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竟真是和尔罗卓!”

    谢裕之一拍长桌,刚从兵部收到的折子立刻纷纷掉落在地。

    “子胥,这下你和荣安立了大功,虽未能将和尔罗卓当场擒获,但也一举歼灭了他的大部分势力,保住了我大祈山河。”

    谢裕之拍了拍萧牧白的肩膀,郑重道:“今夜,你们二人是真正的大功臣。”

    “陛下严重了。”

    萧牧白抱拳行礼。

    “子胥,朕知你与荣安以身涉险,甚至不惜以你自己的性命作赌,这才迷惑了和尔罗卓,让他将真相全盘托出。”

    “如此大义,且受朕一拜。”

    说罢,谢裕之便要躬身朝萧牧白与沈琅所在的方向行拜礼。

    萧牧白见状立刻扶住谢裕之双臂,认真道:“陛下,臣与内子受不得这一拜。铲除奸佞,消灭外敌本就是身为大祈臣子的分内之事,任何一个大祈人面对今夜这般的情形都应当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谢裕之没有看他,而是转头望向了一旁沉默的沈琅,轻轻叹了一口气。

    “陛下是不是还有话要说?”

    谢裕之点了点头,仿佛难以启齿道:“子胥,朕知道你伤势未愈,此刻不易出征,可……”

    “陛下想派我夫君出征?”

    沈琅突然出声打断了谢裕之。

    “阿琅……”

    萧牧白轻轻拽了拽沈琅的衣袖,想让她先别急,可沈琅却甩开了他的桎梏,上前一步大声道:

    “陛下,恕我直言,为了骗过和尔罗卓,我夫君差点命丧当场,而今夜,他的伤势只经过简单包扎便立刻赶来复命。带兵打仗多年,陛下还请扪心自问,我夫君所做的一切是否已经足以对得起黎明百姓,天下苍生!”

    “那……那是自然。”

    谢裕之几乎是跌坐在龙椅上,语气颓然道:

    “朕何尝不知子胥多年来为了大祈百姓鞍前马后,鞠躬尽瘁。朕与子胥相识与微时,没有他的帮助,朕根本无法荣登大宝,因而子胥于朕尚有不可磨灭的恩情,朕又怎么忍心让他带伤上阵。

    只是方才兵部来报,和尔罗卓已经在月狐的掩护下成功逃离了定陵,想必不日便可抵达突厥。”

    “一场大战在所难免,而如今能与之一战的,除去子胥,朕竟再找不到旁人。”

    “陛下,我可以代替……”

    “阿琅!”

    几乎是呵斥,萧牧白抱拳屈膝跪地,一字一句坚决道:

    “臣愿即刻领兵西下,不灭突厥誓不回朝。”

    “……好。”

    谢裕之立即起身将萧牧白从地上扶起,庄重道:“有将军为国如此,实乃朕之幸事,大祈之幸事。”

    “陛下,臣带兵之前还有一事相求。”

    “爱卿但说无妨,但凡是朕能做到的,一并准允。”

    “臣……”

    萧牧白偷偷觑了一眼满脸愤懑的沈琅,然后平静道:

    “臣希望陛下允许内子这段时日暂居皇宫。”

    谢裕之点了点头:“子胥,我懂你的心思,虽然和尔罗卓的势力已去大半,可他毕竟已在大祈扎根数年,想必还有一些效忠于他的余党此刻正蛰伏在定陵城内。

    你放心,你离开的这些日子,朕一定派人保护好荣安夫人的安全。”

    “臣谢陛下大恩。”萧牧白抱拳。

    “来人。”

    “陛下。”守在门外的福顺恭敬地走入文渊殿。

    “送荣安夫人到平乐殿歇息。”

    “嗻。”

    福顺走到沈琅跟前开口道:“夫人,还请跟咱家走吧。”

    沈琅转头看向萧牧白,赌气般说:“萧牧白,你必须活着回来,否则,之前说过的那些话,我说到做到。”

    一语说罢,毫不留念,沈琅直接快步走出了文渊殿。

    “还不快跟着?”

    萧牧白看着沈琅离去的背影,出声提醒的却是被沈琅的“惊人之语”骇在原地的福顺。

    “是。”福顺拿起拂尘赶紧跟上。

    “看来荣安夫人的确有些生气,仗打赢了再回来哄吧,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

    谢裕之拍了拍萧牧白的肩膀安慰道。

    萧牧白的视线还停留在沈琅离开的方向,只不过此刻他只看见了无边的夜色。

    “是啊,快结束了。”他对着夜色中零星闪过的光点喃喃道。

    ————

    “萧将军今晨巳时才带兵离开了定陵,是个人用脑子想想都知道他在等你,为何不去送送?”

    碧禾坐在御花园亭下的石桌旁饮茶,对面坐着满脸气愤的沈琅。

    “送?我怕我若去了那儿忍不住一剑送他归西!”

    碧禾凝了一眼沈琅,然后放下茶杯笑道:

    “还生气呢,昨夜我可都听说了,大祈的骁骑将军与其妻荣安夫人一举歼灭了突厥三王子的反叛势力,此刻皇兄也许还在朝堂之上与重臣商议该给你们什么封赏呢。”

    “我不要封赏”沈琅捏着茶杯恨恨道。

    “那你要什么?”碧禾假装无辜地看着她。

    “我要他回来好好休息,他又不是铁打的,受了那么重的伤居然还敢第二日就出征。说他疯了,他看着还尚有理智;可要说他没疯,他干的根本就不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

    茶杯边缘几近碎裂,茶水四溢,碧禾竟有些庆幸她并非沈琅手中的茶杯。

    “我知道你担心萧将军,可毕竟担心无用,倒不如这些日子里多为他祈祈福,让上天保佑萧将军遇事皆可逢凶化吉,平安归来。”

    沈琅趴在石桌上闷闷不乐道:“嗯,也只能如此了。”

    “娘娘,您慢点儿,等等奴婢!”

    小丫鬟的惊呼从不远处传来。

    “什么人?”沈琅立刻看向碧禾。

    碧禾则继续喝茶,无所谓道:“估计是良妃吧,这个时辰,她应该会来御花园放风筝。”

    “放风筝?御花园!你皇兄竟如此宠她?”

    比起惊讶,沈琅更多的是好奇,什么样的女人成了谢裕之的心头好,竟然能被准允到御花园里放风筝。

    要知道,先皇昏淫无度,谢裕之自即位后便只准后宫将御花园用作观赏,禁止任何人在此地游乐跑动。

    没想到,他的规矩在那位良妃面前完全失去了作用。

    “别提了,那位良妃原本只是个美人,结果皇兄不知为何对她有种莫名的偏宠,将她的位分一升再升。直到前些日子,她突然有了身孕,皇兄便不顾朝中各大臣阻拦,立刻将她提为了妃子。”

    “皇兄原本对良妃就是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的态度。如今太医一说适量的跑动对胎儿有益,他立马就派人把御花园收拾干净,专门拿给她放风筝。”

    “我看啊,要不是良妃出身低贱,否则现在哪里只是妃子,估计皇后之位也会被她收入囊中。”

    偏宠?沈琅莫名心下一动。

    “碧禾,良妃为人如何?”

    “为人?”

    碧禾仔细回忆了一下。

    “还行,是个温婉的主儿,偶尔也称得上天真活泼。不过有时候爱耍点儿小性子,只是无伤大雅,皇兄也由着她去了。”

    “嗯。”

    沈琅没再说话。

    碧禾觉得奇怪,于是轻声问道:“怎么突然对她的事感兴趣了?”

    沈琅盯着手中玉色的茶杯,杯中茶水热气氤氲,她却没什么情绪道:“可能的确有些好奇吧,毕竟皇上膝下无子,良妃的孩子若是女儿,应当是个受尽宠爱的小公主。可若生的是个儿子,她又那么受宠,必定避免不了被卷入无休无止的皇位争夺中。”

    “你是在为良妃担心?”

    看似疑问,碧禾却十分肯定。

    “有点。”

    沈琅也并不瞒她。

    “沉琅,你知道为什么你总是不开心么?”

    “什么?”沈琅感到疑惑。

    “因为你总是在担心别人,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别人不仅不需要你的担心,甚至还有可能因为你的担心而感到为难?

    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自由勇敢的女子,你有着不输男儿的能力与气魄,可你正是对自己要求太高才总是把自己束缚在原地。人要向前看,也要相信吉人自有天相,甚至人定胜天。”

    “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要各自一定要走的路,旁人无权过问。诸如萧将军,他有自己必须完成的使命,诸如良妃,她有自己必须付出的代价。我们纵使与他们再过亲近也无法代替他们前行,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尊重他们,然后默默为他们祈祷。”

    “所以啊沉琅,为什么不活得快乐些,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同时也相信,别人能够做到那些你认为极为困难的事。”

    碧禾说了一大段话也不知道沈琅懂没懂她的意思,她平日在皇宫没什么朋友,好不容易遇上沈琅这么一个合她心意的,碧禾自然想为她好。

    清风浮动,茶香四溢,花鸟成趣,虫蝉争鸣。

    半晌的沉默过后,沈琅突然由心开口:

    “谢谢你,碧禾。”

    沈琅起身为自己和碧禾的茶杯中添上茶水,随后拿起茶杯高举在半空。

    “你说你,跟我客气什么。”

    碧禾嘴角扬起了一个很深的笑意,然后也从桌上拿起了自己的茶杯与沈琅轻轻碰了一下。

    随后,二人杯中的茶水被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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