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寒气还未散去,黄安拢被坐床盯着整理衣裳的女使。

    “小娘子可以洗漱了。”女使出声提醒,见她动了动便退了出去。

    一个人梳洗穿衣好坐在妆奁前心不在焉地挽着发髻。弄好一切推开门,对着门口的女使问道:“母亲回来了吗?”

    女使脸色闪过一瞬间的慌乱,磕磕绊绊道:“回小娘子,夫人、夫人还未归。”

    未归不至于神情如此慌乱,她眉头紧锁,“发生何事?”

    “这......”女使不知该不该说,只好提示黄安,“娘子可去侧厅看看,內知与贵客都在那儿。”

    在黄安赶过去途中,李须韫刚喝完一盏茶。白瓷碗搁在桌上发出清响,她回了內知的话。

    “无妨,崔內知安心。”

    “确实是宅中招待不周,两位还请多包涵。”內知看向身边的女使,女使走前给两人各个匣子,“这是我家大娘子的一点心意,请两位收下。”

    李文侧首看李须韫,见她抱着匣子没多犹豫点头,“我与哥哥收拾收拾便回去。”

    “诶。”內知松口气。

    黄安抵达侧厅李须韫已经带着李文背着布袋离开黄府,她面露不解。养母被关押之后,任何变化都会引起她的不安。

    攥着鹅黄的罗群,黄安询问李须韫两人去向。

    “回商洛去了。”

    “怎会如此突然?”

    內知伸手替她抚平肩上的褶皱,岁月侵蚀过的脸布满皱纹,她声音好似在天外般飘忽着。

    “今早我去县衙看夫人,”在黄安紧张注视下续道:“外头的人不知怎的知晓夫人是冤枉的,正围在县衙大门高喊官府放人。”

    “小娘子,”內知眼眶酸涩,“夫人看过了,县衙躺着的是阿郎。夫人说怕是阿郎被人盯上,故而如此凄惨的离去。眼下不知害阿郎之人到底要做何,凭传唤升堂都未就把夫人押入狱,黄府已经不安全了。”

    “所以不能把贵客卷进来,”黄安接着內知的话说下去。

    她擦掉眼泪赶在內知开口前道:“崔姨,我不会离开黄宅的。我要待在母亲身边,哪也不去。”

    要是母亲回不来了,黄安真不知该如何,她无法背负发生的一切活下去。

    “小娘子你——”黄安神情坚定,內知恍然间好似瞧见大娘子未出阁时那副模样。

    “也罢,若是夫人怪罪下来,崔姨会护着你的。”

    她还把四叔与晚四娘相助的事说给內知,老妇人轻轻拍着黄安的手,“四娘是个厉害的,有她在夫人洗脱冤屈的机会不少。”

    虽然崔姨看上去平静,可黄安明白她挂记着养母。若不是她在宅中,想必崔姨如今还在县衙门口后者养母的消息。

    “崔姨,我想去找四叔婶。”

    “好,四娘那倒是比在我这老婆子身边安全。”內知觉得黄安这个想法不错。她本就一把年纪,没了就没了,可黄安还这么小。

    “才没有!我是想让四叔婶想法子!”黄安晃着內知的手臂,肉乎的脸上胭脂显得人更娇俏。

    码头黄府凉亭,黄墨专注地撕碎绿叶,偌大的花园除他外再无人。心底的暴虐和痛苦无时无刻不在侵扰他的身心,耳边厉鬼般的哭泣呼救挥之不去。

    停下手里的动作大口大口喘气,脸上细密的汗汇成一股掉在石桌上,洇出一圈深色的痕迹。

    相隔几个厢房,晚四娘举着一壶酒躺在屋顶畅饮。见旁边的人干坐着,用手里的酒瓶撞着李须韫放在身侧的瓶子上。

    “不尝尝?”

    摇头拒绝,李须韫嫌弃地看她唇边滴落在衣裳的酒,捏着鼻子发问:“你的酒多烈你不清楚?我喝完这瓶,怕都回不了休息的地方去。”

    “不识货。”晚四娘一把拿过放着的酒,两瓶轮着喝。

    “我四嫂还未出来。”

    “最迟申时县衙便会放人,”说着吹了个口哨唤来一只鸽。胖乎乎的鸽子站在两人中间,歪脑袋用豆大的眼睛盯住李须韫。

    “黄安今日会再来寻你,到时候让她把鸽给黄夫人。”

    “怎么不给我一个?”晚四娘摸着鸽子顺滑的羽毛,“信鸽,还是控兽师给你来监视的。”

    “都有。”

    “喂!”晚四娘锤了她胳膊一拳,“她是我嫂子。真是越来越胆大包天了,当我面就算了还拉我下水。”

    晚四娘说:“算了,你心不坏。反正我看着,你到时候天高皇帝远能做什么。”

    “来了。”李须韫出声。

    躺着的人坐起,先是看了眼侧门进来的黄安,再转向凉亭那蹲在地上抚摸不知打哪来狸猫的黄墨。

    “怎么说。”

    “等李文回来,你去衙狱我跟着黄墨。”

    黄安失落地走在小道上,侧门的人力说四叔婶酒喝多了在屋内歇息,四叔在码头验货,让她先在府里转转,等四叔婶酒醒。

    就这么随意地逛着,黄安在花园注意到一位从未见过的小郎君。粉面郎君头戴玉冠,一身月白衣袍中一抹橘色极为显目。

    她看着黄墨轻抚狸猫脑门,慢慢地往外走。出入花园只有一条路,此刻黄安正站在入口望见黄墨越来越近,不知怎的慌张起来急忙找了处花丛蹲下掩住身形。

    花丛在风经过下微微晃动发出沙沙声,黄安走过时看了眼便继续外往。黄安趴在地上捂着口鼻,心跳如雷震的快要听不清外界声响。

    过了许久起身拍着身上的草屑,鬼使神差地沿黄墨走到路线跟去。

    眼见黄墨已然从侧门抱着狸猫出去,李须韫还蹲在原地漫不经心地望着底下两人。晚四娘心急地去拉她,耳边突然出来另一个人的声音。

    “四六的确是作伪证。”

    被吓了一跳的晚四娘,“......”这人跟老二一样走路没声。

    李文一早被李须韫喊去找四六套话,他废了好大功夫带人去食店吃肉饮酒,才把四六灌醉,得到消息便赶来,“有人花重金让四六作伪证,只不过四六那日准备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內知给吓回去。”

    发现两人一直看着远处,他扭头瞄了眼街上一前一后的黄氏小辈,继续汇报。

    “县衙上下已经被买通,只要四六咬死黄夫人与总镖头有争执就押黄夫人走。若是有人要替黄夫人辩解,黄府内有不少收钱的家仆就会出来“佐证”数不清的、亲眼所见的事实。”

    “真是舍得花钱。”李须韫说。

    “能让整个县衙都为己所用的人,身份值得考究。”晚四娘封好酒瓶,“行了,事后我会让四嫂好好清理门户。我先去县衙盯着那群人,免得伤了嫂子。”

    晚四娘走后李须韫伸着懒腰跳下屋顶,捏着发胀的肩膀对李文说:“走,雇匹马车回望都。”

    见李须韫没有插手的打算,李文也就不多提翻找布包准备去租赁。

    “啧!”

    身后传来李须韫的声音,李文侧首瞧她捂着肚子一脸菜色。“郎君?”

    李须韫尴尬地看着他,“我想去茅厕,你先租好车等我。”她艰难步行着,想到什么转身嘱咐他,“洛北的胭脂水粉挺出名,你买四份回来。哎哟,不说了不说了,顶不住。”

    “今日也就吃了烧饼,没喝饮子啊?”李文摸不着头脑,打算一会租好车便去看胭脂。

    一辆贩卖饮子的车旁,嘴上说闹肚子的李须韫懒散地坐在木凳端着饮子,借着斗笠掩盖盯着李文离开,喝完饮子便火速跟上黄安两人的行踪。

    堆放几辆板车的空地连个人影都没,黄安也不知道黄墨是怎么知道这么偏的地儿,跟人的脚步有些犹豫。

    也是在这犹豫的一刻,一阵裹挟杀意的劲风以不可察觉的速度直冲黄安侧脸。

    “铮——”

    胸口传来喧嚣的噪声,黄安感受后背的温度,转身一只蝴蝶步摇正轻颤在发间。目光下移到李须韫板着的脸上,脑子乱轰轰的情况下又是几道破空之音。

    胸口湿润黏腻蔓延开,腿像是被定死在地上完全无法动弹。黄墨伸手抓住贯穿胸口的利箭,忍者剧痛扭头似要寻找放箭之人。

    怀中的狸猫早在他中箭那刻惊慌失措地逃出黄墨的束缚,不知躲到拿去。

    “为什么?”黄墨不甘心地问道。

    身体逐渐脱离控制往下倒地,双腿上插入地缝的箭正不断汲取新鲜血液。在意识腾空之际,失去光彩的眼睛在前方高楼里瞥见一抹光,并不断靠近。

    最后黄安是被淬毒的箭直穿眉心,断了挣扎。

    “还敢问,自己带了两条尾巴也不知道。”手持长弓的人拉满弦瞄准黄安,“本来没想这么快送你上路的,只怪你命不好!”

    言语落下,蓄势待发的箭直奔黄安而去。没搞清楚状况还呆呆望着黄墨的黄安脖子一勒,脸上带着轻扯力道,是李须韫揪着她领子再一次避开射击。

    “别出神,瞧不见那人要你命呢?”

    把人拉过来,李须韫挑眉眼眸溢出惊讶。将才那箭射中黄安的面纱,此刻眼前的人面容暴露出来,李须韫飞快松开手跟黄安拉开距离。

    “你,你是男的?”她盯着黄安不显眼的喉结。

    掩藏许久的真相被揭开,黄安一脸羞怯地垂着头。压下泛起的诸多情绪,李须韫看向原本站着人的高楼。

    大开的窗扇随着路过的风摆动,可见的范围里没有第三个人的踪影。她看着黄安,两人相顾无言。

    本朝倒不是没有男子穿女子服饰,女子穿男子服饰的,只是真被人瞧见脸上怎呢不烧得慌!

    诡异的气氛下,抠着墙上苔藓的人闪过一丝怪异,黄安不可抑制地恐慌,提起罗裙撒腿就跑,“糟糕!崔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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