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着,她转头看向一边的沈著,发现对方的目光也正好投到了她这边,于是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便已通晓了彼此的心意。

    但几人到了大理寺的时候,发现太原王竟也在。

    魏青山朝他行礼的时候,语气中颇有几分意外:“见过太原王殿下。”

    毕竟这件事他甫一得知就进宫告诉了太后,按说太原王和这件事情应当是没有关系的,怎么也会出现在此地?他很是费解。

    太原王自然也听出了他语气中一丝端倪,并未忍而不发,而是直接问了出来:“看大理寺卿的意思,是并不欢迎我的到来?”

    虽然是半笑着的神色,但口吻却算不上和善。

    李徽仪在旁边自然也就瞧出了一丝不对劲,很快意识到了太原王是不请自来,这说明,大理寺此时并未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

    但现在这并不重要,只是,程灼为何会突然翻供?

    魏青山在路上和她说程灼改了口径,说郑平之死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但具体的,却不肯多说,要求亲见太后。

    若是只是寻常的案子,按照《大魏律》,魏青山完全是有权让程灼在大理寺交代的,也根本犯不上亲自进宫去请李徽仪,但此案毕竟牵系甚广,死的人是前兵部尚书,关系到的是关中侵田,以及晋北军粮问题,这哪一件出了问题,都不是他一个寒门出身的大理寺卿可以担待的起的,斟酌利害后,还是进宫去请示了太后的意见。

    看着太后并未多做犹豫,便带着沈著出宫,他便知道,此事自己进宫来找太后,算是做对了。

    李徽仪自然也知晓为魏青山的这层顾虑,于是替他在太原王跟前打了圆场。

    “我拜托人请皇叔来的时候,并未告知魏卿,他有些疑虑,想来也是情理之中。”她说着朝太原王稍稍欠身。

    太原王的目光从魏青山身上挪开,转移到了李徽仪跟前,听了她方才的话,笑道:“没有责备于魏卿的意思,‘事以密成,语以泄败’这八个字,太后用的好。”

    听上去像是夸赞李徽仪,但确实暗藏玄机。

    李徽仪在往一边坐的时候,稍稍皱了皱眉。

    经过之前在堂后听魏青山审查程灼的事情,还有郑平死的时候,魏青山偏偏人在宫中不在府中两件事,太原王应当能隐隐约约猜到魏青山是她的人,最起码,和她有点关系,在魏青山面前这么说,很难不让人觉得他是故意为之。

    可现在并不是和太原王争执此事的时候。

    李徽仪只好点了点头,唇角牵出一丝笑来:“多谢皇叔指点。”

    魏青山站在一边,不敢出一言以复。

    沈著在李徽仪和太原王都坐了之后,才撩起袍子在李徽仪的下首坐了下来,顺便朝魏青山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伯苍,请他上来吧。”

    这个他,不用多想,也是指程灼。

    魏青山虽然知晓,沈著的话一定程度上就是太后的意思,但太原王方才才含沙射影过一番,他即使是做样子,也得做足了。

    于是朝李徽仪和太原王投去一个请示的眼神,待两人都点头后,才在门口示意人通传程灼。

    程灼走上来的时候,身上的囚服还是干净的,没有沾染一丝血迹,发丝有一丝凌乱,但还用不上“邋遢”两个字来形容,只有手腕上和脚腕上的锁链,能证明他现在是个囚犯的身份。

    看得出来,魏青山并未对他用刑,甚至也没有消瘦多少,以礼相待,是最大的可能性。

    沈著知晓,魏青山这是对程灼存了恻隐之心。

    “开始吧。”李徽仪平声道。

    但藏在广袖中手早已悄无声息地收紧。

    程灼认罪,这件事本在她和沈著的算计之内,而柳京也的确如他们所料,选择让程灼出去顶罪,周望津也遣人来报,说是程灼在认罪之前,已经将他的家人送出了聿都。

    按照正常情况发展,现下只需要等关中的结果便是,可偏偏,程灼在这个时候翻了供,而郑平已死,算是死无对证,这件事到底又会牵扯到谁身上,在程灼开口之前,谁也无法得知。

    魏青山朝着三人依次颔首后,轻轻将手中的惊堂木一敲,正色问程灼:“你要翻供,如今太后殿下和两位侍中都在此处,我也断断不会徇私,有什么想说的,直说便是。”

    程灼深深拜下,而后才直起身子,说:“郑平之死,并非是臣所为,那日臣到了都官关押郑平的监牢后,看见的就是他的尸体,此前的事情,无论是他见了什么人还是吃了什么东西,臣一概不知。”

    魏青山抬眼看向他,继续问:“此前?你在去往郑平那间监牢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又为何会突然去见郑平?根据之前的卷宗来看,郑平死的时候,是当日的黄昏,那个时候,你应当早已回家,怎会还留在都官?”

    “郑平死前身居兵部尚书之位,与晋北军粮一事脱不开关系,在城门口的时候,陛下和太后殿下是将此事交给臣和你所掌管的大理寺共同处理的,但郑平在兵部不是一年半载的事情,晋北军粮更不是寻常事情,都官与兵部又素无政务上的交叉,我对许多事情都不清楚,且那时我已经上了劄子,要第二日和大理寺一同会审郑平,故而在都官的值房里看文书与资料,”程灼说到此处,轻咳了两声,又接着说:“而后,突然有人前来通报,说是郑平死在了牢房里,都官毕竟是我的分内之地,我便匆匆赶往了监牢,刚碰到郑平,周将军便已经带着虎贲军到了。”

    他回答得从容且流利,没有半分的磕磕绊绊。

    魏青山点了点头,示意一边的文书将程灼的话记录下来,有问道:“根据之前的案卷,当时都官的值房里,并不是你一个人,还有中书令柳使君。”

    程灼没有犹豫,“是,当时柳使君确实和我在一起。”

    “他又来都官做什么?这件事似乎与他没有关系?”与先前的陈述口吻不同,魏青山这次询问的时候,带了些询问的语气。

    于是还没等程灼回答,太原王便出声了:“魏卿想是许久没有做过刑讯了,竟也忘了在审讯中诱导人犯是大忌么?”

    沈著也有意无意地开口:“那太原王是不是也忘了,在刑司审理中,不牵涉此案的旁观者,也应当缄默不言?”

    语气很平静,却将太原王的话推了回去。

    太原王似乎也没想到沈著会出口反驳他,有些意外地看向他,两人之间,一时有些针锋相对。

    程灼的垂了垂首,而后出声打破了这篇早已暗流涌动的沉默。

    他先是看向太原王,等于是为魏青山解了围,“殿下,根据刑司审讯的道理,大理寺卿方才这句话,问得不算坏规矩,”说着又转头看向魏青山,回了他方才的话,“柳使君在都官值房,是我请来的。”

    “请他做什么?”

    “我方才说过,我当时要查郑平在兵部的经手的事情,免不了要调案卷和文书,但都官有权直接调用台省的案卷的,只有方尚书,众所周知,方尚书因病告假一九,年事已高,当时已经快天黑了,作为下属,我实在没有任何的理由前去打搅方尚书,只好亲自前去中书请中书令能破例让我查一查案卷。”程灼语气沉稳,面上没有任何心虚的神色。

    “但你上次说的是——中书令前来都官值房,是因为你递上去的劄子不合规矩,所以被打了下来。”魏青山说着将手边的零一卷案宗摊开在面前,确认自己所说无误后,抬眸看向阶下的程灼。

    程灼吞咽了口唾沫,说:“是,我才到都官值房门口,便看见了中书令的车驾,也的确是我递上去的劄子有问题,恰巧中书令下值回家时,要路过都官的值房,便顺手交给我了。”

    李徽仪闻言心底一沉。

    在这样的时候,程灼竟然还能如此冷静地找出几乎于没有纰漏的理由。

    程灼当时要想联合大理寺一起审查郑平的案子,的确得先朝中书省递劄子,而中书省的劄子一般是第二天才能到赵谕的案边,也就是李徽仪的手中,李徽仪并未见过他的那道劄子,那到底是没有来得及递上来还是真得被柳京打了回去,谁也不好说。

    程灼这是和她玩了好一手时间差。

    “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魏青山思索了一番,程灼的话确实没有什么错漏。

    “没有了,我要说得就是这些,郑平之死不是我所为,是谁我不清楚,但死在都官的大牢里,我难辞其咎。”程灼说着低下头去,看着地面。

    魏青山一边整理着手中的案卷,一边道:“只是,方才这些毕竟是你的一面之词,是否为真相,还要等单独问过中书令才能知晓。”

    “这是自然。”

    魏青山示意一边记录的文书停笔,又朝座下的几人颔首表示了敬意。

    李徽仪叩了叩桌案,看着程灼,问道:“我问你一句,你为何两次的供词,全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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