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名带姓地叫他,看来这次确实是气得狠了。

    一字一顿,语气莫名有些熟悉,但此刻萧牧白却没将注意放在这种过分熟稔的感觉上。

    “对……对不起。”

    终归是他的错,虽的确存了几分威胁的心思,但没收失了力道伤了她也是不争的事实。

    “你在同我道歉?”

    沈琅摸着脖子冷冷地凝着他。

    “方才我有点失控。”

    默了半晌,萧牧白才短短应了这句。

    “嗤”地一声,沈琅不屑地讽了回去

    “我没想到传说中战无不胜的大将军面对我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也能失控?将军莫说笑了,恐怕先前便已经想好怎么让我死了吧,只是不成想我身子这么弱不禁掐。”

    “不是。”

    “不是?我刚刚可是真的要死了,萧牧白!若你最后没松手,现在在你面前的可就是一具尸体,你便彻底失去了见到沈琅的机会!”

    “我……我还能见到她?”萧牧白的声音隐隐有些颤抖。

    “你为何骗我!”

    话题又回到了方才。

    “我都说了我没有骗你!沈琅的确还活着,我也可以让你见她,只是不是现在。”

    “那到底是什么时候,我还要等多久!”

    是啊,他还要等多久。

    没找到尸骨他便相信她还在,只是需要他等下去,总有一天她一定会回来见他。

    沈琅是他平生见过最坚韧的女子,只要有一口气在便能活的比谁都好。她一定会回来,风风光光地回来,然后提着一壶酒找他笑着问他最近怎么样。

    “你难道没有想过,若是她真不在了,你便得等完余生吗?”沈琅提醒他。

    想过吗?他不敢想。

    打败过许多看似无可逾越的对手,打赢过无数豺狼虎豹,似乎如今他已经实现了当初所有的目标和理想,只是最后那一个愿望在那一个雪天化为了泡影。

    人生已无多少憾事,年纪也还如此年轻,他却已然没了多少念想。

    或者说,没了她,他找不到多少继续活下去的必要。

    余生?五十年还是百年?

    若他想,所谓的余生也可以仅活完今日。

    此时此刻,身边无她,意义在何?

    “你到底想说什么?”萧牧白的声音已经哑然。

    “我想说,既然一辈子都等得,将军又何必在意这一时。不瞒将军所说,我同沈姑娘做的是件大事,将军你也知道沈姑娘的身份有多特殊,朝中上下见不得她好盼着她死透的不在少数,若此刻她没死的消息传出来,朝中还不得再掀起一阵风风雨雨。”

    “介是纵使将军有三头六臂,恐怕也不能护下沈姑娘。”

    “可……”萧牧白少见地有几分犹豫。

    “其实,无论将军同意与否,我都不可能让沈姑娘在此刻与将军相见,一来沈姑娘身子尚未痊愈,二来萧将军回朝时日尚早,未能在朝中站稳根基,自然也无力在与朝中那些老狐狸的周旋中保下沈姑娘。”

    “她未痊愈?”萧牧白似乎只听清了这句。

    “是。”

    “她伤在何处,是否还有大碍?”

    “这就不用萧将军管了,我沉琅发誓会用最好的药将沈姑娘治好,绝不让萧将军担心。”

    “只是……沉琅还请萧将军耐心些,不仅是你,我与沈姑娘也在等一个时机。”

    “时机?我方才似乎听见你与她要干一件大事,究竟是何事能让你们如此在意。”

    “一件只我与她,不方便同任何人讲的事。”沈琅支起身子绝了萧牧白的后话。

    “好。”萧牧白听懂了沈琅的言下之意,既然她决意不告诉任何人,那便无论再怎么旁敲侧击也不可能得到一点只言片语。

    “她之所愿便是我之所盼,只要不伤到她,你们需要什么皆可来找我,我会尽力做到。”

    说完这一句,萧牧白不再停留,微一转身便阔步向庭外走去。

    “她之所愿……”沈琅喃喃地念着这句话。

    “罢了,同一个傻子置什么气。”

    ————

    “夫人。”

    “怎么,你们要拦我?”

    沈琅睨了一眼挡在身前的两名护卫。

    “夫人,昨日您与将军才成婚,今日不宜出门,这是习俗。”

    “习俗?我长到如今这般年纪,怎么却从没听过这等习俗。”

    沈琅的声音蕴着些怒气。

    “这……这是毕总管的意思。”站在左边高一些的护卫硬着头皮说。

    “毕总管?”

    “就是毕远将军,萧将军的副将。”

    “我知道,可他为什么不让我出门。”

    “毕总管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夫人嫁给将军便得提前适应军中规矩,凡未上报将军离府,我等未接到指示便不得放您出府。”

    “出门省亲也不可以?”沈琅没了耐心。

    “不可以。”答话的侍卫汗如雨下。

    提前适应军中规矩?亏毕远想得出来,说白了总归是他尚且不信任她,不知根知底的便不怎么放心,自然得把她拘在眼皮子底下才好。

    可她得出去,不然时辰一到就是毒发,留给她的便是死路一条。

    “明白了,我不出去便是。”

    说罢,沈琅头也不回地转身径直离开了。

    “吓死我了,幸好夫人是个明事理的。”

    “就是就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毕总管偏不让我们放夫人出府,毕竟这也不是将军的意思。”

    “毕总管的意思岂是你我能参透的?不如安安分分的守好这宅邸,不然出了什么差错可就是要掉脑袋的。”

    “说的是,说的是……”

    对话声越来越远,沈琅心中不禁冷笑,

    “你以为这就困得住我?可笑!”

    入夜,沈琅盯着萧府后院的柴门打量半天。

    午间歇息过后她便将这萧府逛了个遍,府里安静没多少奴仆,准确来说是没几个丫鬟,小厮护卫倒不少,期间还有一批看着精瘦穿着干练的男仆出入巡逻。

    “又不是战时,好好一个府邸搞得跟马上要打仗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个军营。”

    腹诽归腹诽,沈琅还是一眼盯上了柴房。此处僻静,只有饭点才会有人出入,靠近柴房的后门更是建得低矮。

    沈琅估计过了,只要稍稍一踮脚用上些轻功便能翻出去,而且这柴门对着的那一条街都鲜少有人经过,完全不用担心会被发现。

    说干就干,沈琅挽起衣袖,左手支在院墙上,右脚轻微点地,蓦地一瞬便翻到了墙顶。

    四周没什么灯火,黑压压的一片,一点动静也无。

    倏尔,沈琅半蹲在墙顶看见远处有一抹淡蓝色的光点在半空中翕动,忽闪忽闪,由远及近,慢慢变得清晰。

    “是你啊。”

    蓝浪。

    小小的一只蝴蝶蓝得透明,扇动着翅膀缓缓朝沈琅靠近,一缕清风拂过,它停在了沈琅的肩头。

    “怎么,他知道我今夜会来,所以派你过来找我?”

    沈琅伸出手轻轻抚摸肩上小小的蝴蝶,蓝浪自然听不懂沈琅的话,它只乖乖停在沈琅肩头享受她的抚摸。

    “也对,算算日子,今夜若再不去找他,我便必死无疑。”

    沈琅很轻地笑了一下,旋即将肩上的蓝浪摘下拢在了手心里。

    “乖,带我去找你主人。”

    沈琅摊开手,蓝浪上下飞舞了一会儿便直直地往长街另一头慢慢飞去。

    沈琅随意地一撑便跃下了墙,跟着头顶的蓝浪朝前走去。

    萧府另一侧,书房,室内点着松香。

    “砰砰”

    “进。”男子低沉安宁的声音从房内传出。

    “将军。”毕远推开门又小心关上。

    “她离开了?”

    萧牧白坐在点着灯的竹椅上翻着书卷,桌边放着一壶茉莉煮开的清茶,一股股热气蕴开,弥漫在房内。

    “是。”毕远站在一旁躬身行礼。

    “去了哪儿?”萧牧白没抬头,翻了一页书。

    “具体位置不清楚,不过看方向好像是西巷口。”

    毕远心里冒了一阵冷汗,下午将军突然同他讲要多注意柴房的位置,今夜恐怕会有人行动。

    他原以为是哪个刺客不要命了竟敢来暗杀将军,结果他悄悄蹲守半天竟看见将军昨日娶的新娘子站在院墙前一翻手便上了墙,这轻功丝毫不输将军辛苦训练的那些崽子。

    随后还有一只颇有灵性的蓝色蝴蝶给她带路,整件事蹊跷得不得了。

    “蓝色蝴蝶?”萧牧白轻轻皱了下眉头。

    “对,夜色虽黑,末将倒还是看清楚了,正是蓝色无疑。”

    “会带路的蓝色蝴蝶,这东西说稀奇也稀奇,说寻常倒也寻常,只不过……”

    “只不过在大祈稀奇,在那地方可算不上有多稀奇。”

    虽未说透,屋里两人却都明白那地方指的是哪儿。

    心底莫名有点烦躁,萧牧白放下书卷随手搁在椅子上便站起了身。

    “将军打算怎么办?”毕远试探着问。

    萧牧白背过手踱步走到窗前望着屋外凝重的夜色,过了好一会儿才叹气般开口:

    “毕远,你相信人死能复生么?”

    “先贤常言:人之生死皆有定数,命中缘理但莫强求,毕远虽识字不多,却也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世间轮回因果都得服从于天道,因而毕远不信已经身死之人尚有存活于世间的可能。”

    “将军莫非是又想到沈将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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