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年间是大魏的盛世。魏文帝向外征战,开疆拓土,起用了许多有才能之人,其中不乏李骥这样的将帅之才。

    晋北郑翰,是当年与李骥齐名的天下五大将之一。

    随着先帝继位,对外战事逐渐消停,天下五大将更多是驻防边城、手握重兵,自然也就成了先帝忌惮的对象。

    郑翰是五大将里最年轻的一位,年少成名,鲜少败仗。其时五大将中的其余四位,早已卧病的卧病、辞官交印的交印、战死的战死,独剩了他一人拥兵十万,驻守朔州,却又没有半分行差就错得,先帝如芒刺在背,夜不能寐。

    沈著以“紫微之辅”的名头进京入宫,先帝却认为自己可以万寿无疆,而沈著出身寒门,在大魏孤立无援,并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来,于是甚是得他的青睐,不消多久,便取得了先帝的信任。

    建元八年春,沈著为先帝谋划了计策,成功帮他解决了郑翰这个心腹大患,当然他也借机将先帝头大的几个世家官员牵涉局中,之后这些人被放逐出京。

    沈著一时备受先帝青睐,是真正的“内朝新贵、今上宠臣、圣侧红人”。这也是即使他当时在内朝官职并不大,但内朝仍人人对他恭敬有加的原因之一。

    那段时间平日里和郑翰平时有所往来的官员人人自危,或许是宫里传出的沈著主查此案的风声,有人层层绕道走门路,终于通过负责洒扫沈著在宫内平日所居处的内宦,将想私下见他的字条留在了他的居所。

    当时动静闹得很大,沈著不用多猜,也知道那人是谁,于是在一次出宫的时候,按着他字条上约定的时间,到了那个茶楼。

    那人是郑翰的二叔郑平,因怕郑翰的事情牵连到自己,急急忙忙来见沈著。

    郑平在外朝官至四品,如今对着沈著却只剩下瑟缩:“沈常侍,如今郑家是在风口浪尖上,我只求,郑翰的事情,不要波及到整个郑家……”

    沈著撂着眼皮子,语气平平淡淡地重复了一遍郑平方才的话:“不要波及到整个郑家,”他突然冷笑一声:“陛下为何要动他,想必郑少卿比我清楚,那这件事波及的尺度,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郑翰料到沈著不会轻易松口,于是吞咽了一口唾沫,颤抖着指尖,从怀中取出一叠薄纸,奉到他面前,“我听闻您谓出仕之前,是在终南山上授课讲学,好巧不巧,我这里有终南山下的大片良田,便想着将这块良田给您,也算,物尽其用。”

    沈著瞥了一眼呈在他面前的东西,是一些田契和转手的字据。

    他没有再和郑平多说什么,而是喊了店小二结了茶钱,顺手将那叠纸放进了自己袖中。

    郑平看他收下了东西,也没有再多言。

    郑平是关心则乱了,郑家根本就不剩什么了,先帝的心腹大患不过是手握重兵的郑翰而已,他没想过对郑家动手,沈著自然也没有那么闲。

    郑平以为沈著的人接手了那片地,但实际上,沈著只是留了字据,却没去管过,那片地上产的粮,这些年如若不是去了前线,便是进了柳京的囊中。

    而这,正好是一个契机。

    李徽仪听他说完,眸子一亮:“那便看看咱们的□□,要如何处理这件事了。”

    对于赵谓封邑定在关中,封号拟为“秦”这件事,在朝上的时候,柳京的话头被沈著拦了下去,而王琮之又没有表态,最终还是由祠部定了章程,宗正给赐了册宝,拜过太庙后,便算是礼成了。

    先帝驾崩的时候正好是建元九年年末,因此赵谕即位后倒也不用延用“建元”这一年号,进了正月便将年号改作了嘉德。

    按说赵谓虽然被封作了秦王,但也可以在聿都在逗留一些日子,最起码可以到出了正月,但他还是向李徽仪请命,表示自己想当即奔赴关中。

    李徽仪清楚他如今既然已经被封作了秦王,手上又有曹满的一些把柄,自然想着赶紧到关中,去着手清田的事情,毕竟聿都到关中少说也得半个月的路程,现在又是冬日里,等过函谷关的时候如若遇上大雪,则又要耽搁许多日子,到了长安,还要好好安顿一番,若是出了正月再走,怕是在三月开春耕种前不能将此事查出个眉目来。

    故而只是略微挽留了下,便点头允诺了。

    赵谓启程前往长安的那天,是嘉德元年的正月初七。

    虽然聿都自进了正月后没怎么下过雪,但屋檐瓦楞上的积雪还是没有消融干净的,空气里都泛着一种冷气。

    赵谕执意要送他出聿都城,李徽仪为了他们之间兄友弟恭的美名也未曾阻拦,而是与赵谕一起出城送他。

    秦王前往封地,得了皇帝太后相送,太原王如今在朝中也无甚根基,自然也来了,其它世家官僚听着风声自然不敢怠慢,于是,宣阳门前几乎聚了一半的朝臣,自然也少不了王琮之和柳京。

    赵谕特意下了车辇走到赵谓身边,小手攥着他的指尖。

    赵谓如今是臣,也不能让皇帝就这么仰头看着自己,遂蹲下了身子,目光与赵谕齐平。

    “此去长安,道阻且长,万望兄长多多珍重。”赵谕看着赵谓的眼神,无比的真挚。

    因着凉风吹来的缘故,他的连被冻的通红。

    赵谓没忍住,往掌心里哈了口热气,而后捂上他的脸颊,往上传递着热意,“陛下在聿都,也要珍重。”

    赵谕可以看见兄长微微泛红的眼睛,他现在年纪小,未曾亲政,能为他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他想了想,又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笺,递到赵谓手里,“这东西大哥拿着,等平安到了长安再看,兴许能帮大哥做成你想做的事情。”

    赵谓喉结滑动,吞咽了一口唾沫后,才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封信笺,“谢陛下。”

    “天气冷,陛下不必远送了,快些回去吧。”赵谓说着想撩袍起身,却被赵谕的声音拦住了。

    “兄长。”

    赵谓又终止了方才的动作,仰头看他。

    “可否再如当年一样,再唤我一声谕儿?”

    赵谓没有想到他会说这句,站在自己去面前的是大魏的君主,但现在,分明就是一个小孩子。

    “好,谕儿。”赵谓嗫嚅着声音,想去抚他头顶的手最终还是顿在了半空中。

    赵谕也知道此时群臣都在城门处守着,他虽不愿与兄长就这么匆匆分别,但总也是没有办法的。

    其实赵谕作为九五之尊,本来到这里,就可以停歇了,但是他还是一直站在原地,目送着赵谓远去,一直到看不见他的背影了才肯离开。

    但就在将要转身的一瞬间,他在北面看到个驱着马向前疾驰的身影,这让他的步子在原地停住。

    没过多长时间,那个身影便越来越清晰,很明显,是朝着宣阳门的方向来的。

    周望津带着的虎贲军立刻向前,将以太后皇帝为中心的诸位朝臣都包了起来,将士们皆持戈披甲,挥出腰上别着的佩剑朝着纵马疾驰过来的人。

    这样的疾驰速度,但自从两年前致李策死的那场与西羌的战役结束后,大魏的四疆一直还算安稳,而且这个时节,也不该是乌厥对北面的用兵的最好时机。

    周望津心中生疑,于是亲自到了阵前,想要看看那人究竟是谁。

    随着那人的身影越来越近,周望津心底一沉——这个身影,怎么分外的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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