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晚上程远艺和程心怡被送到校门口的时候就快八点了,但是看门的校警没在,她们的爸爸就在门口和她们一起等开门的人过来。程远艺发现这次在门口等着的不止她们俩,还有一个男生,看样子和她不是一届的,戴着黑口罩,个子不是很高,正拿着手机看,偶尔会往她们这边瞄一眼。

    她没多想,毕竟她自己也看对面了。但是她发现程心怡很反常地笑得神经神经的,似乎还在搞什么小动作,她一转头那动作就没了。对面的男生很沉默,程远艺在自己的姐姐和那个大热天还穿着一件黑黑外套的男生之间看了个来回,心想:笑人家干什么,你自己不也迟到了吗。

    她心思单纯,没多想,几分钟之后门卫大叔瞪着眼睛从一旁走过来开门了,程远艺一脚踏进校门,下课铃声就响了起来,仿佛是在欢迎她。她欢喜地想:这下不用尴尬地走进去了,哦耶!

    程心怡的宿舍离教学楼近,初三女生的宿舍平时没人管。她们班不是尖子班,所以宿舍这时候已经亮起了灯。她刚上初中就被跟程文静的姐姐有过节的班主任找茬刁难,早就没了学习的念头。两姐妹都背着书包,一个回宿舍一个上教室。程远艺在一楼的走廊看见了很多精神小妹在和精神小伙聊天,小妹涂了眼影和口红,小伙头发有点杂。

    她忍不住想到:他们肯定天还亮的时候就到了。晚点也没事,反正作业写完了,还能跟弟弟多玩下啊哈哈。

    距离二楼还有两个阶梯的时候,程远艺直接蹦了上去,跳上去右边就是她们教室。她刚站稳,腰还有点弯,两边手抓着书包带,打右边一看,赫然看到了个小黑仔。两人看上眼,程远艺立马挺直了腰杆,表情很正经地往教室走去。结果一转头,半边身子还在门口,差点撞上人。

    两人身高相当,刹车的时候几乎鼻尖碰鼻尖,俱是吓了一跳。要是平时程远艺肯定很快就闪一旁去了,但这次不一样,门外有个夏狗,差点撞上的人是帅乎乎的文恒青不用尴尬。她说什么都不能走进去了又退出来。

    于是,她轻轻抓住文恒青的肩膀往左移,扬起下巴,眼神傲娇霸道不讲理,但语气不失温柔可爱:“挡到我路啦。”

    靠在阳台上的夏佳诚还在往程远艺刚才消失的方向看,视野中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清瘦俊秀的身影。他原本看的是肩膀,但那男生的手臂动了动,夏佳诚跟着视线上移,就发现他细长的手指放到下巴上,不知什么原因,唇上那抹笑容漾着甜。

    此时站他旁边的男生刚好是程远艺她们班的人,俩人之前是同班同学,他用方言问那男生:“那边那个穿白色球服绿色口袋的人是谁?”

    另一个男生也用方言回答他:“那个啊,转学的,叫文恒青。”

    过了一会儿,夏佳诚不知是对别人说话还是自言自语:“够白的。”

    程远艺一进门就接到了投喂,包友茗坐在位置上,拿着一颗大大的冬枣伸向她:“你来啦?吃不吃?”

    “吃呀!哈哈,谢谢师傅。”但是她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直接把头送了过去,包友茗把枣子塞到她嘴里让她叼走了。

    第三节晚自习快上课的时候李心悦到程远艺的宿舍去找她上教室,二人走在路上,原本在说话的,经过某个地方的时候,李心悦“嗯?”了下,声音奇异地停了下来。

    程远艺不明所以,回过头发现她把身子放得很低,眼神跟做贼一样,边走边透过公告栏的下边往某处看,站起身后轻轻说了两个字,还捂嘴笑了笑。程远艺没听清,也学着她的样子往那边瞅了瞅。

    这一瞅就发现了十分劲爆刺激的一幕,可把她惊呆了。短短的两秒内,程远艺看见了一双穿着紧身牛仔裤的细腿和披散的黑长直发,没看清脸。不只是因为有点黑,还因为脸被挡住了。

    在可以坐下歇脚聊天的地方,一个女的和一个男的面对面坐着,女的跨坐在男的腿上。从两张脸的距离来看,两人接吻接得很深很入迷。校园并不安静,可两人的状态完全就是沉迷其中无法自拔,旁若无人。

    程远艺睁大眼睛看了看李心悦,发现她的反应有点见怪不怪了。

    所以她刚刚说的两个字是“偷情”。

    程远艺第一次见这种场面,脸上的表情就跟见鬼了一样。

    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程远艺的脑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刚才的画面。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然后发现那双腿好熟悉,骨架小,在女生中个子不低。还有那样的头发。

    程远艺回到座位上的时候,还是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

    “我刚刚看到人接吻了。天啊。”

    曾诗婷没吱声,程远艺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第一次见别人接吻。跟电视上的不一样。”

    曾诗婷一坐下就拿了本课外书在看,淡淡地问了句:“哪里不一样。”

    “电视上的人头转得没有这么快,也没亲这么久。而且他们跟吸毒了一样,完全忘我了。”

    那画面在脑子里重映了好多次,她忍不住又感叹了一下:“哇。”

    文恒青转身从书包里拿东西,他原本是忍着笑的,后来实在忍不住了,抬起头来,弯着水灵灵的眼睛看着那个还处于震惊余音中的小女生。

    “这种事情很稀奇吗?”

    “当然了,在初一所有人都见过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左顾右盼哪都没找到。”

    “找?”

    “她们就算说树上有只蝙蝠我也会去看啊。”

    文恒青低了下头,表情很淡,声音也是:“没什么的,你在阳台上站站就能看见了。然后就会回来了。”

    程远艺看他那样,跟个受伤的小可怜略有神似,开口就哈哈笑他:“你看见什么啦……你倒胃口了吗?”

    文恒青摇摇头:“不是,但也不想看见。”

    忽然,程远艺脑光一现,表情一变:“诶,我想起来了!不是第一次,第一次是在小时候。”

    程远艺每次活跃起来眼睛都像会发射光芒,就像她蕴含的无穷生命力一般,总能让周围都染上鲜活。她眸中的光也进入了文恒青的眼中,熠熠闪烁,让他移不开视线。

    “就是呀,那时候,我有个亲戚结婚。然后他和新娘三拜之后,就移到了外面去。有两个年轻人,不知道是谁的朋友,牵着一根绳子,上面挂着一些东西,什么花生啊,糖果啊,还有中间是两幅典型的孩子图,白白胖胖嫩嫩的,笑得很开心。新郎新娘要做的好像就是把绳子上绑着的东西都咬下来。哦对,每一处绑着的都是两个,难怪,我说一个怎么咬。但是~那些年轻人他们很搞怪,就不让事情顺利进行。在那对新人头凑近要把东西咬下来的时候,他们就抬高绳子,让他们亲到一起。然后他们就笑。

    我当时看着还特别生气呢,那两个人故意的,不好好完成事情还搞破坏,还在那笑。但是现在想起来,要是我朋友结婚,不让他们先碰个七八次我都不会让事情结束的哈哈哈哈哈……

    诶,然后那新娘不小心亲上了还擦了一下嘴巴,估计是不好意思。她全程都没怎么笑,长得挺漂亮的,那婚纱也很白,蓬蓬的很好看,可是她回到房间跟卸下重负一样把那婚纱给换下来了,换成了个很轻松的裙子。然后赶快出去吃东西,估计是真的很饿。”

    “她结婚不高兴?”

    “不知道啊,但是应该也没有很不愿意吧。那时候她的孩子都生了。只不过,她长得挺漂亮的,很白还年轻的样子,以后就在那个昏昏的大院子里面过了。”

    “……”

    “因为那天下雨,然后停了,所以昏昏的。”

    “……”

    “大院子里面那果树,多得~至少有六种。我想想,龙眼黄皮和荔枝是肯定的,还有沙梨,柚子,菠萝蜜,番石榴……肯定还有很多种,真的,我敢肯定,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些水果长在树上的样子。”

    “你们的院子,都是种果树的吗?”

    “对呀,要不然还有什么?菜?噢,我家没有院子。”

    “我家的是花园,有很多种花。还有十几棵花树。每个季节都有花开。”

    “哇噻~”程远艺和曾诗婷对视了一眼,两人看星星一样地看着文恒青,仿佛他是从电视机里爬出来的人物。

    “对耶!可以这样,美丽的花园!嗯,懂了懂了。”以后我也这么干。

    程远艺像是又想到了什么,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不可思议地轻声问:“你该不会是在你房间的阳台上看见你爸爸妈妈在花园里亲亲吧?”

    “……”

    文恒青的表情一下子有点惨不忍睹,他静静地不说话,就这么盯着程远艺。

    程远艺被他盯得心虚了,解释道:“我乱猜的。你要是不高兴的话,以后你也在你家花园里亲你女朋友。”

    “……”文恒青无语了。

    见他还是不说话,程远艺担心他生气了,于是故作轻松赶紧卖乖,动了动手指:“有画面了吧~”

    文恒青一脸懵,脸上冒出了问号。

    “你女朋友肯定长得超级超级漂亮,跟你天生一对。”

    说着就悄悄把手放文恒青肩上,想把他转回去。她边转边说:“所以,把你想到的画下来叭,星星月亮,树和花朵,还有天造地设的两个len……咦?怎么转不过去呀?”

    “因为你转反了呀,”文恒青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把她的手拿下来,笑着假装说她一句:“你个傻的。”

    曾诗婷也笑急了,轻轻拍了拍程远艺。程远艺把手收了回来,脸上的笑容难得有些尴尬。

    文恒青刚转过身,就听到后面传来很御姐的声音,像轻薄的雪屑,没有威胁性,微微的冷:“谁傻?”

    她就算变成御姐了文恒青也不怕:“你听错啦。”

    二十分钟后。

    程远艺背完单词太无聊了,曾诗婷在看书,是本新带来的。一般新的她都会看得格外认真,所以程远艺怕她烦,就没去打扰她。

    于是她就去打扰文恒青:“文恒青,别看了,玩游戏。”

    不看也行。

    文恒青又转了过来:“玩什么游戏?”

    程远艺想了想,说道:“怕你觉得难,那就玩井字棋吧。”

    “呵。”

    程远艺:“你画圆还是叉?”

    文恒青挑了个好听的:“圆。”

    “OK,输给我你不用自卑文恒青。”

    “哈,你等一下别哭嗷。”

    程远艺也许是开头太亢奋了,脑子转的快,出手也快,输得也快。就这样十局过后,她一脸落花流水,无颜面对现实。

    “什么啊!?凭什么输的只有我啊!?”

    程远艺赌气地趴在桌子上,文恒青乐呵呵地转着笔,感觉自己跟欺负小孩一样,欺负得还挺高兴。程远艺越看那输局越不顺眼,动了动脑筋思考了几下,恍然大悟!坐起来说:“我知道了,肯定是因为叉不吉利,我换成勾。这样子我走的每一步就都是对的了。你?你没一步是对的,你只能掉进坑里。”

    “你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人感觉你在做梦。”

    程远艺低头又画了个井,跟没听见文恒青说什么似的:“好了,我要开始为你挖坑了,你热热身准备好跳吧。”

    接下来。程远艺三局两胜。但她就跟大获全胜了一样,高兴死了:“咦嘻嘻嘻嘻嘻……文恒青,你还是太嫩。我就不欺负你了,我们换个棋玩吧。”

    她刚好有张方格纸,颜色淡淡的,像柔软的沙发上坐着看书的一家人旁边还有一盏亮着的台灯一样,很温馨朦胧的底图。

    “漂亮的纸,可以用你的画笔画吗?”

    “可以呀。”

    “那我要淡色的黄色,我画星星的。你画月亮吗?”

    “也行。月亮是……”

    文恒青的手指在几排画笔中挑来挑去,游移不定。

    程远艺指了指:“那个吧,有点紫色的那个……对对对,就是它。”

    程远艺这次格外小心,一部分是胜负欲作祟,另一部分是她就只有这么一张好看又适用的纸。五子棋局中,二人有来有回,时攻时守,保护家园的同时到处撒网,势均力敌,谁都没有掉以轻心。

    “我会玩象棋,但是不会军棋。”

    “我会围棋。”

    “那你真高级。可是并不影响你成为我的手下败将。”

    “像你这样子吹牛皮的进了军队也只能当个士兵。”

    “像你这样风吹起来动得厉害的能去当我扛着的军旗。”

    “你扛什么军旗,屈才了。”

    “也是。”

    “你该去敲战鼓的。”

    程远艺被取笑了也不恼,语气如常,只是话的内容打了个旋:“话说,曾曾的书里面,两军交战,先锋是骑着白马的少年将军和身经百战的敌国胡子汉。”

    曾诗婷的声音从头顶掉下来:“胡子汉是谁?”

    “就是草原那边留着胡子的汉子啊。”

    “噢。”

    “所以?”

    “我看你身姿矫健的,很像那匹马。”

    文恒青放下笔,佯怒看着她。程远艺瞄了一眼立马认怂去哄人:“我开玩笑的,你长那么好看肯定跑在最前面的人啊,迷死对面。”

    文恒青虽然被憨到了,但内心还是有点受用的,不知为何就想到了带着面具打仗的兰陵王。

    程远艺的注意力却落到的他刚放下的笔上:“你的笔有点BlingBling好好看,我的也挺好看的,你用我的吧,因为我想用你的。”

    “不都是我的吗。”

    “然后变成我画月亮你画星星。”

    过了几步后,程远艺接过月亮的局,赢了星星。

    优美的钢琴曲响起,文恒青放下笔,连连摇头,那头松散的发也跟着疏疏沙沙一动一动的:“这是我玩过最颠的一次五子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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