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月，十四岁零十一月半
为人父母，最伤心的是什么。
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是看着生命的逝去，却无法挽留的生命的流逝。
一切不应该像这样。本不该发生。这一切都乱套了。
她身体素质一向很好。为了准备体测，标准跑道每天能跑五圈的孩子。那个开朗的孩子，笑起来有个酒窝的孩子。
还有半个月就满十五岁的孩子。
不到两个月就参加中考的孩子。
模范生，保送生，三好学生。
那个黑色短发，有着圆溜溜的眼睛，笑起来脸上陷下一深一浅两个酒窝的女孩。
那一天，是很普通的一天。普通到李丽敏根本回想不起任何特别之处的一天。
清明快来了，春寒料峭，“今天比昨天冷了些，夜里下了场雨，地上都湿漉漉的，得给明月换一件厚外套才行。”李丽敏将桌上的教案收拾起来，往袋子里一倒，一扣，拎着包顺路去女儿房间取了件外套搭在她的椅子背上。今天是月考，想来昨天明月复习之后便没收拾，桌面乱糟糟的。她也不多想多说，反正明月自己会整理。这是母女之间的小默契。
周明月，她的宝贝女儿，是附中的初三学生，已经报送了本市的重点高中。本来这剩下的几个月，她可以在家躺平休息的，或者提前预习高中内容——这很符合她好学的性格。李丽敏想着，若是可以的话，这个暑假，打算一家一起去云南好好玩玩，正好她今年暑假会比较有时间。上高中之后就更辛苦了，这应该是明月难得的完整的暑假了。她想。
周明月婉拒了在家休息的提案。她抿抿嘴，有点爽朗又扭捏地说：“妈妈！我还是想和同学们一起度过初三……以后也许有些同学就再也见不到了也说不定……”
这倒是真的，明月作为班长，平时各类活动都尽心尽力，学习好又不吝啬帮助同学，和同学的关系非常融洽。舍不得朝夕相处的同学们倒也正常。
于是周明月就继续跟着同学们朝七晚六地上学。
李丽敏是初中的语文老师，这年正好教初三。不过并不和女儿一个中学。她所在的十中生源并不是很好，作为班主任的她每每为了学生的未来心力交瘁。
平时都是母女一起出门，对于李丽敏来说，这时间“比刚刚好早一点”；对于明月来说，这时间太早了些，她到学校的时候，保安才刚刚把铁门拉开。
不过她很享受和母亲在路上闲聊的时光，而且，早早地到无人的学校，可以享受一段很安静和舒适的早读时光。
今天周明月要月考，没有必要那么早到学校。于是李丽敏便蒸好肉包鸡蛋，压好青菜瘦肉粥，把牛奶从冰箱拿出来放温，自己先出门了。粥是婆婆吃的，婆婆年纪大，牙口不好，嚼不动，爱吃些热的、软口的食物。牛奶肉包鸡蛋是周明月吃的，她读书能量消耗大，不喝牛奶根本熬不过上午。
而李丽敏大清早总是没有胃口，总是在监督学生下早读之后才吃些豆浆馒头之类的点心。
过了半小时，才见周明月洗漱换衣出来吃早饭。她大声地在耳朵不灵光的奶奶面前喊：“早-上-好！”得到奶奶的微笑回应之后便去热牛奶吃饭。
吃完后清洗碗勺，背起书包，再次凑在坐在窗边发呆的奶奶身边，像往常一样大喊一声：“我出门啦！”就轻轻关门离开家，出发去学校。
她昨天和李丽敏说起今天依旧会晚归，因为体测马上就要开始了。“老实说，今天不是很想跑。感觉头还是有点疼。”她上个周末刚刚得了个小感冒，显然还没有完全好。那时李丽敏在厨房烧晚饭，听着也没多想，便点点头。只是说：“注意别吹风了再受凉了。”
小感冒、小感冒，它本该是小感冒的啊，也只是个快好的小感冒啊。
那天，数学考试开始没有半小时，一声闷响就撕破了教室里专心思考题目的同学思绪，几个同学抬眼一看，便倒吸一口凉气。本来坐在讲台发呆的老师连忙起身，差点被凳子绊倒。事情发生的是那么突然。周明月连人带凳子地摔向了地上，试卷和笔也顺着手带着滚落地上。老师上前轻轻托着她的脸，晃了晃，没反应，心里大叫不妙。“你们继续写卷子。”她匆匆地留下这句话，就往班级外跑，在隔壁班地后门那喊到“罗老师，罗老师！来一下！这边有学生晕倒了！”在讲台的男老师愣了一下，迟疑着放下手中的本子。“几班？”“9班的。”“老蒋班上的，快，快去把蒋老师叫来！”他边向隔壁奔去，边说。他瞥了一眼这位年轻老师的脸色，对她交代道，“打120，然后找蒋老师。”他摸出手机：“李老师！教学楼三楼西侧9班，有学生晕倒了，快来！……老蒋来了没有？先带下去。”
学校建在地势较陡的山上，虽然离市属医院很近，但是弯弯绕绕的山路，时间并不短。
医务室的老师和班主任蒋老师来了。老师把明月背起来，往校门口走去。
那时，班级原本骚乱的氛围已经冷静下来了。原本细嗦细嗦的低语和骚动，已经化为了试卷上沙沙的笔纸接触的声音。
毕竟，大家没有想到，那竟会如此严重。
考试在稳步继续着。
大家都默认着明月会好好地回来。
谁能想到，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周明月了。
再一次，是在出殡的时候。
意外与不幸，怎么会就这么凑巧地发生在他们身边呢？
没有人为这次生离死别做好了准备。
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是看着生命的逝去，却无法挽留的生命的流逝。
一切不应该像这样。本不该发生。这一切都乱套了。
她身体素质一向很好。为了准备体测，标准跑道每天能跑五圈的孩子。那个开朗的孩子，笑起来有个酒窝的孩子。
还有半个月就满十五岁的孩子。
不到两个月就参加中考的孩子。
模范生，保送生，三好学生。
那个黑色短发，有着圆溜溜的眼睛，笑起来脸上陷下一深一浅两个酒窝的女孩。
那一天，是很普通的一天。普通到李丽敏根本回想不起任何特别之处的一天。
清明快来了，春寒料峭，“今天比昨天冷了些，夜里下了场雨，地上都湿漉漉的，得给明月换一件厚外套才行。”李丽敏将桌上的教案收拾起来，往袋子里一倒，一扣，拎着包顺路去女儿房间取了件外套搭在她的椅子背上。今天是月考，想来昨天明月复习之后便没收拾，桌面乱糟糟的。她也不多想多说，反正明月自己会整理。这是母女之间的小默契。
周明月，她的宝贝女儿，是附中的初三学生，已经报送了本市的重点高中。本来这剩下的几个月，她可以在家躺平休息的，或者提前预习高中内容——这很符合她好学的性格。李丽敏想着，若是可以的话，这个暑假，打算一家一起去云南好好玩玩，正好她今年暑假会比较有时间。上高中之后就更辛苦了，这应该是明月难得的完整的暑假了。她想。
周明月婉拒了在家休息的提案。她抿抿嘴，有点爽朗又扭捏地说：“妈妈！我还是想和同学们一起度过初三……以后也许有些同学就再也见不到了也说不定……”
这倒是真的，明月作为班长，平时各类活动都尽心尽力，学习好又不吝啬帮助同学，和同学的关系非常融洽。舍不得朝夕相处的同学们倒也正常。
于是周明月就继续跟着同学们朝七晚六地上学。
李丽敏是初中的语文老师，这年正好教初三。不过并不和女儿一个中学。她所在的十中生源并不是很好，作为班主任的她每每为了学生的未来心力交瘁。
平时都是母女一起出门，对于李丽敏来说，这时间“比刚刚好早一点”；对于明月来说，这时间太早了些，她到学校的时候，保安才刚刚把铁门拉开。
不过她很享受和母亲在路上闲聊的时光，而且，早早地到无人的学校，可以享受一段很安静和舒适的早读时光。
今天周明月要月考，没有必要那么早到学校。于是李丽敏便蒸好肉包鸡蛋，压好青菜瘦肉粥，把牛奶从冰箱拿出来放温，自己先出门了。粥是婆婆吃的，婆婆年纪大，牙口不好，嚼不动，爱吃些热的、软口的食物。牛奶肉包鸡蛋是周明月吃的，她读书能量消耗大，不喝牛奶根本熬不过上午。
而李丽敏大清早总是没有胃口，总是在监督学生下早读之后才吃些豆浆馒头之类的点心。
过了半小时，才见周明月洗漱换衣出来吃早饭。她大声地在耳朵不灵光的奶奶面前喊：“早-上-好！”得到奶奶的微笑回应之后便去热牛奶吃饭。
吃完后清洗碗勺，背起书包，再次凑在坐在窗边发呆的奶奶身边，像往常一样大喊一声：“我出门啦！”就轻轻关门离开家，出发去学校。
她昨天和李丽敏说起今天依旧会晚归，因为体测马上就要开始了。“老实说，今天不是很想跑。感觉头还是有点疼。”她上个周末刚刚得了个小感冒，显然还没有完全好。那时李丽敏在厨房烧晚饭，听着也没多想，便点点头。只是说：“注意别吹风了再受凉了。”
小感冒、小感冒，它本该是小感冒的啊，也只是个快好的小感冒啊。
那天，数学考试开始没有半小时，一声闷响就撕破了教室里专心思考题目的同学思绪，几个同学抬眼一看，便倒吸一口凉气。本来坐在讲台发呆的老师连忙起身，差点被凳子绊倒。事情发生的是那么突然。周明月连人带凳子地摔向了地上，试卷和笔也顺着手带着滚落地上。老师上前轻轻托着她的脸，晃了晃，没反应，心里大叫不妙。“你们继续写卷子。”她匆匆地留下这句话，就往班级外跑，在隔壁班地后门那喊到“罗老师，罗老师！来一下！这边有学生晕倒了！”在讲台的男老师愣了一下，迟疑着放下手中的本子。“几班？”“9班的。”“老蒋班上的，快，快去把蒋老师叫来！”他边向隔壁奔去，边说。他瞥了一眼这位年轻老师的脸色，对她交代道，“打120，然后找蒋老师。”他摸出手机：“李老师！教学楼三楼西侧9班，有学生晕倒了，快来！……老蒋来了没有？先带下去。”
学校建在地势较陡的山上，虽然离市属医院很近，但是弯弯绕绕的山路，时间并不短。
医务室的老师和班主任蒋老师来了。老师把明月背起来，往校门口走去。
那时，班级原本骚乱的氛围已经冷静下来了。原本细嗦细嗦的低语和骚动，已经化为了试卷上沙沙的笔纸接触的声音。
毕竟，大家没有想到，那竟会如此严重。
考试在稳步继续着。
大家都默认着明月会好好地回来。
谁能想到，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周明月了。
再一次，是在出殡的时候。
意外与不幸，怎么会就这么凑巧地发生在他们身边呢？
没有人为这次生离死别做好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