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的中午,饭堂的人堆散得比平时慢了许多,本会是已经有人倒饭的时间,此刻依旧拥挤。

    隔着传饭窗就能看到,门卫大叔也来帮忙端饭了。平时每餐一个小盆把饭和菜都容纳了,今天每个人都多一份汤。几只猪被做成了扣肉,远看那皮的颜色就浅暗熟红的,卖相相当不错,近看更加诱人,没辜负它们的贡献。

    那扣肉味道甚是不错,炸得恰到好处,肉软软的,皮香且弹牙,程远艺吃得香,中午心情更好了。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时候老师就让大家把桌椅都收好,椅子倒放到桌面上,然后书放凳子上或抽屉里。还有地上的东西也收起来,不然到时候搞湿了。待大家把地板都扫干净了,就把桌椅都集中到教室后方,方便冲洗地板。

    整个教室都收拾干净后就可以自由活动了。看着干净的地面,程远艺头一次发现坐了这么久的教室原来这么空旷。

    她像小鸟起飞一样伸了个懒腰:“哇噻!教室原来是长这样子的呀。”她身体的方向动了动,刚好看到文恒青在附近,背着个蓝色书包,似乎准备要走了。

    “文恒青,你们的教室是什么样的呀?”

    文恒青回过头,才知道她在旁边,不知为何忽然就开心地想笑:“就是,比这里大很多,二十几个人,旁边是放东西的柜子。教室里面有空调,很凉快。走廊……”

    程远艺听得一愣一愣的,倒不是有多羡慕,只是不知道还可以这样。

    “教室里面有空调!?谁的教室里面有空调?”

    李心悦睁大着眼睛走过来,发现是文恒青之后,眼睛就没那么大了,大概是觉得那就不奇怪了。她走到程远艺身边,挽住她的手,对文恒青说:“你们学校这么好?是北海那边的吗?”

    文恒青礼貌地微笑:“不是。”

    程远艺的视线从李心悦脸上移开,看向文恒青:“那你们学校肯定非常漂亮是不是啊?”

    文恒青一跟她讲话表情就自然多了,回想了一下那个有他很多好朋友一起玩耍的学校的环境:“挺不错的,待久了也会觉得好。是园林式的,有一些堆砌起来的假景,水里有锦鲤游来游去,挺好看的。然后下课可以在石椅下围棋,有些地方还有竹子和花,透过墙框起来看特别像扇子上的画。”

    程远艺和李心悦的表情如出一辙,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

    程远艺光是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哇噻,电视上没见过啊。你们学校都可以拍古装剧了。”

    文恒青抓了抓书包带,笑着说:“不行,古今结合的,学校还可以带手机和平板,只是不能上课玩。”

    李心悦感到不可思议:“我的天,好先进。”

    程远艺一边在心里感叹长见识了一边替文恒青感到落差:“那你来这也太委屈你了吧。”

    文恒青笑起来像清晨最细的阳光,迷人微灿,淡而不灼:“还可以啊,适应了就好,不委屈啊。”

    这时他手上的表震动了起来,显示有来电。莹白的的手指在液态屏上划了一下,电话被挂了。文恒青朝两人微微一笑:“走了。”

    两个女生的视线不自觉地就跟着他往后转,直到目送他离开。

    李心悦摇了摇头:“能天天对着这张脸讲话,你也太幸福了。”

    程远艺又看了看她,一脸单纯:“嗯?你看起来不是喜欢这么青涩的类型的呀,你不是喜欢权志龙吗?原来也会觉得他帅呀。”

    李心悦:“拜托,他帅得这么客观,谁会不觉得。不一定喜欢,但也会觉得很好看啊。”

    程远艺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嗯,有时候我都怕,我跟他讲话被别的女生看见会那啥,然后想打我。”

    李心悦无语:“谁会这么癫,因为这种事情。”

    程远艺当然害怕有人会这样。毕竟她小时候邻居家有个宅男大哥哥,身材很高,很白很瘦,算是干净清秀的一派。然后附近就有两个女生喜欢他经常到他家门口看点什么。由于他房间就在一楼,窗户跟门口一个方向,所以窗户一开就能看见他的电脑书桌和人。那两个女生不知道有没有透过窗户和他讲过话,但是在他不出现的时候问过他的弟弟要他的Q/Q。

    程远艺乱七八糟的电视剧看多了,总感觉这时候要是突然出现一个女孩子和那个大哥哥说话特别高兴,那两个面相和善说话又温柔的女孩子会变脸。

    而且她亲耳听说村里一个很乖巧成绩又好的女孩子和她的好朋友,也就是程远艺的同学的姐姐,因为在初中喜欢上同一个男生,所以闹掰了。

    尤其,这还是个有势力的人看谁不顺眼就打的学校,她从前穿拖鞋走路不敢发出声音怕吵到那帮事多的人都能被说装淑女。隔壁班就有几个不省事的女的,李心悦跟那几个女的关系都不错,但程远艺向来跟那些人说不了几句话,所以她的担心并不完全是胡思乱想。

    因为桌椅都收起来了,所以她们今天中午吃完午饭后不去教室。脚步慢悠悠地朝小卖部走,一想到下午不用上课只用玩水,她们身心都舒畅了,那速度较平时就像开了0.5倍速,宛如蜗牛慢慢爬,吹了平时两倍多的风。

    今天的风比平时还凉快,仿佛能吹到衣服和皮肤的缝隙里。程远艺沐浴风中,爽极了,手往后伸仰起头一脸享受地对包友茗说:“师傅,你的桶大大的,下午我把你的和我的一起扛了吧,嘻嘻。”

    包友茗听了高兴极了,世界上还有这么喜欢揽活干的孩子,真是给她减轻负担了,“行啊,那我跟曾婷扛一桶。你呀,小心哦,别从楼梯那里翻下去了。”

    程远艺感到奇怪:“我也担心,可是我不拎两桶我感觉不爽啊。所以到时候,我尽量弯着腰走。”

    包友茗眼睛动了动,不知想到了什么,捂了下嘴,打趣道:“这么奇怪的姿势等下人家不笑死你~”

    程远艺:“对呀,我也怕别人笑。所以到时候师傅你跟我一个姿势,这样子别人笑的就不止我一个了。”

    包友茗停下来跳过去打她:“你想的美呀!”

    程远艺放开曾诗婷的手撒腿就跑,一边倒退一边大笑:“这样子我也会笑你的哈哈哈哈哈……”

    两点二十的铃声一响起,阳光正是凶猛刺眼时,很不适合出门。这次大家比平时多睡了十几分钟,因为不需要点名报到,在宿舍关门前把人和桶带上去就行了。

    宿舍楼慢悠悠地出现了一条断断续续拿桶的队伍。从门口走出来,先去水龙头处接上一桶水,随后单人或者两人一起向着教学楼扛去。

    这天也是巧,刚起床的时候太阳辣得要命,结果离两点四十很近的时候,一堆人拿桶出去接水,天就阴下来了,分外凉爽。女生们在水龙头边洗了把清爽无比的脸,洗完后接点水尽可能地洒到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给风一吹,简直比进了冰室还畅快。

    女生们大多是两人扛一桶,提桶的铁丝勒人,少女们走走停停。再加上手的高度不一致,行走时桶里的水在颠簸中晃来晃去的,很快就溅湿了女生们的小腿。包友茗感到手疼,再次停了下来。曾诗婷刚喘了口气,就见旁边有个红影飞了过去,声音还不大,路上有一排整齐的水印。

    二人齐刷刷向前看,就见程远艺高大的背影手里提着两桶快要满出来的水。一边红色,一边绿色。她的速度跟她们比算得上飞快,一路上周围的人女生无不震惊地看着她和她跑一样的长腿。

    “又不得钱,干嘛这么着急。”包友茗看着她快速远去的背影,好像发现了什么,往地上一看,程远艺的红红桶跟长尾巴了一样一路留下一串黑黑的印记,跟小蝌蚪似的。

    “死喽,她那个桶怎么烂成这样子了,等下走到那都没了。”

    “所以她才走那么快吧,师傅快走吧。”包友茗和曾诗婷重新提起桶,继续爬坡一样一颠一颠地向前走去。曾诗婷的桶也是红色的,容量并不比程远艺的大多少,但这两个,一个像行走的灯笼,一个像过街的马车,不可同日而语。

    即便手里拎着两个水桶,程远艺上楼也毫不含糊,待前面女生的背影消失在楼梯上时,程远艺一鼓作气,不带停地冲二楼把身后的两个女生都惊呆了。

    教室里大家都穿的拖鞋,可以直接踩水里,只要不嫌脏,还能跟玩水一样地溜来溜去。拿扫把的人把扫把浸在水里用力刷来刷去,地上的水全是深灰色的,不干净得很。

    有些人是把水放到门口,然后提起地上的空桶就继续去接水了,在教室干活的则会把水提到某处泼了,然后再把空桶放到门口。

    程远艺是这一层唯一一个双手提桶的,她到了门口径直走向教室中间,解放双手后拎起她的红红桶,弯腰,双手发力,随着一声略显悠长的“啪~”,整桶被倒了个干净。地板上积的水出现了小片的清澈,很快又与周围融合了。程远艺叉腰看着,觉得有意思,梅开二度,又把包友茗蓝绿色桶里的水给泼了。随后再次拿起水桶,风风火火地朝楼下走去。

    如此几个回合,程远艺还没觉得累。半路上她之前的数学老师跟她打招呼,她一转头看见老师把平时用力洗车的水管给学生接水了。

    程远艺心想这下能省腿了,欢欢喜喜地朝她走去。

    那老师夸她:“你呀,做得够卖力的~”

    程远艺最喜欢干活之后被夸了,在等水的间隙,叉着腰,仰头眯着眼睛开玩笑:“其实走得快就没那么累了,其他人好像不知道,看起来有点要死要活的哈哈哈……”

    那老师还没接话,后面传来放下桶喘气的声音,程远艺听声回头一看,果然是包友茗和曾诗婷。

    包友茗想找个人靠,但曾诗婷和程远艺都比她高上许多,谁都靠不上,于是只能一只手撑在腰上,对程远艺说:“你呀,跟头牛一样,吭哧吭哧的。”

    程远艺真是洋洋洒洒半点没事的样子,好像不是刚扛了好几趟水,而是在太师椅上喝了几盏茶。她也学包友茗叉腰:“什么呀,牛是哞哒,谁家的牛像我一样能上楼的,你吗?”

    她还用手调戏一般地指着包友茗的肚子,那语调和动作,分明就是在对她说:“你是牛吗~?”

    包友茗抡起拳头:“嘿呀,找打是不是?”

    数学老师和曾诗婷都在一旁笑她们,这时程远艺突然跳了一下:“唉哟。”看戏的老师这才知道水满了,把水管放到了另一个桶里。

    程远艺往旁边让了让,给曾诗婷放桶接替,继续和包友茗对阵:“啊哈哈哈,你敢打我?桶不还给你了。”

    “你试试喂呀……”

    程远艺笑嘻嘻地抬起两桶水走了,路上遇到了从前的班主任马老师,马老师十分满意,一副“这才对嘛”欣赏的表情,拍了拍程远艺的后背:“这才是干活的样子呢。”

    程远艺在她面前就知道什么是不好意思了,腼腆地笑了笑,继续走路带风地溜了。

    因为她的红红桶底下漏水,所以她走路带风,动得飞快,把包友茗和曾诗婷远远甩在后面。她走得又快又起劲,防止漏水严重被看出来遭人笑话,也防止水漏太多去了教室就没了。

    文恒青怕裤子和鞋子沾到水,下午穿的凉鞋和短裤。白色的裤子到膝盖上方,露出白嫩劲瘦的小腿,裸露的脚踝和关节,有种不符合年龄的吸引力,十分亮眼。好几个女生频频往他的方向看,百看不厌。那双腿,真是好看到让女生都自卑。

    他正用扫把认真地刷地面,看着自己的鞋和脚都浸在灰色的水里,面无表情。心里却十分认真地发誓回去一定要洗个半小时的澡,用好多好多的沐浴露放脚上搓搓搓,搓掉一层皮才能搓干净。还有这双鞋,必须洗了再冲,等他洗完澡了泡水里。或者实在不行,告诉妈妈,直接扔了。

    他正一个人默默想着,突然两桶水重重落地,咚!

    有个身影绕过他,往教室后方走去。文恒青抬眼一看,是个小猛女,把桶放下了,在歪着脖子擦汗。

    文恒青笑着说:“远艺你好猛。”

    程远艺干活干得太起劲了,有人叫她她才分个眼神出来。她看向那一身干净清爽仿佛无暇的少年,感觉眼睛再次得到了滋润,但漫延心底的清泉只在瞳孔中透露。她吓唬道:“再看,泼你身上。”

    文恒青往后退了一步,笑容依旧迷人灿烂。程远艺虽然尽量让自己神色如常,但还是不受控制地出现了一瞬的恍惚。文恒青站的地方离窗户不远,光线充足,照的他整个人白得反光。

    程远艺看着他,净秀的身影后是模糊的背景,身后开着的门口,框住了白色的天空和他的一部分身形。

    不知是不是幻觉,程远艺的眼中,太阳好像在他身后亮了起来,不是平常颜色的光线,是像看海洋世界时透过表层海面从水面下往上看的样子,是一种被折损和晕染后的白色,明亮但不刺眼。

    明明是简陋的教室,愣是成了一片氛围,光从后面照来,他却毫不失色,面容清晰,笑容绝美,独成一画。

    从此少女的回忆便有了新的起点,美好的一幕在脑海中常常浮现,永不消磨。

    程远艺看着他的眼神变得若有所思,好像假意在打量他。

    我的天,没毛的,光滑的腿。我去,这冷白皮也太好看了吧。

    文恒青抱起手,眉毛动了动:“看什么。”

    程远艺穿的休闲破洞裤和带领子的白色仿中学校服,领子绕在脖子周围,她挺高的个子,细瘦细瘦的,挺好看的其实,只是她自己不知道别人眼中她是怎样的形象。她不知道文恒青的脑中也和她一样下起了离离细雨,洗出了再难忘怀的一幕。

    程远艺曲起一只手臂,胳膊肘放到了刚好经过的包友茗肩上。包友茗只是路过,被人拿来当靠手的,非常诧异,抬起头来,看到了程远艺线条清晰的下颌。

    程远艺半认真地说:“哎呀,文恒青,你好帅呀。”

    这话太过出乎意料,文恒青懵了:“?”

    包友茗也懵,平时也没见她胆子这么大啊,夸文恒青长得超级帅这种事情也只敢偷偷说,怕别人起哄说她喜欢他。没想到今天她这脸皮不知怎么回事,难道是碰到水了?说这些话跟要表白一样,什么时候表白不好,偏偏挑人家手里拿着扫把的时候。

    文恒青不知所措,不知为何,突然有点害怕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程远艺不知道两个人在想什么,说出了下一句:“你比我都帅了。”

    “……”

    文恒青默默松了一口气。

    包友茗推她:“吹什么牛,还撩人啊?不快去干活。”

    程远艺被教训了就怂了,作出低眉顺眼的模样,说话时故意朝包友茗那边低了低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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