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溪原本就准备为萧轻舟做好晚膳后,便去找夏兴谈谈香满楼和秦掌柜的事,却没想到这小郎君率先找上门。

    她朝榕川柏点点头,便开始收拾手边的事情,然后交代榕晴道:“阿姊,一刻钟后帮我将炉火熄灭,砂锅搁置在一旁保温,食盒等我回来装。”

    “好,你赶紧去忙。”榕晴正准备烹饪最后一道菜,见榕川柏来找榕溪,又听到榕溪交待她事情,便知事情紧急,随即停下手中的动作,朝榕溪郑重点头应下。

    其实榕晴内心还是有少许紧张的,今日晚膳算是她第一次真正掌厨,从挑选食材,定下节气菜单,直到在后厨做膳,榕溪全程都没有参与,这样的信任让榕晴倍感压力,但经过榕溪这段时间以来的指导和培训,她学到了很多食材搭配的技巧,对节气食疗有了全新的认识,并能学以致用,正好通过今日晚市验证一下自己的能力。

    榕溪很欣慰榕晴这样的改变,上前轻轻抱了她一下,以示鼓励,便转身离开后厨。

    在客堂等着的榕川柏见状,也朝榕晴笑了笑,竖起大拇指,为大女儿能有如今的改变而感到庆幸,他一时心软差点葬送了她的一生幸福,幸好及早与武忠那不成器的儿子退了婚,要不然他铁定得后悔死。

    榕川柏转头见榕溪朝他走来,他摸了一下颌的短须,笑着与有荣焉道:“你就是我们家的小福星呀。”

    王大娘站在一旁看了好久,正感叹这家人的感情真好,忽然被榕川柏这句话逗笑,“噗呲”一声缓解了榕川柏刚来时那句话的急切感。

    父女三人顿时相视一笑,只要一家人能开开心心生活,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当榕溪跟着榕川柏来到医馆观察室时,夏兴已经忍着身体的疼痛坐起来,斜靠榻旁边的栏杆上。

    榕川柏见他如此,赶紧上前扶他躺下,小声轻斥道:“你这个小郎君,难道不知身上刀伤有多重,为何这般轻视自己的身体?”

    “对不起。”夏兴心中惭愧不已,不敢直视榕川柏的关心之举,他想了整整一日,方才想通榕川柏根本没有害死他阿姊的动机,阿姊之死只不过给了秦掌柜他们这些人一个机会,正好利用他想要报仇的急切心情,意图掌控他办事,转移目标。

    说来可笑,他只不过是个引子,亦是扳倒榕记药膳铺的导火线,准确说来连棋子都不够格。

    其实他早该察觉,从秦掌柜告知他阿姊死于榕记药膳开始,就是一个阴谋,期间还不断朝他灌输榕川柏的恶劣行径,激起他报仇的欲望,却从未在他面前提到过与崔县丞的往来。

    那日假惺惺给他报信,并提醒榕川柏派人追杀他,又把他往榕记药膳铺的方向引,也幸亏如此,不然他如何留下一口气,等到榕川柏及时搭救。

    他想到这里,又要起身,却被榕溪的一句话吓得动也不敢动了,只听她轻柔道:“如果真不想要这条命,我不介意送你一程。”

    “他还是个孩子,你吓他作甚?”榕川柏见夏兴一副惊恐得不敢动的神情,暗叹了一口气,朝榕溪无奈道。

    榕溪双手一摊,表情很是无辜,“是他明知自己伤重,却还要逞能起来,对于一个没有求生意志的人,要如何救他?”

    “我,我想活……”夏兴在榕川柏的安抚下,总算平静下来,却不敢与榕溪对视,只是鼓足勇气对她轻声道。

    榕溪也知见好就收,不再言语激进,而是心平气和道:“既然想活,为何不肯喝药?非要见我作甚?”

    “我想知道秦掌柜为何而死,他是个非常惜命的人,不可能自杀。”夏兴回答榕溪的问话前,朝榕川柏看一眼,见对方点头微笑,便安心下来回复。

    他心里还是有些怵榕溪的,明明是个娇俏灵动的小娘子,温柔时是真温柔,但有时说话气势太吓人,经常让他猝不及防。

    榕川柏见两人关系缓和,也就不再耽搁,去重新为夏兴煎药,幸好这小郎君除了背部和腹部刀口深,其他都是皮肉伤,并未真正伤及脏腑,不然就算留一口气也救不活。

    榕溪等榕川柏走后,才找了椅子坐下,然后对夏兴慢声细语道:“这个问题等一下回答,你先告诉我香满楼除了秦掌柜,还有其他管事的人吗?与秦掌柜关系如何?”

    香满楼作为郡县最大的酒楼,不可能只有秦掌柜一个管事,却在秦掌柜出事后乱成一锅粥,怎么看都让人匪夷所思,想要趁乱遮掩什么?

    “阿姊遇害后,我就被秦掌柜带到香满楼打散工,一开始因为年纪小,经常被其他年长的伙计欺负,不给饭吃,逼着我饿着肚子干最脏最累的活,差点饿死,直到秦掌柜发现,才救我一命,帮我惩戒了那帮人之后,我就跟在他身边做事,但大多数的时候都让我盯着你们榕记药膳铺,偶尔制造一点事端,当时因为想找榕大夫报仇,我很乐意做这些事情,如今想来自己真是可笑。”夏兴回忆起跟随秦掌柜的那段时间里,自己就是一个行尸走肉,任凭别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他见榕溪听得认真,便又继续道:“秦掌柜是香满楼的总掌柜,他手下确实有不少管事,其中邓老是账房管事,我去领过几次铜钱,另外还有钱管事、蒋管事等,都有具体的事务安排,我没接触过,并不知晓,但我知道另一件事,秦掌柜每隔七日都会送一封密信出去,都是让人快马加鞭,并不经过驿站。”

    “可知晓写给谁?”榕溪瞬间秀眉蹙起,能不经过驿站,快马加鞭送信的,除了亰都权势滔天之人,几乎不做他想,但亰都除了圣上,当属萧轻舟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毓郡王最有权势,可他已经来郡县已久,那么只剩下位列三公九卿的人,她对此一无所知,还得去问问萧轻舟。

    自始至终她都没考虑过亰都榕府,一个已经没落的世家,就算抱紧某个有权势之人,也不可能有这待遇。

    夏兴垂眉想了好一会儿,确定自己没有遗漏,才摇摇头,缓慢开口道:“不知,信封上都有加密字样,我也只是偶然间撞到过,并不敢细看。”

    “你撞到的人是何身份?”榕溪感觉抓住了关键点,忽地沉声问道。

    “他身材魁梧,侍卫装束,腰间佩剑,听秦掌柜叫他关侍卫,很是恭敬。”夏兴也是皱紧眉头,苦思冥想道。

    他倏地一愣,忽地惊叫起来,“榕小娘子,我想起来了,他们上回谈论毓郡王活不过今年冬天,还提到什么郑公、秦公……”

    榕溪一个眼神睨过去,让惊叫中的夏兴及时捂住嘴巴,不敢再出声,她才收回目光,冷声道:“祸从口出,如果还想好好活着,切记。”

    夏兴一个劲儿地点头表示知道了,双手却没离开过嘴巴,他刚刚也是忽然想到太激动了,有点忘乎所以。

    “你想要活命,除了我和榕大夫,最好不要见任何人,就在医馆内好好养伤。”榕溪起身整理一下裙摆,朝夏兴淡声警告。

    “我知道了。”夏兴已察觉自己如今很危险,留在这里最安全,他不会再听信谗言,分得清好歹,榕大夫一家都是好人,虽然榕小娘子偶尔很凶,但她说的都是事实。

    榕溪见他终于听话了,满意得点点头,转身离开观察室,朝榕川柏的诊室走去,眼下的情况,她势必要再去一趟县丞府,不管如何都要救醒崔启明,去之前还得和榕川柏说下夏兴的事,毕竟医馆这边人来人往,非常时期还是避开些为好。

    等事情都安排妥当,榕溪才快步回到药膳铺,此时正是晚市的高峰期,客堂内坐得满满当当,外面还排着队,一看就知道这些食客对新上任的掌厨还算满意。

    她一脸笑意地朝榕晴眨了眨眼,直到榕晴耳朵爬上红晕,才轻瞪了一眼榕溪道:“还等什么?赶紧装食盒,有位姓林的侍卫已等了好一会儿。”

    榕溪这才一拍额头,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根本没注意来的是谁?她快步走到之前砂锅炖煮的地方,打开保温着的砂锅,还热乎着,她家阿姊办事真是越来越深得她心。

    她快速将先前准备好的膳食装入食盒内,又将砂锅内热乎的陈皮粥盛入中碗,放入食盒,打包结实,这才提着食盒走到门外,见有个眼熟侍卫正在蹲在角落里,榕溪便加快脚步上前,朝他打招呼道:“真是抱歉,刚好有事耽搁了,让霍侍卫久等了。”

    “榕小娘子真是让我好等。”林原来药膳铺老半天了,早已等得不耐烦,榕溪要是再不来,他真的要进去抓人了。

    榕溪一听声音,并不是常来的霍星,而是最先来过,后来都不曾出现过的林原,她微微一愣,忙屈膝道歉,“让林侍卫久等是我的错,请多包涵。”

    林原轻哼了一声,算是接受她的道歉。

    榕溪眼见着时候不早了,又朝林原继续道:“崔启明的事你们应该收到消息了吧,我此时要再去县丞府一趟,你先将晚膳送回驿馆,等郡王用完膳,请霍星来县丞府接我,我有要事找你们郡王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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