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池余回到海棠苑,云追己经被送回来了。

    此刻的她躺向在床上,额间不断渗出冷汗,身下已血水一片。

    墨兰和夏荼将处理的工具准备好,站在一边。

    “小姐……”

    “你们几个下去吧,我来处理。”

    几人走后,宋池余用剪刀将云追的衣服剪开,饶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她看到那些触目惊心地鞭痕时,还是忍不住心惊。

    就差一步,差一步……云追的脸就毁了。

    果然,无论是前世今生,无论成人还是豆寇,宋姎宁都是那般残忍,或许她骨子里都是狠心的。

    上了些膏药的时候,云追竟没哼一声,宋池余看着她,有些心疼。

    “痛吗?”

    “还好。”

    “她打你的时候你为何不还手,以你的武功她们伤不了你。”

    “我若出手,以后便很难在你身边做事了,尚书府也不会放过一个以下犯上的奴婢。”

    宋池余叹了一口气

    “抱歉,本来是我帮你的,结果还没开始着手,竟拖累了你。”

    “那有什么,当那天晚上,禁军带兵围了将军府时,我便己知道这条路不好走二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手触到那些处目惊心的陈年旧伤时,宋池余根本不敢相信眼前是个女儿家的身子。

    “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云追抬眼问他。

    “相信我的话,可以说说看。”

    “那天晚上,火光冲天,禁军带兵围了我们,将我们软禁在中院,接着从府中抬出了好几箱兵火,又在爹爹的书房里找到了与北疆余私通的证据,一封接一封……”

    “周顾,你私通北疆余党,可知罪?”刑部尚书刘忠笑的狰狞。

    在他身旁,毅然站着的是他的嫡子,刘征。

    “本将一生戎马,从未做过这等通敌之罪事,何谈认罪!”

    周顾站得比笔直,矗立于庭院中,虽穿着寝衣,可那模样却如同身披黄金甲一般。

    院中的梨花洁白的如同雪一样,纷纷扬扬地散落一地,那是将军夫人亲手种下的。

    “证据己确凿,容不得你狡辨!”

    “刘忠,本将记得你这户部尚书之位,还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吧。”

    周顾看着面前嚣张拔邑的刘忠。

    “哼,周将军,今时不同往日……给我杀!”

    刘忠笑的灿烂,绿豆般大小的眼睛被脸上的潢血肉挤地变形。

    火光冲天,禁军向围在中间的三十二口人举起了长刃,周顾终是忍不住。

    “你今日你若伤我家人,就先从我的尸体踏过。”

    拔剑而起,向将那些长刃挡去。

    将军府众人也纷纷与之撕杀起来。

    三十二口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鲜血溅到满园散落的梨花上,红的分明。

    混乱之中,周夫人将周疏推向将军府侧房的暗道处。

    “阿疏快走!”

    “娘,我不走。”

    “你是周家唯一的希望了,一定要活下去!”

    周夫人肩上已中了一箭,鲜血汨泊地冒出,有几滴血滴到花瓣上。周夫人忍痛关了这密道,关了便再也不得打开了。

    阶上的少年看到这一幕,却只是偏过头,什么也没有说。

    周疏突然听到刀刃入肉的声音,周夫人死了,她娘死了。

    周顾转过头。

    “毓儿!”

    沐毓,他的妻子,死于禁军之下。

    鲜血突然涌上喉咙,腹部被一众刀剑刺穿,周顾看着周围一众拿刀的士兵,又看了看院中倒了一地的尸体。

    没了啊,都没了……

    他这一生戎马,沙场上拼杀无数。

    也曾拿着刀剑护国杀敌,也曾十二年驻守边疆,拼尽性命护南阳。

    可皇心难测,竟是要过河坼桥,可悲他周家世代忠心,竟要尽数拆折在他周顾手里……

    看着腹上插满的箭羽刀剑,周顾突然就笑了。

    他笑这荒唐的皇权

    笑沙场秋点兵

    笑梦回吹角连营

    笑万里戎机赴,醉卧沙场……

    他笑这无度的世道……

    若顺吾皇意,即无臣子心

    不过是黄粱一梦罢了……

    他的口中己满是鲜血,那单薄的寝衣也被血水染透。

    “周家列祖列宗在上,我国家世代清白,绝无做过有愧于国家之事,君心难测,不求皇恩浩荡,但求问心无愧,与世清白……”

    话声未落,声音便截然而止

    他的心口处被插上一把刀。

    周疏握着嘴,好几次她都想冲出去,杀了那刘忠,可她是周家最后的血脉,她必须好好活下去,为周家平反,报仇……

    周顾在最后视线摇晃间

    好像看到了自己身着黄金甲,在战马上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凯旋回城时,街边两道百姓夹道欢迎。

    少时书房里,面容俊俏的少年问立在书案旁看兵书的男子。

    “爹,我们为什么要打仗啊。”

    “因为……我们的国家受到了进攻,我们的百姓受到了伤害我们要守护他们…… ”

    “大将军的职责是守护他们吗?”

    “是。”

    “那我以后要像爹爹一样,当个保家卫国的大将军!”

    ……

    梨花书房之下,少年一腔热血。

    可国都尚在,他的家却没了。

    梨花被风吹起,飘落了满园。

    周顾死了,可他的背脊依旧笔直。

    刘征突然就有点落寞,说到底,当初一手将他和爹,提拔上来的,确实是周顾。

    可皇命难违。

    周将军……来世再还你拔举之恩……

    他突然看到周顾肩上落了一朵雪白的梨花,那花瓣没有一思污垢,他伸手探去,花瓣又飘然离去。

    刘征想起了刚才的那女孩,他看见了,就是没阻止,或许内心最后一丝慈仁才让他没有告发。

    走吧,逃吧……

    青山处处忠骨埋。

    将军府院中的梨花树,一夜之间,黯然失色。

    “后来,我从暗道里逃了出来,乔装打扮了一番,准备出城……

    可当我看到城墙上挂着的三十一具尸体时,我终于走不动路了……”

    宋池余看着云追的脸,她脸色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再后来,我被人卖进了奴隶市场终日不见光亮,三年了。”云追喃喃道。

    她曾经也是万千宠爱的小姐,一夜之间,成为阶下囚。

    云追忽然看向宋池余

    “我可是朝中重钦,你不害怕吗?”

    “害怕?若我怕的话,当初又怎会带你回家?”宋池余目光坚定,眼中似有流萤闪过。

    她说,带你回家。

    云追有些出神,多久……没有感受到家的滋味了。

    烛火扑朔,映在她的脸上,忽明忽暗。

    转眼看到宋池余皮肉外翻的掌心。

    “你的伤……”

    宋池余低头,才发觉手上的血己流了一地。

    “不碍事,我自己处理。”

    “你且安心养伤,安心住在海棠苑,我会布置好海棠人手的。”

    “信我一次?”

    “好。”

    宋池余退出门去,连夜在府中侍卫里挑了二十个能武的汉子,侍卫安排在海棠苑外院。海棠苑外院连着苑门,既能保护好苑里她的人,又不影响内苑婢女活动。

    庭院中乌泱泱一片,宋池余站在院中的海棠树下,朝着低下众侍卫道。

    “诸位,今日挑中兄弟几个,便是相信兄弟们有能力保护好海掌苑,除了每月府上的俸禄,我会再给你们些月银。”

    众侍卫很高兴,偌大的尚书府侍卫众多,他们平时虽是挂着侍卫的名号,可真正的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如今跟在二小姐手下做事既有多倍月银拿,还可以让好身手舒展,

    “即今日起,你们十人居外院,若有外人强行闯入,一律打出去!”宋池余大声说道。

    “是!”

    众人的声音响彻在海堂苑上空。

    云追躺在床上,听着耳边宋池余的声音,心中一股暖意。

    想了想,强撑起身,坐在桌前,提笔在卷上写下这样几行字。

    “已寅年肆月仨拾日

    她也去参加官宴了,我被她姐姐报复算计了,那一鞭子快落到我脸上时,她来了,徒手挡了那一鞭,纵使她头肉外翻,可依然照顾我到深夜,可能刚开始我只是选择试一试,可我好像选对了……”

    ……

    深夜。

    宋池余拿出萧故渊之前给的金创药。

    强忍着连心的痛,将手掌包扎好。

    想了想,她坐在桌前,大抵的算了一下,若想让他们尽心地护好院落,为她办事,还少不了每月的额外月银。

    按这么算的话,她每月银也只有三十两,除去平日的开销或者偶尔的打点办事,手中的银子也所剩无几了。况且她还要给爹娘,以后还有更多的打算……

    光靠老夫人给的那几张票子远远是不够的。

    她还得想想怎么赚更多的钱。

    这世道,没有银子傍身,终归是不行的。

    突然,她走到妆台前,在妆台一侧的夹屉里找出一个做功精致的木牌子,木牌上毅然写着三个大字:

    “扶苏阁”

    这个是老夫人给她之前的一间铺子,这木牌是主证。听上去应该是间首饰铺子,可能生意不景气,没什么印象。

    或许,可能以从这里赚些钱。

    收好木牌子,宋池余便熄了烛火。

    走过窗台,宋池余看着窗外莹着月光的西府海棠。

    良久,收回视线,回到榻上,合衣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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