的话语在她脑海里不停地轮播。直至两脚尖相距1米。
“你在这里干嘛？”何夕苒极力控制自己的火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她不想失了分寸。
今天，周尧扎着低马尾，眼镜为她增添了几分学生气。
她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尖细、温柔，“游行，示威。”她笃定的眼神与她温婉的气质居然有些违和。
“被抓到你是要被退学的！”
周尧坚定的眼神，挺拔的身姿让何夕苒本就在熊熊燃烧的火堆一下子炸开了。
“我知道。”或是被何夕苒的怒气激到，周尧的声音变得刺耳，像是烧开水的水壶在吱吱吱叫喊。
“所以说，到底为什么要去做这种事情？”
“你做这种事情之前有没有想过你自己、你姐姐、你奶奶、你父母，你难道不知道你们家是怎样才把你供上大学的吗？你真的不知道你姐姐为什么会死吗？你就没想过那些关心你的人会多担心？”
何夕苒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周尧是成年人，她有权利自己去做决定不是吗？这件事到底有什么可生气的？
一连串的责问砸向周尧，她感到太阳穴隐隐作痛。
蓝色大衣的衣角向外翻折，露出躲藏在里面的白色裙边。“要搞这种事情也不穿暖和一些。”何夕苒瞥向那一隅，心里的怒骂划破空中的沉寂。
周尧猛然抬起耷拉的脑袋，一幅决心赴死的样子。犹豫与决然、疲惫与坚强、可怜又令人畏惧。
“我做得每一件事都要经过你们的同意吗？我没有自主决定权吗？你们到底为什么总是要在我周围竖起栅栏？”
尽管她竭尽全力地在呐喊，即使她的灵魂在倾吐，虽然她的表情有些扭曲，可她的声音依旧是那么温柔细腻，像是在人耳畔轻声述说。
“妈妈也是你也是，你们全部都……把对姐姐的愧疚全部塞进我身体里，割开我的血肉，把你们的罪恶感一团一团挤进我的器官，渗透我的血液。”
“你的好死死掐住我的脖颈，让我觉得透不过气。”
“这些本该是姐姐的……”
周尧一口气把这些年的不安与愧疚还有孤独全部都呕吐了出来。
一颗接一颗圆滚滚的泪滴从她眼角滑落，两滴泪水一前一后滑过她右脸颊，楚楚动人。
“你问我姐姐是怎么死的。你才是最清楚的那个人吧？我们家的情况你不是很了解吗？姐姐在向你发出求救信号时，你在干什么？”
周尧满脸泪痕，鼻涕混杂在泪水中往下滑落，她抬起右手，伸直在胸前，指向何夕苒。
“你，是你无视了姐姐，放弃了姐姐！”
在她们前方聚集的人群，吵闹声比刚才更为嚣张，其中好几个人都在蠢蠢欲动、摩拳擦掌。
“姐姐……好想姐姐……”
这句话像是中重锤般猛地砸落在她们心房，冰冷的海水不仅刺痛周昙，更是一浪又一浪地拍打她们，直至充满血色的皮肤变白变皱变得毫无知觉。
父亲骤然离世，只剩母亲在外地独自打工往家里寄钱。自然而然，母亲会把希望———改变命运挣脱笼子的希望放在孩子身上。最年长的孩子所承担的重量远远比年小的孩子多，所遭受的目光也更刺眼。
不论去到哪里总有人会摆出一幅遗憾与心疼的表情，同时会把手搭在她的肩上语气哀伤地宽慰她，“这孩子真苦！家里的顶梁柱一下子没了，这家不就塌了吗！孩子啊，别太伤心了，你要好好读书多点帮你妈分担一下，你妹妹又还这么小，你也要多点照顾她。”
语重心长地劝导，重复的话术，一样的表情，这一切都让周昙感到厌恶与悲伤。
我真的这么可怜吗？
她不明白为什么人们都摆出一副怜悯的表情，即使我再悲惨，那本就只是也仅仅是我个人的事情。
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把本就不堪的人弄成乞丐！我难道需要以她们的同情为养分才能生存吗？
所有人就像是深山里饥饿许久的野兽看到肥美的猎物般，狠狠地盯着她、戏弄她、驯养她。
最终她在迷宫里鬼打墙，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爬向解放之窟。
然而她身后还有比她更年幼的妹妹……
那些话语、怜悯的神情、希望的目光加大砝码地投在了周尧身上。
周尧用手包着脸庞，看不见面前的人此刻是什么表情，她也没有勇气去看。
沉寂围绕着她，好安静，连落叶掉落的位置都能被听出来。
嗒嗒嗒……脚步声越来越小，何夕苒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走了，她离开寂静的世界走向喧嚣的街道。
印筱始终都站在马路边观望何夕苒她们，尽管听不见她们的谈话内容，周尧的表情以及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
看到何夕苒离去，印筱跟了上去。
何夕苒走进一家超市，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满了东西，时不时还有玻璃瓶碰撞的声音发出。
掀开超市门帘，何夕苒与迎面走来的印筱碰个正着。
她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印筱，“拜托你了，帮我转交给她。你问一下她有没有吃饭，要是没吃就麻烦你带她去一个暖和的店吃一些汤类食物，我会把钱发给你的。”
黑色的瞳孔倒映出印筱的身影，上眼皮有点肿，裂开的嘴角结了血痂。
印筱没法从何夕苒的神情中读取任何信息，她只得接过东西应承何夕苒的请求。
她撑开塑料袋，暖宝宝、无糖饮料、手套以及围巾堆放在上面。印筱转头望向远去的何夕苒。
她的脚一拐一拐地踏在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