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吹陷入了深度睡眠。

    他在梦里看见了一条很长很长的路。太阳被云层遮挡,梦中的场景昏暗又明亮。

    这是一条不太宽敞的路,两边有护栏,道路左侧是高耸的山的荒芜的土,右侧是深谷与森林。

    你罕见的穿着白色的裙子,镂空花纹的裙边被风拂过微微的弧度,及腰的卷发蓬蓬的,衬得整个人格外瘦弱。

    你朝伊吹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眼神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伸出了手问道:“要牵手吗?”

    这还是伊吹认识你以来,第一次听见你主动对他发出邀请。他脑袋空白,不知什么时候握住了你的手。

    略带温凉的触感传来,伊吹握的更紧了。

    纤细修长的手掌,带有薄茧,没有多少肉,但是捏起来还是感觉软软的。

    你动了动手腕,他有点怕你反悔,也有点怕你不舒服,稍稍松了点力道,你的手指就灵活地钻进了他的指缝。

    伊吹整个人都僵住了。

    你笑得更开心了,甩起两个人十指相扣的手到他眼前,“伊吹,你这是在紧张吗?”

    “……”怎么会不紧张!伊吹难得语塞,不知道到底要不要说实话。最后还是用左手捂了捂嘴巴,含糊不清地问答:“…是…很紧张。话说你难道就不紧张吗?!我心脏都要炸掉了啊!”

    你不再看他,拽住他迈开步伐,沿着道路走过去,“我当然也紧张啊伊吹——不过看见你这个样子…我觉得没什么好紧张的了。”

    他这个样子?

    他什么样子啊?!

    伊吹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在口袋里放一面镜子,不然这个时候还可以稍微整理下自己。

    伊吹看着前面转弯镜,努力在脑海里回想这一条路在哪儿:“我们走这条路干吗?去哪儿啊?怎么路上都没人啊?”

    “伊吹你肯定没来过这条路啦。这是我以前上学的路,马上就能遇到大家啦。”

    你上学的路?

    伊吹微微侧过头,看见了你从一开始就没有停下的笑容。

    笑得好开心……伊吹觉得自己耳朵有点烫,又默默转过头去。

    “以前上学的时候,每天都和朋友们一起。大家一起唱歌、一起念口号…有时候遇到老师了还会一起聊天…重新走回来的感觉好开心啊。”

    …真好啊。

    伊吹跟着你的节奏,甩起手臂大步向前。

    他以前因为家庭原因,不想被人看扁。每一天都是气势汹汹的,摆出了一副“不会输给任何人”的架势。也没有经历过你话语中的友情。

    走过道路转弯处,迎面走来的竟然是蒲叔和丽子阿姨。

    他们互相搀扶着,看见两人牵手的样子后笑得格外有深意,蒲叔还特意拍了拍他的肩膀。

    丽子阿姨对你们点点头,感慨着:“真好呢——”便和蒲叔一起走远了。

    “他们是伊吹的…长辈?”

    “…嗯,是恩师,是我的家人。”

    伊吹坦然承认,对自己的亲生父母没有细说。

    你也没有多问,只是凑近了些,用右手捏了捏他的小臂,“刚刚遇见的是伊吹你的长辈,那么接下来就是我的长辈和同学们啦。伊吹…你会紧张吗?”

    伊吹一下子严肃起来,他一定会认真对待的!争取在大家面前保持好的形象!

    迎面走来了一群人,有男有女,也有看起来就是老师的人。

    不过他们的关注点没有完全放在你们的身上,甚至有几个人从始至终都在一心一意看着书听着歌,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

    你也只向右侧的短发女生轻轻击了下掌。

    那个女生一边说着:“诶——厉害哦,不过多注意点哦,后面还有别人呢。”一边和身旁卷发的女同学、戴眼镜拿着玩偶的男同学一起走远了。

    一个眼镜老师走了上来,身上还穿着运动服:“中本同学,要坚定走下去啊!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要贯彻到底、勇往直前!”

    你微微鞠躬:“谢谢神仓老师——再见啦!”

    神仓老师看起来很欣慰,朝你们点了点头就继续向前走了。

    伊吹在他走远后才回过神来——刚刚的短发女生和她的同伴不是UDI的法医的临床检查技师吗!这个老师不就是UDI的所长大叔吗!怎么成了你的老师了!看起来还年轻了几十岁的样子!

    但是他很快忽略了。

    不知不觉间,你们又来到了一个转弯处。

    你难得停了下来,郑重地对伊吹说道:“接下来的路,你可要做好准备了哦。”

    “?”伊吹偏了偏头。

    “接下来的路,我们会遇到的就是和我关系非常要好的人啦。他们可能会…嗯…比较…特立独行?极端?”

    “…我做好准备了。我们走吧!”

    你们刚走出了一步,对面的两人就来到了你们面前。

    伊吹定睛一看——这两人不是UDI里面的人吗!那个法医和那个戴眼镜的!为什么会是他们两个?

    伊吹被惊的直接走不动道。

    非常诡异。

    但是伊吹居然莫名其妙的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

    站在左侧正对着他虎视眈眈的法医是你的第一任男朋友…这是怎么回事啊!

    站在右侧气质温润眼神忧郁的记录员是你的幼驯染兼初恋…凭什么啊!你怎么会喜欢这种性格的!

    伊吹感觉自己都要窒息了。

    这简直是在做梦!人物关系这么荒谬!肯定是假的!他不信!

    面前的两人都穿着棕外套、白衬衫的学校制度,看起来格外青春有活力。

    那个法医看起来像是快要抑制不住冲过来拎起领子质问他的样子。

    …这怎么能行!伊吹立刻狠狠地回敬过去。

    气势上绝对不会输的!

    发型放荡不羁的法医更生气了。不过一旁的眼镜男拉住了他,只是略带尴尬地看着你,眼神半分没有给到伊吹。

    眼镜男:“…你…找的这个人…?你开心吗?”他看起来很伤感,欲言又止的模样。

    伊吹看他这样子,感觉心头莫名一股火涌了上来,但是发泄不出去只能往回咽。

    你仿佛刻意疏远的点了头:“嗯,挺开心的。”说着举起了你们牵住的手示意。

    人设是第一任男朋友的法医露出了一副被你抛弃的伤心表情,仿佛一只暴雨下的大型犬,只能用眼神控诉你的离开。

    你平静地移开眼。

    于是那人气势汹汹走了过来。

    伊吹见他有敌意的眼神,正准备迎面上去,就被你挡在了身后。

    你将伊吹护在身后,皱着眉问他:“还有事吗?你挡到我们的路了。”

    被抛弃的大型犬瞪大了眼睛,又生气又伤心。张了张嘴巴,最后只低声说了句:“那个人…在我们后面…”

    伊吹还在疑惑你们谜语一样的对话,就感觉你的手一下子冷了下去,身体也僵住了,好像听到了什么糟糕的消息一样。

    “怎么了?那个人是谁?你还好吗?没事吧?”

    你低下了头,打了个冷战,什么话都没听进去,只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伊吹皱眉看了那两人一眼,轻生哄着你松开了手,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披在你身上。

    伊吹弯腰凑近你:“你到底怎么了?别担心啊,没事的。”他慢慢引导着你穿上了外套,帮你整理了一下头发后,垂下的手再次握住了你的手。

    这一次,是他先主动与你十指相扣。

    你好不容易整理了思绪,终于对两人露出了真心实意的微笑:“…谢谢你们提醒我。”

    法医和记录员担忧地看着你,“说真的…要么你一个人走,别和这个人牵着手…要么你们别走这条路…他就在后面,马上就会和你碰面。要是他看到…你怎么办…”

    你摇了摇头,拒绝了他们:“不用了,你们快走吧。再见。”

    这两人不放心地一步三回头。

    法医:“你可千万别出事…我才不想看到你…发生不好的事情…之类的。”

    记录员:“如果他真的…你快跑,跑的越远越好,永远别再回来。”

    这两人走远了。

    只剩下你和伊吹的时候,你的声音有点哑:“要不…我们别走这条路了…”

    伊吹奇异地看见了你脑海中曾经发生的事。

    原来你们口中的“那个人”是志摩。那个所有人都不相信的志摩。

    …等等!为什么会是志摩啊!?志摩不是警察吗?不是他伊吹的搭档吗?

    伊吹陷入了自我怀疑,但是他很快遗忘了这些思考,专心沉浸在这一段经历中。

    志摩不相信任何人,不相信爱,不相信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如果不是你……

    也正因为这样,他对你有天然的独占欲,对你周围出现的任何人都抱有恶意。不论是青梅竹马的眼镜,还是关系极好的法医。

    而得知法医成为了你的男朋友,这两人立马打起了架。从此往后关系也水深火热,好几年过去了也没有改变。

    即使后来你不堪压力断开了和幼驯染、和男友的联系,他们依然是敌人。

    伊吹还看见了你在恐惧中奔跑,在空荡的街上跌跌撞撞,最后被一只手捂住了嘴。转过头是志摩微笑着的脸。

    伊吹明显感觉到了你的害怕。你紧紧贴住他,右手也挽过来,挡在身前,整个人看起来随时要蜷缩成一团的样子。

    他侧过身,半抱住你,“没事的,别怕,别担心,我很能打的,不会受伤。如果真的打起来了…你快跑,转身就跑,去找刚刚那两个人,让他们保护你,离开这儿,好不好?”

    你将头埋在伊吹的颈窝,从面前这个人的身上汲取着温度的安全感。

    伊吹左手环住你的腰,让你整个人贴在他身上。你调整右手,向上圈住了伊吹了肩膀。你的左手依旧和他的右手十指相扣。

    …好温暖的感觉,令人不可抑制的安心下来。

    你终于抬起头,张了张嘴,终于叹了口气。

    “可是我不想你受伤。”说着你示意他看向右侧前进的方向,“只走到这里…也可以。我们可以下次继续走…我们两个人。”

    伊吹扶正你的身子,让你正面面对道路:“没关系,迟早要面对的。走吧,我想陪你走下去。”

    对面走来了一个人。

    头发卷卷蓬蓬的,和你的长发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是男性短款。右唇角上一颗痣算是他的独特标识。

    他正礼貌地笑着,非常淡定地看着你们。

    伊吹和你僵住了,像是没有想到他来得这么快,也像是拥抱被别人看到的无措。

    见你们两人没有动作,志摩看向你,露出了一个异常灿烂的、阳光明媚到你从没见过的笑容。

    你心中警铃大作,死死拽住伊吹的手。

    伊吹突然抱住你,一个转身躲过了他的一拳。

    志摩见伊吹躲开,又见你整个人窝在他怀里,表情更加狰狞了。

    伊吹将你安置到路边,转身迎上了志摩的拳脚。

    志摩面上笑的灿烂无比,却招招不留情。两人打起来颇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够了!——别打了——快停下!”你冲两人叫到。

    伊吹按住志摩的右拳,“喂!你疯了吗?”

    志摩眼神狠戾,并不说话。

    伊吹想起刚刚莫名看见的你的回忆。

    回忆的画面中也有似曾相识的一幕。法医和志摩打架,你受不了冲了上来强行分开两人,混乱中被一拳揍在后腰处,疼得冷汗直冒。

    刚刚还打的难舍难分的两人瞬间僵住了,不约而同蹲了下来。看见你惨白的脸色,两个人都屏住了呼吸,想要送你去医务室。

    志摩看着你的眼神又心疼又愤怒,唯独没有后悔。

    而法医也明显看懂了他的意思。

    这两人的关系从此更加恶劣。

    伊吹想起这件事,立马看向你:“别过来!”

    就在他分心的时候,志摩抡了一拳过来打在他腹部。

    打的真狠…伊吹捂住腹部,堪堪躲过志摩接下来的攻击。

    你果然普如同回忆里一般,冲了上来挡在伊吹前面。志摩收力,一个踉跄避开了你。

    “用她来当挡箭牌,算什么本事?”

    “够了!我愿意挡在他面前!”

    “……你不过就是仗着我不愿意对你动手而已。”

    这样说着,他突然再次握拳。

    你闭上眼睛偏过头,张开双臂护住身后的人,却被抱住,一个转身躲过了这一拳。

    他终于肯停下来。

    你们对立着,眼神不肯放过彼此。

    志摩将手插进口袋,从你身旁走过,走向他注定的道路。

    “下一次,我还是不会放过你的。”

    他说。

    “…要继续牵手吗?”

    伊吹伸出右手。

    “…嗯。”

    你们十指相扣。

    下一个拐角,等着你们的是一只…奶牛猫?

    伊吹死死盯着这只猫,半点不敢松懈。

    “…看什么看,别看了。”奶牛猫发出了不屑的嘲讽,“浑身狗味儿的家伙…你怎么敢牵她的手!”

    狗味儿…伊吹愤怒,还没有人这么说过他!他的尾巴在身后和他一样愤怒地甩来甩去。

    …等等,尾巴?尾巴!

    伊吹惊悚回头,看见了自己后面黑色的尾巴像皮鞭一样摆动。

    他面容扭曲看向你,想向你确认是不是自己眼花了,便看见你的身后也出现了一条毛茸茸的尾巴。

    伊吹不可置信地看着你,你的头顶也冒出了两只猫咪耳朵,在卷卷的头发中浑然天成。

    奶牛猫看着伊吹不值钱的吃惊样子,更加不屑了:“傻狗,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伊吹的尾巴甩得更用力了。

    你:“……”

    “好了好了,别吵架、别吵架。好好相处、好好相处。”

    你右手熟练地捞起奶牛猫,左手自然地松开,举起来顺着伊吹的头发,压在他竖起的两只杜宾耳朵中间安抚着。

    嗯…有猫有狗,人生赢家。

    你身后的尾巴愉快的晃动。

    伊吹平静了下来,发出了拖拉机一样的呼噜声。

    奶牛猫:“…吵死了!”

    奶牛猫一个跳跃飞身,朝伊吹挥动了自己的猫爪。

    伊吹倒吸一口凉气,一个后仰躲过。

    不料奶牛猫功夫了得,一个猫猫拳击中伊吹后轻盈落地,舔了舔爪子。

    伊吹,再起不能。

    噫!

    恐怖如斯!

    伊吹猛地睁开双眼,噩梦!这都是什么的噩梦!

    恐怖!实在恐怖!

    他惊魂未定地拿起手机,发现是5月20日的凌晨4:56。

    伊吹:……

    算了,伊吹缓了缓气息。

    还是继续睡觉吧。

    伊吹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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