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这是祁宇懂事后第一次出远门，上海，这个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地方。
从小到大，他每天闭眼之前都在想第二天要怎么赚钱，睁眼之后就奔波于维持生计。为了活下去已经用尽了力气，梦想这种奢侈的词，从未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打游戏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相对轻松的赚钱方式，不用在烈阳下贴广告被城管追来追去，不用风里来雨里去的骑车运东西，不用颤颤巍巍的绑脚手架，眼见着年长自己几岁的工友被意外断裂的钢索劈断手臂。在游戏里，祁宇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随心所欲，不仅能控制游戏的胜负，还能主宰别人的命运。
他享受这种感觉，毕竟在现实生活中 ，他从未拥有过。
祁宇12岁就开始接代练单子，白银到钻石的单子，不补分的话单排不到一天就能打完。网吧老板管他吃饭，分他一半的钱。那时候网吧查得严，老板就让他在单独的包间里打，巡查到就说祁宇是他侄子，梦想成为职业选手。再发给巡查人员两根烟，一般都能顺利过关。
烟是个奇妙的桥梁，发和接的过程中，就能自然而然的从陌生人变成熟人。
祁宇不抽烟，也不善于跟人交流，所以他从出站的时候很迷茫，不知道哪里去找IG.Y的领队，看着手机里的号码，犹豫该不该拨电话。
“喂，兄弟。”旁边递来了一杆烟，“你也在等IG.Y的领队吗？”
祁宇转头，说话的是个发型新潮的少年，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脖子上挂着电子烟，穿得花里胡哨的，像只求偶的孔雀。嬉皮笑脸的模样，不像个好人。
祁宇既没有回答，也没有接烟，甚至紧走几步，和少年保持安全的社交距离。
“喂，兄弟，”少年愣了愣，收起烟，又跟了过去，“我不是坏人啊，我叫凌一松，也是来IG.Y试训的，刚给领队打电话了，他们路上堵车了得等会。你看，我也收到试训通知了。”
祁宇瞥了一眼手机，确认和自己的试训通知一样，才朝他伸出手，“你好，我叫祁宇。”
“嗨！你别这么拘束，”凌一松跟祁宇握了握手，“以后大家都是一个队的兄弟，你是哪儿人啊？我第一次坐高铁，嚯，从北京坐来上海居然要这么久，快5个小时！”
“我……”祁宇想了想，还是把铜仁两个字咽了回去，“我贵州来的。”
“噢，贵州啊，是不是在云南边儿上？是开遵义会议那地儿吗？”
“嗯。”祁宇不想多说，凌一松非常自来熟，也不管祁宇回不回，自说自话起来也没个完。两人一起走到领队说的出站口，那里已经站了个人，和他们一样背着包，低头看手机。凌一松立马凑上去，摸出兜里的烟，打了个招呼，很快就得知这个男生也是一同参加试训的，叫龙文，河南人。两人聊得热火朝天，祁宇给陆姝发了个信息报平安，盯了会屏幕，她没回。
不会还在别扭年龄的事情吧？祁宇打了几个字，又删了。五点多，该起了。又打开微信运动，嗯，走了一万多步，总不会是梦游走的吧。祁宇走开些，发了条语音——“小蛋糕，我知道你看见了”。马上收到一条语音，里面是她带笑的声音，说在农家乐吃小河虾，不方便回。肯定还在别扭年龄的事，祁宇也不拆穿她，回了个好就把手机揣回兜里。
祁宇走回去，凌一松和龙文已经在追忆往昔了，在他俩身边站一会，祁宇也听了个七七八八，凌一松是主玩上单的，北京人。昨天刚满18岁，在上大学的他得到了试训通知，请假来追梦，如果入选就会休学。龙文是玩中单的，17岁，本来和姐姐在深圳打工，姐夫鼓励他来打职业，这次试训的路费都是姐夫借给他的……
三人在出站口没站多久，就开来一辆黑色的新能源车，停在三人面前，副驾驶的车窗降下，一个戴眼镜，胡子拉碴的胖男人冲他喊道：“嘿！你们是在等人吗？”
祁宇以为是黑车，转头假装望向远方。
“哥，我们不坐车，不耽误您做生意，快开走吧。”凌一松转头笑着回道。
“哎，我不是开黑车的，”胖男人笑了，“是凌一松，祁宇和龙文吧？你们怎么遇上的？我是IG.Y的领队，来接你们去试训的。”
凌一松欢呼一声正要上车，被祁宇拉住，祁宇问道：“请问您叫什么名字？”
胖男人愣了愣，笑了，一边从兜里摸出自己的工作证，一边说道：“我叫王泳，前年才来带LOL的青训队，这是我的工作证，一会我就载你们去训练营。”
祁宇仔细看过工作证，确定是通知说的那个，才拉开后座的门坐进去。凌一松自然坐在副驾，给王领队递烟，王领队没接，只笑笑：“我不抽烟。”
没有用烟架起桥梁，凌一松一点不在意，照样一路与王领队聊得火热。
祁宇坐在后座，也听了个大概。他们要去的试训点，上一期还留有7名队员，试训通过，正式签约后才能成为俱乐部青训队的一员。祁宇已经听出王领队的言外之意，这算上他们在内的10个人并不会都签约，淘汰概率非常大。
祁宇已经明显感觉到身边的龙文有些紧张，插话问起在试训点的7人的情况。王领队没多说，只说等他们到了，程教练会具体跟他们介绍，不用着急。
祁宇望向车窗外，这是他第一次来上海。高楼并立，车水马龙，行人如织。跟他待了十几年的小城除了同在中国外，毫无相似之处。比起面对竞争的紧张，他更有一些迷茫，把手机摸出来给陆姝发了一些感受，把手机放回兜里，闭眼假寐。
不久，车开到了IG.Y的试训点。
王领队带他们三人上楼，两人一间，王领队把祁宇和凌一松安排到一个房间，龙文被安排到另一个房间。虽然很嫌凌一松话多，但祁宇不想显得自己要求很多，便没有反对。
宿舍里有提供干净的床上四件套，祁宇松了口气。毕竟自己带的床单被罩不仅洗褪了色，还是十几年前的大花款式，真铺在床上难保不被人笑。
“累死了！”凌一松躺在床上，感慨一声，把挂脖子上的电子烟取下来扔到床上。
机关枪一样哔哔哔了一下午，能不累吗。祁宇默默咋心里吐槽，没有搭话。
“喂，小宇，你也不抽烟吗？我听说打职业都抽烟。”
“我不抽。”而且还很讨厌烟味，祁宇皱眉，但后半句基于未来的可能出现的室友情谊，他没说出来。
“是嘛，这也太难得了，我跟你说，之前我去过青训的朋友说打职业的都抽烟，要是世界总决赛不禁烟，我们的LOL国家队绝对碾压棒子哈哈哈哈哈哈。”
“……”这梦做得不错，祁宇心想，但识趣的没有说出来。
“唉，可惜我俩没这种战力加成。”凌一松叹气。
“……你不抽烟？”电子烟就不是烟了吗？祁宇看了一眼被凌一松扔在床上的电子烟。
“当然不抽，”凌一松从床上坐起来，“那个电子烟是买来装的，要不然人家发烟怎么拒绝……那包烟是我专门买来发的，你要不要，我买了一条烟呢，给你一包？”
“不用了。”说不定一周之后就是陌生人，没必要浪费精力。
凌一松讨了个没趣，摸摸鼻子，还没遇到过这么油盐不进的人，真是……他笑，有趣。
两人收拾好到训练室，龙文已经到了，和他一个寝室的正好和他是老乡，两人有说有笑。凌一松很快借发烟融入到群体中，祁宇默默站在一边没有说话。
突然门边聊天的人进来，使了个眼色，大家都把手里的烟或扔或揣，假装从未碰过。过了会，见王领队走进来，说道：“程教练还在看二队的比赛录像，要开会，晚点过来，你们带带新来的，先打两把Rank（排位）。”
明显感觉到大家都松了口气，见坐窗边的寸头男人要掏出烟，王领队皱眉。
“岳超，新队员刚来试训呢，你做个样子都不会？”
“好好，王哥，听你的。”岳超把烟和打火机又揣回去，见王领队出去了，才又拿出烟点燃，吐了一口烟圈，对祁宇他们说道：“我叫岳超，是打AD的，才从LDL下来，打过几场比赛，比你们年长，看得起就叫声超哥。”
“超哥！”凌一松很会来事，笑眯眯喊道，龙文低声也喊了声超哥，祁宇没出声。
岳超的目光停留在祁宇身上，笑容逐渐消失，凌一松忙打圆场道：“超哥，我叫凌一松，北京人，打上单的。他叫祁宇，贵州来的，打野。龙文你已经认识了吧？打中单的。”
“哦，那正好，”岳超的目光从祁宇身上移开，笑容愈深，“我们这加一起正好10个，打场自定义大家就认识了，人嘛，要正确认识自己的水平，不要总拽得人五人六的。”
“超哥，我们刚来……”凌一松给他们找台阶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祁宇打断。
“好。”祁宇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呵，”岳超冷哼一声，“阿丰、Ken、小笼包、大江和我一队，你们三个和大结巴、小扒菜一队。”其他人按岳超的话自然的分作两拨，被叫作小趴菜的纤细男人朝祁宇翻了白眼，走到凌一松身边站着。
“你们用那边的机子，把你们自己的键盘鼠标拿出来调好了再开始，别说我欺负你们。”
凌一松没再说什么，挑了台机子，从包里拿出自己的鼠标键盘，开机准备调试游戏。龙文本来还想说点什么，见大家都没反对，只能挑了台机子，也拿出自己的键盘和鼠标。
祁宇坐在最后那台电脑前，开机，开游戏，登上自己的号，在训练营刷了几组野适应了下这里的键盘鼠标，便退了等其他人准备好。
“喂，”旁边的凌一松拐了他一下，“你的键鼠呢？没带过来吗？去寝室拿过来装好啊。”
“我没有。”
“什么？”凌一松一时没明白祁宇的话。
“……我用什么键鼠都一样，”祁宇换了个他能理解的说法，“不是坏的就行。”
“牛逼……”凌一松为了未来可能存在队友情谊，把“真能装”三个字吞了回去。
待所有人都准备好，岳超把所有人都拉进自定义房间，让阿丰拉上训练室中间的帘子。
大结巴是玩AD的，小趴菜打辅助，和祁宇他们三个人的位置正好互补，岳超还算公平。三人都戴上耳麦进入小队语音，简单交流及禁人选英雄后，两边确定了阵容。
上路是凌一松的剑姬对线大江的武器；中路是龙文的安妮对Ken的小法；下路是大结巴和小趴菜的金克丝带璐璐，对线岳超和阿丰的厄斐琉斯带锤石；小笼包选了猴子打野，祁宇选了千珏。两套团队核心完全不同的阵容，祁宇选出来的时候心里就有数了。
他们跟排位匹配到的队友一样，无法了解彼此的水平，祁宇只能相信自己。祁宇在红方，和剑姬一起在己方野区逼退来做眼的武器后，祁宇把狼魂标记放在对面的团队核心厄斐琉斯头上，看似回到下半野区正常开野，实际绕回上半野区放弃第一个刷在下野区的印记，速三抓上。大江毫无防备，交出双招还是没逃过送一血的命运。
凌一松在线上本就打得强势，大江传送上线，还是少了剑姬一拨半兵。
猴子和小法去下路抓了一拨，逮掉了金克丝的双招。祁宇从上路刷到下路，点了一下对面打野的位置，绕过视野去下草反蹲，趁对面三人杀金克丝时，杀了交闪现抓人的猴子，又绕回来精准计算伤害让刚转移到身上的红buff极限烧死了交闪现跑路的厄斐琉斯。
金克丝一个人的死换了对面两条命，上线下路还是一拨回推线，赚了。
中路对拼，安妮和小法换了。见小法已经用过传送，祁宇路过顺便把兵线推进了塔，上线时对面小法少了安妮一拨兵。
祁宇的经济太好，中上又有线权，对面的打野猴子根本没资格跟他争峡谷先锋，只能将以下路为核心的套路贯彻到底，抓金克丝和璐璐，拿小龙。
虽然金克丝双招没冷却好，但安妮把兵线推进塔，传送去下路支援，2换2，猴子惩戒拿了龙，但和厄斐琉斯双双归西。金克丝不仅双杀，还活了下来，并把一大拨兵送进塔吃了一层塔皮，跳着舞回了家。
祁宇用先锋帮剑姬推了一塔，至此，游戏的节奏已然掌控在他手中。
剑姬单带能一打二，祁宇逐渐把中心转到中下。听安妮问了一句：“下路能杀吗？”
“能……”金克丝话刚出口，安妮就一个闪现把熊甩了出去。厄斐琉斯被晕了1.75秒后，交闪现点锤石的灯笼跑了。
“这叫能杀？！”安妮暴怒，恨不得操控熊去把金克丝拍死。
“……能，能杀个屁！”金克丝终于把话说完了。
“……”白交了闪现的安妮很郁闷。
“啊哈哈哈，”上路单带拆二塔的剑姬笑出了声，“人外号都叫大结巴了，你还不听完。”
“听完黄花菜都凉了！”安妮闷闷的说道，转头悻悻回中路了。
之后又打了几拨团，祁宇这边大优势，要么是虽然输了团战，但没地图资源，己方也伤亡小，还换来了剑姬单带拆掉一路水晶的时间；要么是均势，谁也不敢贸然去拿资源。
最后一拨团战是在团战，剑姬在下路带线，对面五人在大龙集合逼团。三换三还剩半血的祁宇，对面的打野和厄斐琉斯决定铤而走险，强打大龙。
祁宇看了一下厄斐琉斯的武器剩余数量，又估了一下大龙的血量，用爆炸果实跳下大龙，残血的猴子果然慌了，先用了惩戒。果然是这个时机，厄斐琉斯的红白刀用完了，攻速变慢，没A出那一下，祁宇秒用惩戒并开出大招，不仅抢到大龙，看似还能逃跑。
厄斐琉斯老羞成怒，也不在乎剑姬是不是已经带着大龙BUFF去拆门牙塔，踏平基地了。一个闪现就跟出了大龙坑，冲上去杀了祁宇。
祁宇看着眼前的黑白界面，把视野拖到敌方基地处，厄斐琉斯再回家果然来不及，两路超级兵锤烂了门牙塔，正在卖力的锤基地，剑姬灵巧的闪过他和猴子的夹击，亮了个“666”的表情，打掉了对方基地的最后一丝血。
“Victory！”和自己预料的一样，祁宇满意的取下耳麦，听见隔帘另一边传来砸鼠标的声音。凌一松跟祁宇比了个对面输不起的手势，转眼便换上了一副乖乖小弟的脸，满脸堆笑的拉开隔帘。一边说着“多谢超哥手下留情”，一边又新开了包烟来发。
这次却没一个人敢接 ，都望向门的方向。估计是基于刚赢了游戏的队友情谊，大结巴不忍心见凌一松尬在原地，率先开口：“程，程，程……”
“程教练好。”小趴菜帮着接快掉下来的话茬。
“……程教练好。”大结巴也终于说完整了自己的问好。
门外走进来一个白T黑裤的瘦削男人，比祁宇矮了一个头，戴黑框眼镜，白白净净弱不禁风的模样。他抿紧唇进来，朝凌一松伸出手，凌一松不敢造次，乖乖把烟放在他手上。
“哟，还是黄金叶·天之叶，真舍得下血本。”男人冷哼了一声，把烟交给旁边的王领队，“训练室抽烟，一人100，老王，收钱。”
“一包黄金叶都才100呢……”大江小声哔哔。
“没人拦着你多抽几根。”男人冷冷道，大江不敢说话了。
除了祁宇和凌一松，其他人都抽了烟，于是都乖乖拿出手机扫钱。王领队走到祁宇面前，对程教练道：“祁宇是今天刚来的，本来就不抽烟，应该没参与。”
“那就让旁边那个罚两百。”男人往凌一松方向抬了抬下巴。
“啧。”凌一松没说什么，掏出手机扫了钱。
“我叫程学风，你们在签约青训队前，都由我训练。除了你们知道的电竞基本道德和俱乐部的规定外，我的训练室有以下三条规矩：禁烟、禁酒、禁斗殴。你们可以不听，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你们，一会老王会跟你们说训练营的作息，希望每天我到的时候你们都是在训练，而不是在抽烟，聊天，浪费时间，懂了吗？”
“懂！”大家异口同声的说道。
“好的，既然你们已经通过一场比赛认识了彼此，我们现在来复盘一下刚才那把游戏。”
……
复盘结束已经9点多了，受夸奖的祁宇很兴奋，给陆姝去了个电话，却从她的话语间听出了犹疑和恐惧……他陪陆姝离开餐厅，确认她安全后，才挂了电话。
“嚯！”旁边的凌一松吓了一跳，“跟谁打电话呢，脸黑得跟奎桑提似的。”
“嗯，想杀人。”
从小到大，他每天闭眼之前都在想第二天要怎么赚钱，睁眼之后就奔波于维持生计。为了活下去已经用尽了力气，梦想这种奢侈的词，从未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打游戏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相对轻松的赚钱方式，不用在烈阳下贴广告被城管追来追去，不用风里来雨里去的骑车运东西，不用颤颤巍巍的绑脚手架，眼见着年长自己几岁的工友被意外断裂的钢索劈断手臂。在游戏里，祁宇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随心所欲，不仅能控制游戏的胜负，还能主宰别人的命运。
他享受这种感觉，毕竟在现实生活中 ，他从未拥有过。
祁宇12岁就开始接代练单子，白银到钻石的单子，不补分的话单排不到一天就能打完。网吧老板管他吃饭，分他一半的钱。那时候网吧查得严，老板就让他在单独的包间里打，巡查到就说祁宇是他侄子，梦想成为职业选手。再发给巡查人员两根烟，一般都能顺利过关。
烟是个奇妙的桥梁，发和接的过程中，就能自然而然的从陌生人变成熟人。
祁宇不抽烟，也不善于跟人交流，所以他从出站的时候很迷茫，不知道哪里去找IG.Y的领队，看着手机里的号码，犹豫该不该拨电话。
“喂，兄弟。”旁边递来了一杆烟，“你也在等IG.Y的领队吗？”
祁宇转头，说话的是个发型新潮的少年，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脖子上挂着电子烟，穿得花里胡哨的，像只求偶的孔雀。嬉皮笑脸的模样，不像个好人。
祁宇既没有回答，也没有接烟，甚至紧走几步，和少年保持安全的社交距离。
“喂，兄弟，”少年愣了愣，收起烟，又跟了过去，“我不是坏人啊，我叫凌一松，也是来IG.Y试训的，刚给领队打电话了，他们路上堵车了得等会。你看，我也收到试训通知了。”
祁宇瞥了一眼手机，确认和自己的试训通知一样，才朝他伸出手，“你好，我叫祁宇。”
“嗨！你别这么拘束，”凌一松跟祁宇握了握手，“以后大家都是一个队的兄弟，你是哪儿人啊？我第一次坐高铁，嚯，从北京坐来上海居然要这么久，快5个小时！”
“我……”祁宇想了想，还是把铜仁两个字咽了回去，“我贵州来的。”
“噢，贵州啊，是不是在云南边儿上？是开遵义会议那地儿吗？”
“嗯。”祁宇不想多说，凌一松非常自来熟，也不管祁宇回不回，自说自话起来也没个完。两人一起走到领队说的出站口，那里已经站了个人，和他们一样背着包，低头看手机。凌一松立马凑上去，摸出兜里的烟，打了个招呼，很快就得知这个男生也是一同参加试训的，叫龙文，河南人。两人聊得热火朝天，祁宇给陆姝发了个信息报平安，盯了会屏幕，她没回。
不会还在别扭年龄的事情吧？祁宇打了几个字，又删了。五点多，该起了。又打开微信运动，嗯，走了一万多步，总不会是梦游走的吧。祁宇走开些，发了条语音——“小蛋糕，我知道你看见了”。马上收到一条语音，里面是她带笑的声音，说在农家乐吃小河虾，不方便回。肯定还在别扭年龄的事，祁宇也不拆穿她，回了个好就把手机揣回兜里。
祁宇走回去，凌一松和龙文已经在追忆往昔了，在他俩身边站一会，祁宇也听了个七七八八，凌一松是主玩上单的，北京人。昨天刚满18岁，在上大学的他得到了试训通知，请假来追梦，如果入选就会休学。龙文是玩中单的，17岁，本来和姐姐在深圳打工，姐夫鼓励他来打职业，这次试训的路费都是姐夫借给他的……
三人在出站口没站多久，就开来一辆黑色的新能源车，停在三人面前，副驾驶的车窗降下，一个戴眼镜，胡子拉碴的胖男人冲他喊道：“嘿！你们是在等人吗？”
祁宇以为是黑车，转头假装望向远方。
“哥，我们不坐车，不耽误您做生意，快开走吧。”凌一松转头笑着回道。
“哎，我不是开黑车的，”胖男人笑了，“是凌一松，祁宇和龙文吧？你们怎么遇上的？我是IG.Y的领队，来接你们去试训的。”
凌一松欢呼一声正要上车，被祁宇拉住，祁宇问道：“请问您叫什么名字？”
胖男人愣了愣，笑了，一边从兜里摸出自己的工作证，一边说道：“我叫王泳，前年才来带LOL的青训队，这是我的工作证，一会我就载你们去训练营。”
祁宇仔细看过工作证，确定是通知说的那个，才拉开后座的门坐进去。凌一松自然坐在副驾，给王领队递烟，王领队没接，只笑笑：“我不抽烟。”
没有用烟架起桥梁，凌一松一点不在意，照样一路与王领队聊得火热。
祁宇坐在后座，也听了个大概。他们要去的试训点，上一期还留有7名队员，试训通过，正式签约后才能成为俱乐部青训队的一员。祁宇已经听出王领队的言外之意，这算上他们在内的10个人并不会都签约，淘汰概率非常大。
祁宇已经明显感觉到身边的龙文有些紧张，插话问起在试训点的7人的情况。王领队没多说，只说等他们到了，程教练会具体跟他们介绍，不用着急。
祁宇望向车窗外，这是他第一次来上海。高楼并立，车水马龙，行人如织。跟他待了十几年的小城除了同在中国外，毫无相似之处。比起面对竞争的紧张，他更有一些迷茫，把手机摸出来给陆姝发了一些感受，把手机放回兜里，闭眼假寐。
不久，车开到了IG.Y的试训点。
王领队带他们三人上楼，两人一间，王领队把祁宇和凌一松安排到一个房间，龙文被安排到另一个房间。虽然很嫌凌一松话多，但祁宇不想显得自己要求很多，便没有反对。
宿舍里有提供干净的床上四件套，祁宇松了口气。毕竟自己带的床单被罩不仅洗褪了色，还是十几年前的大花款式，真铺在床上难保不被人笑。
“累死了！”凌一松躺在床上，感慨一声，把挂脖子上的电子烟取下来扔到床上。
机关枪一样哔哔哔了一下午，能不累吗。祁宇默默咋心里吐槽，没有搭话。
“喂，小宇，你也不抽烟吗？我听说打职业都抽烟。”
“我不抽。”而且还很讨厌烟味，祁宇皱眉，但后半句基于未来的可能出现的室友情谊，他没说出来。
“是嘛，这也太难得了，我跟你说，之前我去过青训的朋友说打职业的都抽烟，要是世界总决赛不禁烟，我们的LOL国家队绝对碾压棒子哈哈哈哈哈哈。”
“……”这梦做得不错，祁宇心想，但识趣的没有说出来。
“唉，可惜我俩没这种战力加成。”凌一松叹气。
“……你不抽烟？”电子烟就不是烟了吗？祁宇看了一眼被凌一松扔在床上的电子烟。
“当然不抽，”凌一松从床上坐起来，“那个电子烟是买来装的，要不然人家发烟怎么拒绝……那包烟是我专门买来发的，你要不要，我买了一条烟呢，给你一包？”
“不用了。”说不定一周之后就是陌生人，没必要浪费精力。
凌一松讨了个没趣，摸摸鼻子，还没遇到过这么油盐不进的人，真是……他笑，有趣。
两人收拾好到训练室，龙文已经到了，和他一个寝室的正好和他是老乡，两人有说有笑。凌一松很快借发烟融入到群体中，祁宇默默站在一边没有说话。
突然门边聊天的人进来，使了个眼色，大家都把手里的烟或扔或揣，假装从未碰过。过了会，见王领队走进来，说道：“程教练还在看二队的比赛录像，要开会，晚点过来，你们带带新来的，先打两把Rank（排位）。”
明显感觉到大家都松了口气，见坐窗边的寸头男人要掏出烟，王领队皱眉。
“岳超，新队员刚来试训呢，你做个样子都不会？”
“好好，王哥，听你的。”岳超把烟和打火机又揣回去，见王领队出去了，才又拿出烟点燃，吐了一口烟圈，对祁宇他们说道：“我叫岳超，是打AD的，才从LDL下来，打过几场比赛，比你们年长，看得起就叫声超哥。”
“超哥！”凌一松很会来事，笑眯眯喊道，龙文低声也喊了声超哥，祁宇没出声。
岳超的目光停留在祁宇身上，笑容逐渐消失，凌一松忙打圆场道：“超哥，我叫凌一松，北京人，打上单的。他叫祁宇，贵州来的，打野。龙文你已经认识了吧？打中单的。”
“哦，那正好，”岳超的目光从祁宇身上移开，笑容愈深，“我们这加一起正好10个，打场自定义大家就认识了，人嘛，要正确认识自己的水平，不要总拽得人五人六的。”
“超哥，我们刚来……”凌一松给他们找台阶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祁宇打断。
“好。”祁宇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呵，”岳超冷哼一声，“阿丰、Ken、小笼包、大江和我一队，你们三个和大结巴、小扒菜一队。”其他人按岳超的话自然的分作两拨，被叫作小趴菜的纤细男人朝祁宇翻了白眼，走到凌一松身边站着。
“你们用那边的机子，把你们自己的键盘鼠标拿出来调好了再开始，别说我欺负你们。”
凌一松没再说什么，挑了台机子，从包里拿出自己的鼠标键盘，开机准备调试游戏。龙文本来还想说点什么，见大家都没反对，只能挑了台机子，也拿出自己的键盘和鼠标。
祁宇坐在最后那台电脑前，开机，开游戏，登上自己的号，在训练营刷了几组野适应了下这里的键盘鼠标，便退了等其他人准备好。
“喂，”旁边的凌一松拐了他一下，“你的键鼠呢？没带过来吗？去寝室拿过来装好啊。”
“我没有。”
“什么？”凌一松一时没明白祁宇的话。
“……我用什么键鼠都一样，”祁宇换了个他能理解的说法，“不是坏的就行。”
“牛逼……”凌一松为了未来可能存在队友情谊，把“真能装”三个字吞了回去。
待所有人都准备好，岳超把所有人都拉进自定义房间，让阿丰拉上训练室中间的帘子。
大结巴是玩AD的，小趴菜打辅助，和祁宇他们三个人的位置正好互补，岳超还算公平。三人都戴上耳麦进入小队语音，简单交流及禁人选英雄后，两边确定了阵容。
上路是凌一松的剑姬对线大江的武器；中路是龙文的安妮对Ken的小法；下路是大结巴和小趴菜的金克丝带璐璐，对线岳超和阿丰的厄斐琉斯带锤石；小笼包选了猴子打野，祁宇选了千珏。两套团队核心完全不同的阵容，祁宇选出来的时候心里就有数了。
他们跟排位匹配到的队友一样，无法了解彼此的水平，祁宇只能相信自己。祁宇在红方，和剑姬一起在己方野区逼退来做眼的武器后，祁宇把狼魂标记放在对面的团队核心厄斐琉斯头上，看似回到下半野区正常开野，实际绕回上半野区放弃第一个刷在下野区的印记，速三抓上。大江毫无防备，交出双招还是没逃过送一血的命运。
凌一松在线上本就打得强势，大江传送上线，还是少了剑姬一拨半兵。
猴子和小法去下路抓了一拨，逮掉了金克丝的双招。祁宇从上路刷到下路，点了一下对面打野的位置，绕过视野去下草反蹲，趁对面三人杀金克丝时，杀了交闪现抓人的猴子，又绕回来精准计算伤害让刚转移到身上的红buff极限烧死了交闪现跑路的厄斐琉斯。
金克丝一个人的死换了对面两条命，上线下路还是一拨回推线，赚了。
中路对拼，安妮和小法换了。见小法已经用过传送，祁宇路过顺便把兵线推进了塔，上线时对面小法少了安妮一拨兵。
祁宇的经济太好，中上又有线权，对面的打野猴子根本没资格跟他争峡谷先锋，只能将以下路为核心的套路贯彻到底，抓金克丝和璐璐，拿小龙。
虽然金克丝双招没冷却好，但安妮把兵线推进塔，传送去下路支援，2换2，猴子惩戒拿了龙，但和厄斐琉斯双双归西。金克丝不仅双杀，还活了下来，并把一大拨兵送进塔吃了一层塔皮，跳着舞回了家。
祁宇用先锋帮剑姬推了一塔，至此，游戏的节奏已然掌控在他手中。
剑姬单带能一打二，祁宇逐渐把中心转到中下。听安妮问了一句：“下路能杀吗？”
“能……”金克丝话刚出口，安妮就一个闪现把熊甩了出去。厄斐琉斯被晕了1.75秒后，交闪现点锤石的灯笼跑了。
“这叫能杀？！”安妮暴怒，恨不得操控熊去把金克丝拍死。
“……能，能杀个屁！”金克丝终于把话说完了。
“……”白交了闪现的安妮很郁闷。
“啊哈哈哈，”上路单带拆二塔的剑姬笑出了声，“人外号都叫大结巴了，你还不听完。”
“听完黄花菜都凉了！”安妮闷闷的说道，转头悻悻回中路了。
之后又打了几拨团，祁宇这边大优势，要么是虽然输了团战，但没地图资源，己方也伤亡小，还换来了剑姬单带拆掉一路水晶的时间；要么是均势，谁也不敢贸然去拿资源。
最后一拨团战是在团战，剑姬在下路带线，对面五人在大龙集合逼团。三换三还剩半血的祁宇，对面的打野和厄斐琉斯决定铤而走险，强打大龙。
祁宇看了一下厄斐琉斯的武器剩余数量，又估了一下大龙的血量，用爆炸果实跳下大龙，残血的猴子果然慌了，先用了惩戒。果然是这个时机，厄斐琉斯的红白刀用完了，攻速变慢，没A出那一下，祁宇秒用惩戒并开出大招，不仅抢到大龙，看似还能逃跑。
厄斐琉斯老羞成怒，也不在乎剑姬是不是已经带着大龙BUFF去拆门牙塔，踏平基地了。一个闪现就跟出了大龙坑，冲上去杀了祁宇。
祁宇看着眼前的黑白界面，把视野拖到敌方基地处，厄斐琉斯再回家果然来不及，两路超级兵锤烂了门牙塔，正在卖力的锤基地，剑姬灵巧的闪过他和猴子的夹击，亮了个“666”的表情，打掉了对方基地的最后一丝血。
“Victory！”和自己预料的一样，祁宇满意的取下耳麦，听见隔帘另一边传来砸鼠标的声音。凌一松跟祁宇比了个对面输不起的手势，转眼便换上了一副乖乖小弟的脸，满脸堆笑的拉开隔帘。一边说着“多谢超哥手下留情”，一边又新开了包烟来发。
这次却没一个人敢接 ，都望向门的方向。估计是基于刚赢了游戏的队友情谊，大结巴不忍心见凌一松尬在原地，率先开口：“程，程，程……”
“程教练好。”小趴菜帮着接快掉下来的话茬。
“……程教练好。”大结巴也终于说完整了自己的问好。
门外走进来一个白T黑裤的瘦削男人，比祁宇矮了一个头，戴黑框眼镜，白白净净弱不禁风的模样。他抿紧唇进来，朝凌一松伸出手，凌一松不敢造次，乖乖把烟放在他手上。
“哟，还是黄金叶·天之叶，真舍得下血本。”男人冷哼了一声，把烟交给旁边的王领队，“训练室抽烟，一人100，老王，收钱。”
“一包黄金叶都才100呢……”大江小声哔哔。
“没人拦着你多抽几根。”男人冷冷道，大江不敢说话了。
除了祁宇和凌一松，其他人都抽了烟，于是都乖乖拿出手机扫钱。王领队走到祁宇面前，对程教练道：“祁宇是今天刚来的，本来就不抽烟，应该没参与。”
“那就让旁边那个罚两百。”男人往凌一松方向抬了抬下巴。
“啧。”凌一松没说什么，掏出手机扫了钱。
“我叫程学风，你们在签约青训队前，都由我训练。除了你们知道的电竞基本道德和俱乐部的规定外，我的训练室有以下三条规矩：禁烟、禁酒、禁斗殴。你们可以不听，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你们，一会老王会跟你们说训练营的作息，希望每天我到的时候你们都是在训练，而不是在抽烟，聊天，浪费时间，懂了吗？”
“懂！”大家异口同声的说道。
“好的，既然你们已经通过一场比赛认识了彼此，我们现在来复盘一下刚才那把游戏。”
……
复盘结束已经9点多了，受夸奖的祁宇很兴奋，给陆姝去了个电话，却从她的话语间听出了犹疑和恐惧……他陪陆姝离开餐厅，确认她安全后，才挂了电话。
“嚯！”旁边的凌一松吓了一跳，“跟谁打电话呢，脸黑得跟奎桑提似的。”
“嗯，想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