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先生?”饶是钟袖方才脑袋里再多废料,这会儿也被吓得魂颤魄抖。

    楼镜面白如纸,呼吸急促,两侧耳郭里各积着一洼殷红,唇角更是深浅血线一层叠一层,显然他这状况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

    怎么喊都听不到回应,钟袖横心上手,啪啪两巴掌拍上去!

    “先生!”

    许是她的巴掌太疼,也可能是她的声音太刺耳,被搀扶半坐的楼镜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睛。

    也不知道他刚才在想什么,这会儿眸子里还有不真实的迷茫。

    钟袖等着他清醒。

    “…你看到了。”

    沙哑的嗓音,带着释放后的低醇。

    他是在陈述而不是提问。

    钟袖摸了摸鼻子,眼睛咕噜噜乱转:“看到了!先生你三窍流血,性命堪忧!”

    楼镜挣脱开她的搀扶,靠在床里侧的竹墙上,姿势别扭,眼神不善:“你早就回来了。”

    钟袖嘴角抽搐,实在想不明白方才他那种状态下是怎么注意到自己的。

    认是不可能认的。

    打死也不可能认!

    “可不是!我回来就看到您躺在床上,怎么叫也叫不醒,都快被吓死了!”

    这话算半真半假吧,最后一句她没说谎。

    “出去!”楼镜缓了呼吸赶人。

    钟袖:“……”

    人都这样了,她敢走?万一她转个身他就一命呜呼了,她这条命怎么看都得陪葬。

    “我找到阍馆的人,已经让他们把信儿送出去了!长忠公公来之前,您知不知道怎么缓解现在状况?”钟袖伸手指了指他的唇角。

    楼镜抬手抹了把唇角,仿佛那血不是他的。

    “你去看看有没有浴桶,再打些冷水,咱家要沐浴。”

    “哦。”钟袖视线余光瞄到凌乱的被子,和床榻上一些不可明说的痕迹,猛地一颤,目光定格在楼镜刚刚擦嘴的手上!

    呃…虽然,但是,他只有一只手能动,这手——

    钟袖闭了闭眼,脑壳里的画面她不敢直视。

    再睁眼就看到楼镜杀意凛凛的眸子,钟袖吓得直接站起,跑的比猴子还快!

    宅子的主人并没有带走这些日常的大物件,钟袖从耳房里找到一只大浴桶,想着也不知谁用过的东西,就烧了开水洗刷三遍才去井里提凉水。

    之后的两天,钟袖都尽量逼着楼镜,尽量不在他面前晃悠,免得把人气死或者自己被一刀捅死。

    春风楼带回的腰是滋补调养的,再加上小镇大夫开的药,每顿两碗,钟袖送的准时准卯。

    至于吃食,她的水平,再加上照顾病人的顾虑,也只能勉强做点清粥,面片。

    金乌西垂,霞光四射。

    长忠被三名护卫带着逆光疾驰而来,发髻凌乱,满脸沧桑。

    钟袖上前迎人:“长…”

    长忠潦草点头,下马取了小心护着的包裹就脚步踉跄的往里面闯。

    钟袖无奈转动脚尖跟上,结果到门口还没抬腿,门啪得一声合上,险险撞到鼻尖。

    护卫栓好马过来,其中一人见此情形开口:“我们还没到京城就收到来信,长忠公公和我等昼夜不停,跑脱了三匹马才到这儿。”

    至于中间为了顺利过关撒出去的银钱和除掉的尾巴,他略过没说。

    钟袖摸摸鼻子,招呼:“没事儿,你们也辛苦了,厨上还有温着的粥和小菜,你们先去吃点儿?”

    至于休息,反正着宅子暂时无主,随便找个能住的房间就行。

    她搬了个小马扎守在门口,托腮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下来,星子洒满夜空。

    屋里的声音不大,夹在着长忠公公的念叨和楼镜惜字如金的回应,等到里面彻底安静下来,钟袖终于等到房门打开。

    “怎么样?”

    长忠公公抖着腿坐到钟袖刚才坐着的马扎上,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命保住了!”

    若不是他随时带着药,这次南下又搜罗了不少,还不知会是个什么情形。

    想想刚才看到的他就一阵后怕。

    “对了,钟姑娘,咱家有个不情之请。”

    钟袖歪头他。

    “等主子情况好些,能不能去你家住段时间?一是能让他能安心养伤,二是木家村后面的大山里有咱家要找的药草。”

    钟袖挠了挠耳朵,有些为难:“会不会委屈了先生?”

    阿奶起的房子并不多,老丐对楼镜态度还不清楚,再加上木家村偏僻的位置,吃穿住行,先生能习惯?

    长忠了解她性格,知她不是刻意推脱,便也直说了自己的想法:“起居由我和平安负责,其余护卫会另行安排,绝不会打扰你们生活!咳,而且主子的病想要医治,在你家反而比在京城方便。”

    尽管主子没说,仅看脉象他就知道,只要钟袖没瞎,绝对发现了主子的秘密!

    他方才也曾开口试探,主子什么也没说,那就是没打算灭口的意思。

    从江陵到皇宫,无论是奔着楼家的底蕴,或者奔着江陵公子名声样貌,亦或者奔着宫里老祖宗的地位权势,往跟前凑的女子从来没断过。

    但钟袖不一样。

    她是真真把人放在钱财权势前头,否则仅凭从龙之功,她和她的家人不说荣宠三代,这辈子肯定过得富贵尊荣。

    所以她的付出不是为了别的,仅仅只是为了楼镜这个人罢了!

    他活了这么大年纪,又在宫里沉浮这么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各种人,自认眼光不错。

    眼前的姑娘看着莽撞没规矩,但改长的心眼子一个没少。

    最重要是,她一心为主子着想。

    更稀奇的是,这还是个没开情窍的。

    也就是说人家连这个人都不图。

    私下里李清江那个好奇心重的还到他跟前讨论过,只不过用他们满身八百个心眼子一起想也没想出个因由。

    所以主子这次要彻底治疗隐疾,做好保密的情况下,木家村比其他地方更合适。

    阍馆对老皇帝是秘密,对当今却是没有隐瞒的,现在也有不少眼睛盯着。

    钟袖可不知道长忠短短时间里想了这么多,听到只有三个人要住家里之后,她点头:“先生要是愿意的话,我阿奶他们肯定欢迎的。”

    至于老丐?

    欸…回去再哄吧。

    宅子里养了五天,先后又赶来两拨人,做足一切准备之后,钟袖等人就准备返程回木家村。

    宽大的马车里,钟袖正在安顿楼镜和长忠。

    没办法,长忠来时一路快马疾行,他这把年纪如果不是凭着一口气,哪能坚持赶到?

    后果就是双腿磨烂,坐卧不宁,再加上宦官本身不便,现在走一步都要倒吸凉气。

    钟袖体量他,出来的时候直接让护卫将人背到马车上,垫上厚厚的褥子和赶制的小棉垫,俨然将人把他当个病人照顾。

    半月多来,徐毅等人和陈道令兵戎相见,眼下已到尾声,所以路上的检查并不如前面那么紧,所以他们回程路上还算安稳。

    马车驶进金阳城,因着新帝的各项政令施行,各地的乱象在平复,原本还算太平的城镇也陆续回复生机。

    钟袖进城后就下了马车,宁可跟着马车走也不愿意在上面坐着。

    酒楼的香味勾起馋虫,她摸了摸肚子,敲击车窗:“先生,长忠叔,咱们要不要歇歇再走?”

    他们走陆路回来,比南下时耽搁了更久。

    再好的人也禁不住近两个月的马车,把人坐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这还是护卫尽可能走官道,吃穿用度尽可能周全的情况下。

    她和护卫还能出来透风,甚至实在难受了还会跟着走一段,如此也感觉身上哪哪都不舒服。

    楼镜大多数时候是昏迷的,长忠公公说这是为了防止他自伤,但因着是秘密返程,所以白天他们俩基本都在车厢里,想也知道这会儿多难受。

    长忠公公撩开车帘看了眼外面,笑道:“看时辰也该用午膳了,劳烦钟姑娘给买些吃食,咱们就不歇了,早点回去也能早点安顿。”

    钟袖立刻弯了眼睛:“好嘞!要不你们先往前走?这里距离庄子不远,我可以自己回去。”

    因着金阳城距离木家村还有段距离,钟袖在马车上就提议现在庄子上修整一晚上再回家。

    南下之前长忠也到过庄子,知道那地方除了雇佣的佃农并无其他人,是个可以落脚的地方。这会儿听了钟袖的话,点头:“行,那我们先过去,钟姑娘也注意安全。”

    马车继续前行,钟袖直奔酒楼。

    这段时间为了照顾楼镜和长忠的身体,吃食多偏清淡,这会儿被肉香勾出来的馋虫在肚子里翻滚扭曲,她直接点了两份肉菜先祭五脏庙。

    等她吃完,外带的食盒也已经准备妥当,钟袖租了辆马车就准备回庄子,耳边忽然听闻有两个书生打扮的人在讨论恩科。

    “七成举荐,三成恩科,我等机会渺茫。”

    “你书院的先生手中不是有三个名额?依你的成绩定然能得一张举荐信!”

    “承你吉言,你是家族举荐,可安排好了?”

    “我家阿姊求了姐夫,只盼徐家能匀出来一个名额吧…实在不行我也只能参加恩科了……”

    讨论声渐行渐远,钟袖叫停马车,转到金阳城最大书院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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