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觉得马尔福庄园是个很冷的地方,哪怕是在夏天也一样。今年的生日说是在马尔福家过,可实际上纳西莎真正来接我的时候已经到了八月份,母亲这些天脸色一直都很阴沉,更别提给我办什么派对了。这样其实更合我意,因为我也实在没想好该如何表现出一副家里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来接待宾客。今年送给我的礼物的显然比之前少了很多,只有莉瑞娜和安多米达像往年一样给我寄来贺卡。我感到很抱歉,因为假期已经一个多月了,我只在一开始给莉瑞娜寄了几封信,之后她给我送来的信件我都没能来得及回复,如果是我的话我会认为对方要和我绝交,她是如此善解人意,让我很感激。

    贺卡是很简约的类型,封面上用烫金写着我的名字,打开来看见她写着“十五岁快乐RAB。”

    “我知道最近你经历了很多,不用解释什么。我会一直陪着你。”

    ……

    至于安多米达,她像去年一样给我寄来一张她和她丈夫还有女儿的全家福合影——会动的那种,不是麻瓜照相机的产物,因为就在最后一秒里我分明在角落里看见了一只跟熊一样大的黑狗走过。我意识到了什么,急忙将照片翻过来,她漂亮娟秀的字体有些潦草:

    “祝你生日快乐,蕾拉。很抱歉没有机会亲自见到你送上祝福,也许见字如面,你能体会到我的心意。

    这张照片是新鲜出炉的,前天才照出来的(她在前天这几个单词上的笔墨格外重)。

    P.S.你知道我实际上没养狗吧?”

    所以她的意思是,那只黑狗不是狗。

    这不是什么复杂的悖论,我想,原来西里斯这阵子不像我预设的那样呆在波特家啊,他倒是聪明,还想得起来有安多米达在。我稍稍放下了些心,安迪是个细心的人,我相信她会好好开导西里斯的,而且母亲不能把她怎么样——她已经被除名了,在家族里的地位不能更糟糕了,这算是这些天来唯一能让我稍稍放下心的一件事。脑子里产生这些思绪时我已经在马尔福庄园的客房里,西茜看上去很是疲惫,难得看见她的几次都像是没休息好似的,我不太愿意耽搁她的休息时间来处理我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还是没能看见卢修斯,那个叫多比的小精灵说他一直在忙,在我表示理解后它因自己没能解决我的烦恼而哭着撞墙。

    “——忙什么?”我有些冒昧地继续往下追问,也有想要制止它这种行为的意思——我知道这不太礼貌,但我实在太无聊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像一朵温室里的花一样被蒙在鼓里;如果我一辈子都能当一朵花就好了,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我觉得很可笑,家人们把我当花培养,却希望我承担起一棵树的责任。小精灵当然没法回答我,一时间只能听见“砰砰”的撞击声。我有些恼火,但依旧尽量让自己保持礼貌地让它先离开我身边。

    但其实更让我有些惊讶的是,来到马尔福庄园以后我能交流的第一个人竟然是那位和我完全不熟悉的路易斯·诺特。

    亲爱的正在阅读的你,如果你的记性还没有差到炸尾螺的程度,那你应该还会对这个人有点印象:他是斯莱特林的级长,正是斯内普和伊万斯决裂那天在最后出来收拾烂尾工作的可怜人。……我有说过我不太喜欢他的吧?虽然他没做任何事,但人和人之间的磁场就是很奇怪,有些人在见到的第一眼我就没法对他生出什么讨厌的情感,比如已经死去的乔;有些人在见到的第一眼就让我觉得不太舒服,比如这位诺特先生。

    和他的碰面完全是意外,我完全没想过在日落之后庄园里还会有客人来。这些天里庄园里只有夜晚我能看见几次纳西莎,但都是在快入睡的时候,所以晚饭后在一楼的壁炉旁看书就成了我为数不多能做的消遣行为,也只能看书了——你毕竟无法在后花园和孔雀抢地盘打魁地奇,更何况以我现在的状况根本无法飞行。往往这个时候不会有人来打扰,但莉瑞娜·塞尔温女士说过人生多的是意外。

    ——好吧,她绝对没说过这句话,大多数时刻她是别人的意外,不过这话是对的。

    正常人都不会在客厅这种独处的时光里注重打扮的,对不对?我是说,就算穿着睡衣在角落也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事吧——真正奇怪的人是诺特才对,谁会在这个时间点来一个主人都不在的庄园。

    我不是很想搭理他,毕竟现在不处于任何需要我额外社交的时间段。社交很累,保持一个布莱克的身份更累——怎么说我现在也在马尔福庄园,也能算半个马尔福吧?

    “——又见面了,小布莱克。”

    他慢吞吞的声音在身后冷冷地传过来。是真的冷冷的,哪怕现在处于炎炎夏日,哪怕我坐在只起到装饰作用的壁炉旁,他的声音也像没有一点温度一样。我想也许他真和院徽上的那条蛇一样,湿滑、粘腻,走路没有一丁点声响,眨眼间牙齿就咬进了你的脖颈。我不是什么聪明的人,耍心机这种虚与委蛇的手段不是我擅长的事情,我有点儿怕他。

    “卢修斯不在。”我听见自己生硬地说,“庄园里暂时只有我一个人,可能没法招待你。”

    我好想离开这里,不管是因为现在我穿着不得体的家居还是因为不擅长社交——今晚能在这里遇见他就不在我的计划范畴里。我靠着壁炉的动作有些僵硬:

    “……我要休息了,你自便吧。”

    “不想跟我聊聊么?”他说,因为幻影移形的缘故导致前额的棕色头发有些凌乱,遮住了他的眼睛。客厅里的光线本来就昏暗,我更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了。有什么好聊的,我们根本就不熟,仅仅只是“未来有可能会因为利益而结婚”的关系,而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我跟他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话。我心里其实慌得要死,但最后表现出来的只有一句“聊什么”。

    他毫不客气地把不远处一把单人沙发拉到身前,像这座庄园真正的主人一样坐了下来。我很犹豫该不该使用大摇大摆这个形容词,如果面前的是卢修斯那我会的,可他完全没有前者那么张扬的做派,即使他们拥有同样令人不适的傲慢。我不否认也许我也是个傲慢的纯血,但比起他们大概只能算得上是小巫见大巫。

    “你知道这个月月底有集会吧?”他缓慢道。我低着头不语,一时只能听见我自己的呼吸还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壁炉在夏天里不会有任何取暖的作用,只是为了让冷冰冰的马尔福庄园看上去稍微有那么点儿人情味,然而我现在是真的希望它可以带来一点热。

    集会,又是集会。这个概念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我身边了,以至于我真的差一点就已经习惯了这个普通纯血家族女孩的身份,要担心的只有考试和人际交往。是啊、是啊,当然有集会这件事,否则为什么我要来马尔福庄园。

    我迟钝地反应过来自己应该给出什么反应,于是单调地回应了一句我知道。挑不出什么错处,但实在太无趣了——我还是很想知道他主动跟我提起这件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一点儿也不着急的样子,甚至有闲情逸致地翻起了书架上离他最近的那本《纯血统名录》。

    “你知道这是我祖父写的吧?”

    我点点头。这本书在我的童年里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和西里斯小时候都被母亲要求把这本书翻得滚瓜烂熟,虽然我总是背得没有他快,但我相信他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而我多少还能记住个七七八八来。

    ……唉。西里斯。

    这个人在我的生命里实在占据了很浓墨重彩的一笔,他出现在童年的每一帧记忆里,他活在每一张相纸上,他停留在老宅挂毯那一块烧焦的黑痕,他存活于我迄今为止的所有人生,他在我的血液里流动。

    那一块承载着布莱克的挂毯,擦他的血,拭我的泪。我们就如此血泪交融。

    “怎么?”我干巴巴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场对话令我感到不满的最重要的原因是在诺特面前我觉得自己很蠢,他完全活成了沃尔布加希望西里斯成为的模样,年纪轻轻就和卢修斯一样参与了家族的大小事务,成熟稳重还工于心计。非要和他对比的话,我更像是虚张声势的狐狸遇到了真正的丛林之王老虎,把自己浑身都扎满刺试图让外人觉得我是个不好惹的家伙,实则什么都不知道被母亲保护得很好。

    我见过几次他在休息室里和卢修斯谈话的模样,两个人脸上都挂着有礼但虚伪的微笑,无聊的魔法部政策竟然可以作为一下午的谈资——总之他是个喜欢兜圈子的人。但可能诺特真的没了什么耐心,我甚至在猜想刚刚他是不是翻了个白眼。

    “——你是真的不知道轮到你要被打上标记了吗?”

    ……什么?

    我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出口的。他看上去真被我气笑了,那副伪装出来的虚假做派也有些维持不住了。面前这个人再怎么少年老成说到底也只是个十六岁的男孩儿,他的眼睛略微瞪大了些,我到现在才发现他的眼睛是漂亮的浅蓝色,浅到甚至有点发灰。但现在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什么意思,给我黑魔标记吗?

    “你妈妈竟然没和你说?”他补充道,“我以为你住在马尔福庄园的意思是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我不知道。”我听见自己开口说,“他们什么也没告诉我。”

    可能我说话的语气有点太可怜,诺特的声音甚至跟刚才比都放软了些。他不再无意识地紧握着那本精装版纯血统名录的封皮边角,缓慢地、尽可能清晰地向我解释道,“那位大人的意思是今年夏天就这一场集会,因为很多食死徒都分配到任务了。你和斯内普大概都会被烙上标记,因为你已经满了十五岁了。纳西莎可能提过反对意见,但卢修斯认为你总有这么一天,无非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可今年都没有人给我过十五岁生日啊,”我有点赌气地较着真,“凭什么说我满了十五岁。”

    “你今年生日没过?”他有些诧异,“你们家上个月出了那样的事——没有宴请其他人是可以理解的,我以为是你私底下过过了。”

    “妈妈以为纳西莎会给我过,纳西莎以为我已经过完了。每个人都忙得焦头烂额,我要是为了这么小的事让她们费心也太不懂事了。”

    “可以不懂事。”诺特说,他白皙的手指搭上沙发边,也许是看出不管是因为没过生日还是被瞒在鼓里的原因我现在都很低落,竟然也很认真地应和我:“还没过生日,十四岁不懂事怎么了?”

    啊他可能真的是个好人——也许吧。我鼻子有点酸,吸了吸气只能闻到木柴好闻的味道。

    我突然不敢抬头看他是什么表情,只敢盯着那只手看。但那只手突然有了动作,他伸手到我眼前握成拳头——他的皮肤好白,我不合时宜地想到,我甚至还能看见血管的颜色。那只手朝下张开,然后又对我露出掌心。

    一朵白色的银莲花,静悄悄地出现在同样苍白的手心里。

    这是个很简单的魔法把戏,但我的心情确实稍微好了一些。银莲花又叫风之花,古希腊人相信它们在风吹过之后才会绽放,它们总是被用作花坛的边角料,我却很喜欢它,可惜我现在已经不能在扫帚上拥抱风了。

    “……谢谢。”我真心地道谢,“但我还是想知道为什么你要来提醒我这件事。”

    “谁知道。”他用一种很小的声音说,“只是想告诉你会有点痛。记住不要叫出声。”

    什么啊,我们的关系也没有到需要他提醒我的地步吧。

    他让多比给卢修斯传了话,小精灵有特殊的魔法手段,可以无视庄园的幻影移形禁令,它向我们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消失在了空气里。诺特又恢复了他来时的那副讨人厌的面孔,他朝我点点头,然后消失在夜色里。我盯着他的背影一直到彻底消失不见,就算是再迟钝也能意识到有什么正在悄然改变了。他离开了,那朵银莲花也消失不见了。

    ————

    路易斯·诺特走出马尔福庄园后没有立刻幻影移形离开。花坛里是他刚刚变出的银莲花——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他来的时候注意到了这丛花,在变魔法的时候下意识想到的就是这种花。仔细一想其实这种花的花语并不适合安慰人,早开夜合的银莲花是敏感且伤心的花,它代表的是得不到的或者被遗忘的爱情——他知道这位小布莱克和那位波特之间有什么故事,但他不能也不愿意去深究其中的细节。

    他今天是来找卢修斯的。

    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多嘴问一句蕾古拉·布莱克,她怕不怕疼明明都跟自己没关系。

    他见过她肆意飞行的模样,沉默寡言的家养黑猫为数不多露出张扬的神情就是坐在扫帚上抓住金色飞贼的样子,周围的斯莱特林都曾以她为学院的骄傲,他神色不改地跟着周围人一起鼓掌;他也见过她坐在草坪上呆呆地流着眼泪,滚烫又冰冷的眼泪一滴一滴滑到下巴上消失不见,诺特坐在塔楼上靠窗的位置冷漠地看着她脆弱的模样,突然生出一股没来由的快感:全世界是不是只有他见过小布莱克这副样子,平日里高傲漂亮的布莱克小姐哭得像一只可怜的野猫——但他依然没有想要关心她的意思,与他无关,他还没有像那位波特一样会善心大发到特地下楼一趟只为了安慰她。

    O.W.Ls考试那天他听说了格兰芬多那群人和斯内普的争执,其实他一开始并不感兴趣,也没想着借此机会给格兰芬多扣分——无趣幼稚的行为不足挂齿,斯莱特林有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斯内普想把日子过得好点就只能靠自己的本事;但他远远地看见了那位小布莱克,她脸上挂着厌烦的神色,那是诺特在她被大布莱克打了一巴掌之后第一次见到她。

    她确实变了很多,至少诺特认为她一夜之间长大了,成熟了。

    ……也没以前自在了。

    今晚他没想到小布莱克会像个小女孩一样恹恹地抱怨着自己没能过上生日,大概是抱着同情的态度他变出了那一朵银莲花。她不觉得自己在撒娇,也许在之前的日子里她一直都是这么和西里斯·布莱克说话的——好吧,诺特想,她最近确实可以称得上是个小可怜,因为那位西里斯已经被除名了,不用去想就能猜到一定发生了争执。但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要承担起原本与自己无关的兄长职责。

    不该是银莲花的。

    他是级长,他知道小布莱克退出了球队,也许她不会再在风里飞了。

    黑魔标记在手臂上隐隐作痛,他掀开衣服看着那个张牙舞爪的图样,有些没法想象这样狰狞丑陋的东西出现在小布莱克身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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