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原闻言脚步一个踉跄,身体不由自主往墙上“砰”一声。

    “谁在那边?”清亮的声音带着几分凌厉。

    霍星给了林原一个眼刀子,右手握拳轻轻咳了一声,对着墙面,带着少许讨好道:“榕小娘子,是我霍星,奉命前来取早膳。”

    对面悄无声息,林原右手捂住被撞的额头,一丝热流顺着太阳穴往下滴,他瞥了一眼,一脸委屈地望着霍星,指着滴下来的红色血滴,无声抗议。

    霍星这回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他,径直往右手方走,不想却与寻声而来的榕溪碰上。

    “你取膳为何不去药膳铺,跑这儿来干什么?”榕溪想着下次要和萧轻舟好好说道说道,她家虽说是铺子,但也不能这么不经允许就来去自由,仿若自己王府似的。

    霍星见榕溪满脸不善,他自知理亏,拱手行礼,“请恕在下冒昧,之前药膳铺门口食客排长队,我便想着从医馆去药膳铺,所以……”

    “他又是怎么回事?”榕溪指了指林原,轻蹙峨眉,这个人看着挺眼熟,她倏地想起来,这人是萧轻舟的另一个侍卫,只不过最近几次没看见他,听说因犯错被罚,今日难道是偷跑出来被霍星逮到把柄?

    霍星一把拽过林原,朝榕溪开口道:“林原奉命来看看夏兴的恢复情况。”林原用袖子擦干净血渍,霍星又拉了拉他,多年来的默契,让林原点头附和。

    “请出门左拐,去药膳铺拿早膳,慢走不送。”榕溪听到又来打听夏兴的情况,脸色一冷,不客气道。

    此话一出,霍星方才懊恼,他怎么就不长记性,只要遇到夏兴的事,榕溪必定非常排斥,刚才算是碰到燃火点。

    榕溪说完便拎着手上的食盒,提起脚步往诊室找榕川柏,刚迈出去,就被霍星拦住,“榕小娘子,主子请您一起回,有事与您商量。”

    榕溪这回算是真的被萧轻舟的两个侍卫气笑了,一个来医馆撞得头破血流,一个理直气壮指使她,这都是什么事啊。

    “让开,我自有安排。”榕溪脸色淡淡,水润的杏眸瞥了一眼观察室那边的门,稍微开了一道缝,似有人影闪过。

    霍星忽地一噎,榕小娘子今早心情不佳,还是少惹为妙,他很快权衡利弊,拽着林原朝榕溪行礼,准备出门去隔壁药膳铺。

    林原被霍星封了穴位,只能任其摆布,不远处却传来一道中年男音,似对榕溪的做法不太赞同,无奈道:“上门便是客人,还不赶紧让他来诊室,额头上伤口要及时处理,不然感染可就晚了。”

    “谢谢榕大夫。”霍星瞥了一眼榕溪的方向,见对方虽不乐意,但并未阻止,便赶紧拉着林原朝榕川柏致谢。

    榕川柏摆摆手,让他们先去诊室等着,他走到榕溪跟前,接过她手中的食盒,笑着问道:“大忙人今早怎么有空给为父送早膳?我来看看又做了什么新品的。”

    “噗呲”一声,榕溪被逗笑了,她跺了一下脚,娇嗔道:“阿父,你又取笑女儿。”

    榕溪眉眼带笑,清丽明艳,尤其笑起来的神情像极了亡妻,榕川柏一时陷入回忆,曾经的一家五口每日欢声笑语,幸福美满,一朝逢变,妻亡女散,如今眼看着小女儿都快及笄了,他这个做阿父的都不知道准备些什么,要是亡妻还在……

    “阿父,阿父,您赶紧去用膳,病人还等着你处理伤口呢,我去看看夏兴。”榕溪见榕川柏一直盯着她看,似透过她再想另外一个人。

    日头渐渐升高,她恐萧轻舟那边又有变数,忽地拉回榕川柏的思绪。

    榕溪一直等到榕川柏进入诊室,才转身又往药膳铺走,霍星和林原今日行为虽不妥,但她作为专职营养师,必定要做好自己的职责。

    等榕溪拿着萧轻舟的食盒回到医馆,林原额头已抹好药,伤口本就不大,只是流血看着吓人,只见他老老实实跟在霍星身后。

    霍星见榕溪去而复返,心道总算没有得罪到底,不然回去还真不好跟主子交差,尤其身后还有一个拖油瓶。

    “以后最好让你主子亲自来,用膳时间不宜间隔过长,最好能定时用膳,不然……”榕溪停下脚步,将食盒递给霍星,并拖长尾音,神色慎重。

    霍星心中一慌,向榕溪跟前迈开一步,语气焦急,“不然什么?榕小娘子您倒是说啊?”

    事关主子性命攸关之事,不容丝毫闪失,尤其离那日子越来越近,府中众人,凡知情者皆忧心忡忡。

    反而主子依然我行我素,完全不放在心上,就算允了榕小娘子自荐为他的专职营养师,也没太当回事。

    “不然神仙也难救。”榕溪一字一字,连在一起仿若踩在霍星的心上,碾得四分五裂。

    霍星面色一凛,右手拎紧食盒,目不转睛地盯着榕溪,“此话当真?”

    “比金子还真,我之前提醒过你主子,但似乎他并不十分在意。”榕溪说完此话,便不再多言,随即转身离开。

    林原也一脸肃穆,拽了拽霍星的衣袖,小声道:“时辰已不早,赶紧回吧,不能再耽搁主子用膳。”

    “对,对,对……”霍星不再迟疑,拎着食盒撒腿就往驿馆跑,都忘记自己有一身功夫在身,林原见状呆愣在原地,像似第一次认识霍星,从没见过他如此失态。

    霍星跑到半路才想起有更快的方法,那一刻被自己气笑了,,躲开人群,几个跳跃便回到驿馆。

    只见萧轻舟坐在驿馆凉亭中,石桌上放置着一檀木棋盘,黑白两子正在厮杀,一阵秋风袭来,吹得棋盘上的棋子沙沙轻响。

    “郡王,起风天凉,请回屋等吧,榕小娘子交代您不能受寒。”徐管家见萧轻舟无动于衷,只好拿榕溪当令箭,苦口婆心道。

    萧轻舟眼未抬,丝毫不受影响,旁若无人继续对弈,直到门口由远及近传来霍星的声音,“主子,属下多有耽搁,请稍后责罚,榕小娘子特别交代,您一定要定时进膳。”

    “你小子可总算回来了,郡王等你……”

    “她还说了什么?”一直神色未变的萧轻舟闻言,捻住指间的棋子把玩,语调听不出喜怒,却打断了徐管家的未尽之言。

    霍星将食盒交给徐管家,才朝萧轻舟拱手行礼,眸光复杂,稍有迟疑道:“主子,她还说,还说……”

    “还说了什么,你倒是赶紧说啊。”徐管家见霍星吞吞吐吐的样子,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还提醒郡王定时用膳呢,自己却在拖延时间。

    而问话的人继续把玩手中的棋子,耐心十足。

    霍星眼睛一闭,心一横,“榕小娘子还说,主子最好每日定时前去榕记药膳馆用膳,若是用膳不定,就算神仙也救不了。”

    萧轻舟却轻笑出声,将手中的棋子扔进棋罐,淡声道:“布膳。”

    徐管家面色一喜,赶紧打开食盒,却被里面的膳食惊到,他慢悠悠端出一碟红枣糕,又端出一碗芡实米粥,还有一张信笺,上面的字张狂不失个性。

    他干笑一声,将信笺小心翼翼的呈给萧轻舟。

    萧轻舟轻轻瞥了一眼霍星,接过信笺,却被上面的话逗笑了,“新品不宜外带,若想食用,请移步榕记。”

    “榕记今日出了什么新品?”萧轻舟起身在隔壁的盆中清洁了一下双手,回来挑起一块红枣糕,入口绵甜沙软,多食不腻,又能补气益血。

    霍星顿时想起榕记门口的长队,以及议论中听来的少许信息,新品小馄饨,纯手工擀皮,皮薄肉嫩,唯一的缺点不能外带,馋了一大批人,且还是限量供应。

    他起初很是纳闷,不过馄饨而已,有何大惊小怪的,但想到这是榕记,也就不奇怪了。

    “咚咚。”石桌面的敲击声有规律的响起,霍星陡然回神,忙拱手请罪,“今日早膳都是新品,唯有小馄饨算不是新品的新品。”

    萧轻舟不再问话,吃完最后一块红枣糕,又开始喝粥,入口稠密丝滑,糯香绵长,便想着既然新品,那怎么可能少了他的。

    这个榕溪定然是猜到他的用意,幕后之人已然坐不住了,不然不会在如此非常时期搞动作,死牢走水致崔启明受伤昏迷应该是一次警告。

    萧轻舟喝完芡实米粥,似一股暖流注入胃部,多年不知饱饥的脾胃,在榕溪的几次节气食疗中,胃口逐渐大开,身体也有渐渐有了气力,不再有气无力。

    他挥挥手让霍星等人退下,不想霍星欲言又止,他见状,眉尾上挑,“还有何事?榕溪又交代了什么?”

    “不是榕小娘子,是林原,他今日私自前往榕记医馆,被属下捉个正着,他想立功回到主子身边。”

    霍星硬着头皮说完林原的事,并没有添油加醋,反而斟酌用词,以至于像似为他求情。

    天色忽地暗沉下来,有种风雨欲来的气势。

    萧轻舟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凤眸深幽如寒潭,丝毫不见底,他摩挲着食指上的墨绿扳指,沉思了片刻道:“那便让他留在榕溪身边听候差遣,何时立功,何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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