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徽仪眯了眯眼,轻笑了声:“曹侍中不是素来会猜度人心么?这次,怎么猜错了。”

    曹满立刻干笑了两声,“殿下说笑了,奴婢哪敢,哪敢猜测您的心意?”

    “说笑?”李徽仪反问,“曹侍中觉得,陛下将将登基,我会有心情与闲暇与你说笑?”

    曹满额头上开始沁出冷汗,但他不敢去擦,只能抽了自己的脸两下,放低了姿态:“殿下饶命 ,殿下饶命,是奴婢说错话了。”

    先帝在的时候,他没能在御前侍奉,与眼前这位太后殿下接触不多,仅仅只是听宫人提起过,甚至以为她和这些年里宫闱当中其他的妃妾没有什么分别,不过是长得好看了些罢了,否则,一个已经失了势的“贵女”怎么可能被建元帝立为皇后呢?

    直到前段时间夺储的事情开始隐隐发酵,并且珠穗也脱离了自己的掌控,转而去寻当时还处于风口浪尖的李皇后,到后来太原王也入京支持赵谕即位,他才意识到李徽仪的心机深沉之处。

    李徽仪没有去接他上一句话,而是问了句:“吾问你时,你的第一反应是珠穗,这么说,她的处境,或者说生死,对你来说,很重要?”

    曹满背后一凉,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是对大殿下很重要,殿下明眸善睐,手耳通天,自然知晓珠穗是大殿下的枕边人之事。”

    “谓儿的枕边人,怎么这些日子并不见他来主动向我提起,吾也没有从陛下跟前得知?”李徽仪故意做出一副思索的样子,继续道:“莫非,是因为——珠穗知道了你曹中尹什么不敢让我知晓的事情?又或者说珠穗有你什么把柄在手里?”

    她这话问得轻飘飘的,但落在曹满心中,就好像是往一块烧得正烫的玄铁上轻轻地滴了两滴凉水一般,只消一碰,便产生了很大的反应,激起了一阵“刺啦刺啦”的声音。

    曹满仔细斟酌的语言:“奴婢忝居中内侍省中尹之位,在福年殿侍奉大殿下,不敢不替大殿下忧心。”

    这话说得的确漂亮。

    他有意无意地强调自己是“内侍省中尹”,实则是在向李徽仪强调自己的身份,自己是自文帝在的时候就侍奉圣驾左右了,那时,就连前朝的世家大臣见了他也是客客气气的,只是后来先帝即位后重用亲近曹满,这才将自己打发去侍奉赵谓,言外之意便是,太后这般为难自己未免有些太过分。

    在他看来,李太后是聪明人,应当见好就收,但事实是,李徽仪不是没听出来,只是根本就不想让他得偿所愿。

    “替谓儿忧心?”李徽仪撂着眼皮子看着他。

    “是。”

    李徽仪挑了挑眸子,将手边本来已经卷起来得竹简摊开,象征性地往前推了推:“正好,陛下提出给谓儿封王开府定号之事,祠部办事到底利索,方才便将给谓儿拟的几个封号和封地呈上来了,个个都好,吾挑得眼睛都快花了,听闻曹侍中当年也是读书人家出身,正好来帮吾看看。”

    曹家往前推上百年,也是钟鸣鼎食的朱门显贵,不过后来随着乱世争伐,渐渐没落了,自其祖父开始,曹家在鄠州定了居,曾祖父、父亲、他三代都在鄠州府衙里做小吏,到了曹满跟前,因着实在难以维系生计,在给家里留了后之后,他托关系入宫做了内宦。

    内廷里的小黄门大多没什么见识,而曹满凭着幼年读过的几本经策,很快得了文慈太后和文帝的青眼,一路被从寻常阉人提拔到中谒者、黄门、黄门令、中给事、中尹。于曹满而言,他苦心经营二十年,怎能因赵谓这个乳臭未干的新君一句话而付诸东流?

    珠穗那日和李徽仪提过关中鄠州侵田一事后,她便叫人将曹满入宫前后的经历都查了一遍,自然对这点很是清楚。

    曹满一愣,随即跪下:“奴婢不敢,奴婢惶恐。”

    李徽仪乜了他一眼,似乎是变了话题一眼:“吾年少时曾在宫中长过一段时日,也知晓曹中尹你便是因为读过书,当年才被文慈太后看重,屡屡提拔,而后平步青云,到了今天这个位置的。”

    曹满不知李徽仪心中所想,也不知道她此话的用意何在,只好平声回答:“仰赖文慈太后殿下不嫌弃奴婢鄙薄,肯委以重命。”

    “哦,”李徽仪淡淡地应了声:“那照你的意思是,文慈太后对你委以重任,你也尊敬仰慕她,那便是吾,不得曹中尹之心,竟然连事关大殿下的事情,曹中尹也不肯说些什么?”

    曹满心底一空,立刻以头叩地,回答:“恭听太后殿下垂训。”

    嘴上是这么说着,但他心中早已有了新的盘算。

    赵谓不登基为帝,那他的第一步便已经完成,而新君年幼,现在又是太后摄政,内廷宦者比不得前朝,他们是有百年的世家积淀和背景的,纵然不满于女主摄政,也不必去奉承,先帝登基的时候,他已经损失过一次先机了,于是在赵谓处蹉跎了十载,他从前也不是没有想过扶持赵谓,这样自己何愁回不到当年文帝在位时候的风光,但赵谓要清田,他怎能给自己下毒?

    可现在不同了,他突然意识到,既然赵谓扶持不上去,那倒不如讨好于这位李太后。

    即使现在在她身边得盛宠侍奉的人是宋照,那也仅仅是因为宋照从前侍奉先帝,所以李徽仪顺水推舟罢了,但宋照于她来讲,也算不上心腹亲近,更何况,这位太后又怎么会容忍宋照一人在内廷独大呢?就算是为了权衡稳定势力,也不会就这么对自己弃之不顾。

    这些小算盘在曹满心中不过是转瞬之间。

    李徽仪道:“祠部挑了几处封地,吾还是认为以‘秦王'最好,关中之地,沃野千里,谓儿毕竟是先帝长子,陛下所敬重的兄长,封邑在关中,倒也不算委屈了他,也算是给先帝、给王令君一个交代,曹侍中作为谓儿的亲近之臣,意下如何?”

    听到“关中”,曹满颇有些错愕地抬起了头,但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垂了下去。

    她此意,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刚刚问自己的那句“珠穗知道了你曹中尹什么不敢让我知晓的事情?又或者说珠穗有你什么把柄在手里?”又回响在他耳边。

    莫非——李徽仪已经知道了自己在关中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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