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费尽心思入宫,为的是什么?”祁瑶平复内心的情绪,审视傅溪。她可不是会被随意拿捏的人,这人要是想要威胁她,还嫩了点!

    傅溪避而不答,反而转移话题,语气悠闲:“康康很想见他的娘亲。”

    “康康?他叫康康?”祁瑶低声念着康康的名字,她放弃抵抗,“你想要什么?”

    只要不是过分的要求,她愿意满足这个女人。

    “我要进宫,侍奉太后。”傅溪抬眼。

    随嬴夫人走出宫殿,傅溪抬头望着灰蓝色的天空,她还有一件事不得不做。

    “嫪先生,太后为你安排了新住处,”嬴夫人笑着为傅溪引路,“这边请。”

    “没有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她提醒傅溪,“不记得了?几个月前,你请我饮酒。”

    傅溪想起来,她第一次来咸阳时,确实遇到了一位怪人,没想到,就是眼前的女子。

    傅溪跟着嬴夫人上了马车,一路上似乎是发现傅溪不想多言,嬴夫人也没有打扰她。

    “到相府了,先生若是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带上。”

    傅溪掀开车帘,寒风同她的面颊亲密相拥,她扭头望着嬴夫人:“夫人你可识字?”

    嬴夫人点头。她自小受家父教导,与兄长们一处教养长大,毫不谦虚地说,是她父亲最看重的孩子。

    二人进入客舍,嬴夫人不动声色地打量相府的环境,暗自记住相府地形。

    “李斯呢?”傅溪叫住一个相府仆人。

    相府现在人尽皆知,嫪易这小子得了太后的青眼,李斯和嫪易交好,肯定也跟着平步青云。

    仆人热情回话:“李斯在您院子里呢,现在只怕还不知道您回来了。需不需要我去请他?”

    “我去他房里了。”傅溪点头默许。

    仆人连忙应下,一溜烟儿跑了。

    嬴夫人跟着傅溪进入一间客舍,房内布置简朴,但竹简却堆积如山。

    摊开在案上的竹简上,墨迹未干。她走近一瞧,暗道一声好字。

    “劳烦嬴夫人帮我一个小忙,”傅溪指着岸边排列整齐的竹简,“帮我找一篇文章。”

    嬴夫人应下,她对这个房间的主人,有了几分好奇。都道字如其人,什么样的人,才能写出这样的字?

    趁着嬴夫人翻找竹简的功夫,傅溪扒拉了一下,铜碳篓中快要熄灭的碳。

    一边随侍的仆人,机灵地搬来一盆新碳。

    傅溪接过,从怀中掏出一包银子,递给仆人:“快要入冬,他房里的碳不要断了。”

    仆人接过,忙揣在怀里,不管银子又冷又硬,连声应下:“先生放心,就是吕相没碳烧了,小的也不会让李先生冻着。”

    嬴夫人从竹简堆里抬眼,眼神诧异。显然这话不妥,奈何傅溪和仆人都没觉得,甚至傅溪还给了仆人,一个赞许的眼神。

    她开始怀疑,嫪易这个人,真的有必要如此兴师动监视吗?王上让她来监视此人,着实有些屈才。

    心里腹诽,但手上动作不停,她仔细看了一遍手上的竹简,确认这就是傅溪要找的那一卷,她将竹简递给傅溪。

    傅溪不断往碳坑中加碳,火红的碳堆烧得正旺,她的面容在火光下变换颜色,伸手接过嬴翮手中的竹简:“多谢。”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人还未到,声音已经传来:“嫪兄。”

    傅溪抬眼,盯着紧闭的房门。

    门被人拉开,李斯踏入房内,与之一起的,是他身后奔腾而至的寒风。

    燃烧正旺的碳火被寒风压制住,又反扑上去,生得更旺。

    傅溪松手,手中的竹简掉落在,不断向上跳跃的火舌中,她对上李斯不可置信的眼神,起身微抬下巴:“你来了。”

    “这是在做什么?”李斯靠近几步。

    不止李斯,在场的嬴翮和仆人,也因眼前的转变而意外。

    傅溪冷声道:“我已经成功侍奉太后,今日回来,是想同你做个了断。”

    “嫪兄,你在说什么?”李斯没有想到傅溪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人各有志,你只是相府一个小小的舍人,而我已经背靠太后这颗大树,在秦国谋上一官半职轻而易举,日后前途无量。

    今时不同往日,与你这种人再有往来,有失身份。

    日后,莫要再来攀扯,你我二人,再无瓜葛。”傅溪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段话,她一个人偷偷背了好久,就是为了今日能够流畅地念出来。

    李斯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血,被付之一炬。身后一阵寒风袭来,他转过身,只看见傅溪头也不回的背影。

    吕不韦听说傅溪真的被太后召见,恨也不是,高兴也不是。

    他已经吩咐人埋伏在咸阳城外,伺机杀掉嫪易泄愤,好在有齐身的劝解,未曾撕破脸皮。

    但让他一国之相,去结交一个以色事人的男宠,痴心妄想!

    傅溪带着人进院收拾行李,齐身捂着包扎好的伤口,前来送行。

    傅溪与齐身素来不合,见他拖着病体来相送,看他的目光有些同情。

    “见过嬴夫人。”齐身向嬴夫人拱手,他是吕相最得力的助手,自然知道王宫内的动向。

    这女子是新任王师王翦的夫人,王翦受王上看重,此女也经常出入后宫,他们夫妻二人,可以说是咸阳城的新秀。

    “嫪兄!”李斯跑进院中,绕过忙着搬行李的相府仆人,径直走至傅溪身前。

    他同嬴夫人、齐身点头致意,拉住傅溪的手臂,欲走到角落问清楚。之前还好好的,怎么入宫回来,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可惜,傅溪不愿意,谁也拉不动她。

    李斯暗暗较劲,试了两次,也不能移动傅溪分毫。她像无赖一样,抱臂站在原地,就是不肯看他一眼。

    嬴夫人心下觉得好笑,她带着齐身走远几步,只留下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李斯,同傅溪在院中对峙。

    李斯见四下无人,低声咬牙道:“你光想着进宫有多好,怎么不想想,天下会有这样的好事吗?

    上一个进宫,想要侍奉太后的人,早已身首异处。

    你若是真入了宫,我如何护你?你若是有什么不测,我连你尸首都无处寻!”

    傅溪抬眼,她没想到,李斯真的说对了,她会车裂而死,死无全尸,但是这个结局,是她心中所求。

    李斯见傅溪神情微动,又接着道:“嫪兄,现在还来得及!马车已经备好,就在外……”

    话音未落,傅溪突然开口打断他:“若是我说你入秦会死,让你放弃求仕回楚国,你会信吗?”

    这一刻,傅溪冲动了,她终究还是放不下李斯的死局。

    她无法想象,年近七十的李斯,被腰斩于咸阳市,这不应该是他的结局。

    但是话已经说出口,她心中有些期待,期待李斯信她。

    李斯沉默许久,他心中的抱负,从未同他人透露过,傅溪提到的结局,他不是没有想过。

    他给出答案:“虽千万人,吾往矣!纵使一死,何撼之有!”

    若是真能成为卫鞅、吴起之辈,纵使一死,又有何憾!

    傅溪鼓掌:“好一个何憾之有!入宫是我自己选的路,就算结局是死,我也没有遗憾。”

    “这……这如何能一样?”李斯气结。

    “人各有志,你无权干涉我的选择,”傅溪一脸坦然,“我不像你,师出名门,高风亮节。我贪恋权势,只想着攀龙附凤。”

    李斯觉得荒唐:“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

    话音刚落,一抬着木箱的仆人,一脚踩在结冰的地砖上,滑倒在地,箱中的衣物滚落了一地。

    “都小心点,这是嫪先生的行李,碰坏了可仔细你的皮!”

    嬴夫人拾起滚落到,她脚边的一块鹿皮护袖,递给傅溪。

    “这就是你说的再无瓜葛?”李斯突然发问,他认出来,嬴夫人手中的护袖,正是他之前送给傅溪的礼物。

    闻声,傅溪收回刚碰到护袖的手,满不在乎道:“这东西,扔了吧。”

    阿琦和康康一人抱了一个小包裹,装好了二人稀奇古怪的小玩具,手牵手从房内走出来。

    康康望见傅溪和李斯站在院中,兴奋得冲上来,举高包裹邀功:“我和姐姐把玩具都带好了。”

    阿琦抱住包裹,望着板着脸的傅溪,和李斯微红的眼眶,脚步迟疑。

    “以后阿琦和康康跟着你,在外面也抬不起头来。”李斯摸摸仰头一脸懵懂的康康的脑袋,小声道。

    “我会让他们抬起头。我会好好护着他们,不劳你挂心。还请你以后不要再提起我,免得有损你的清名。”傅溪接过康康的行李,牵着他的小手,缓步离去。

    “姑姑,为什么抬不起头呀?我的头能抬好高好高哒。”康康故意仰着头走路,幸亏傅溪扶着他,这才没有摔跤。

    阿琦看着傅溪的背影,转头握住李斯的手:“叔叔,不要生溪溪的气。”

    她说完,有些悲伤地抱住李斯的腰,她是真喜欢这个温柔的叔叔,她知道,溪溪也喜欢。

    李斯摸了摸阿琦的脑袋,喉间一哽:“记得听嫪兄的话,不要惹他生气。”

    车轮滚动起来,越滚越快,马车渐渐远去,李斯站在路边,全身冰凉。

    阿琦挑开车帘,恋恋不舍地望着李斯,李斯抽动着嘴角,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阿琦放下车帘,埋在傅溪怀中,寻找安慰。

    傅溪摸摸她的小脑袋:“还可以见李斯的。”

    阿琦摇头,皱眉咬唇:“我好像忘了什么……”

    嬴夫人看见这个小女孩,就很喜欢,她安慰阿琦:“新家什么都有,要是缺什么,就同我说。”

    阿琦点头,总觉得心空落落的,又搂紧了傅溪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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