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时,所有干粮都吃完了,长生把最后一口水喂给季灼灼,实在没了办法,只得抱着她,靠在一座小沙丘上等死。

    长生抱歉地说:“灼灼,对不起。我没有做到答应你的事情。”

    季灼灼虚弱地说:“长生,是我拖累了你呀。”

    长生看着季灼灼,忽然发现她不管是熟睡时、虚弱时、憔悴时、一脸泥泞时、满身脏污时,不管在任何时候,季灼灼只是狼狈过,却从未被击败过。

    长生轻轻盖住季灼灼的眼睛,又挪开手,凝视着她。季灼灼生了一双漂亮的狐狸眼,里面透着一股倔强不服输的精神气。长生缓缓闭上了眼。

    季灼灼在弥留之际,发现一只皮顺毛滑的玉魄灵狸正低头嗅自己的手心,她心道天助我也,今日我季七命不该绝。她又生出些许精力,将浑身的气力挤出,都集中在了右手。

    千钧一发之时,周围静得能听见烈日炙烤黄沙的细微声响,季灼灼伸手一捉,捏住了玉魄灵狸的后颈。

    她假装没有看见余光中的人影,自言自语说:“古籍记载,百猫成狐,百狐为狸,一万只灵狸中才出一只玉魄灵狸,其血可去腐生肌,其筋可破风开水,而最珍贵的是它的灵核内丹,生吞可培元固本、修为暴涨……”

    来人走到季灼灼面前。

    季灼灼正好闭上了眼睛,她面上露出一个恬静而又心满意足的笑容,右手则青筋暴出,她正用尽全力遏制住死命挣扎的玉魄灵狸。

    季灼灼听见自己说:“老天真好,我正需要这么一只能救命的玉魄灵狸。”

    她耳畔传来一声哂笑,那音色绝对算得上动听。以季灼灼在春风楼呆了十五年的经验来看,这声音的主人应该是个游戏花丛的浪荡公子。

    那人哼了一声,语气不好不坏道:“你见过脖子上系着金铃铛的玉魄灵狸?”

    季灼灼自言自语:“厚德载物,苍天送我礼物还包扎得如此精致。今朝我避此劫难,他日定当日行一善,以报上苍救急救难之恩。”

    话音未落,季灼灼的右手开始发力,左手则抽出绑在腿上的匕首,玉魄灵狸拼命挣扎,口中发出唧唧呜呜的惨叫声。

    那公子连忙说:“且慢!”

    季灼灼才意识到旁边还有人一般,睁开眼睛打量对方一眼,大惊失色道:“公子你何时到我身边来的?为何要阻止我取药治病?”

    季灼灼嘴上这样说,心眼却仿佛神魔镜一般明净,尽管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她已经断定此人是来自仙门世家的富贵公子。

    这人嘛,长相是马马虎虎,打扮得倒也讲究。且不说腰上佩戴的那些鬼东西,单他身上这件洁白如雪的外袍就非凡品,虽看不出是何等材质,但在阳光下隐隐闪着光,一看就是件刀枪不入的法器。

    季灼灼打量来人时,对方也把季灼灼扫了一遍。他的目光粘在了季灼灼的手上,玉魄灵狸将季灼灼的右手刨得血肉模糊,淋漓的鲜血浸湿了一片黄沙。

    一时之间,暗流涌动,谁都没有率先开口说话。

    那人露出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一口白牙比烈日还炫目。他极其友好地说:“姑娘,你手上那只灵狸……”

    季灼灼一看,就知道这小子挺能装,分明恨得牙痒痒了,在这四下无人的荒漠中居然还能做出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看他这德行,就能推想这些年被他骗过的女人不计其数。

    季灼灼打断他的话,抱歉地说:“公子,为什么我耳边有轰隆隆的声响,是你在说话吗?前几天毒沙堵了我的耳朵,我现在什么也听不见。”

    玉魄灵狸已经没了力气。它垂死挣扎了一小会儿,现在只有右腿抽搐着,眼看就要咽气了。

    沙丘背后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阿筠,你找到茉莉了吗?”

    这小子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语气却极为耐心:“莎莉,我的小公主,我找到了。它掉进流沙中了,我正在想办法把它拉出来。”

    莎莉着急了:“啊?那我过来一起帮忙!”

    阿筠连忙说:“莎莉你不要过来,这里有毒虫,我担心它们咬你细嫩的皮肤。”

    莎莉听了,果然停了下来。

    季灼灼瞥见莎莉的身影,那是个蜜色皮肤的小姑娘,五官深邃立体,穿着紫罗兰色的纱裙,她露着肚脐赤着脚,锁骨处纹着一只惟妙惟肖的甩尾毒蝎。

    季灼灼猜,玉魄灵狸是莎莉的宠物,阿筠正想方设法讨莎莉的欢心。

    莎莉一直催阿筠,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看样子是等不及了。

    季灼灼看向阿筠,阿筠也看着季灼灼。

    四目相对,季灼灼还没来得及行动,阿筠便拔出一把匕首,抵在季灼灼喉间,脸上是明晃晃的威胁:“松手。”

    季灼灼也不装聋子了,坦坦荡荡说:“你不杀我,我照样死路一条。我还要谢谢你给了我一个痛快呢!”

    阿筠:“你不怕?”

    季灼灼:“不怕。”

    阿筠:“我会割断你的气管,血会流得满地都是,你的头会掉下来……”

    季灼灼接着说:“我的血会染红这片沙丘,我的脑袋会滚到莎莉小公主的脚边。然后她就会知道你是个邪恶的男人。”

    阿筠听进去了,他阴沉着脸收起匕首,从腰间悬挂的香囊中取出一颗红色的药丸,凶恶道:“续命的,能治重伤。”

    季灼灼伸出两根手指,说:“再给一颗。”

    她已力竭,那诈死的玉魄灵狸忽然一个翻身,甩脱季灼灼,朝沙丘另一头的莎莉飞奔而去。

    季灼灼连忙夺过阿筠的丹药吃了下去,丹药入口即化,所经之处灼热异常,季灼灼几乎要被呛死。

    阿筠给的丹药是真的,没有毒。而体虚重病之人,本应以清凉灵药续命,而阿筠给的却是燥热大补之物。作为仙门世家子弟,又随身带着药材,不可能不知道药理药性。只能说,他存心想要季灼灼死。

    季灼灼自知阿筠并非良善之辈,而她自己也绝非好人,也不再寄希望于阿筠身上。她借着丹药在体内燃起的最后一丝气力,爬到了沙丘上。

    阿筠以为她想找个干净地方等死,双手环抱在胸前,安安静静地看着热闹。

    谁知,季灼灼翻到沙丘上后,顺势向莎莉那一侧滚了下去。

    她直直滚到莎莉脚边,吐出几口血,拼尽全力抬起鲜血淋漓的右手,上面还有玉魄灵狸的牙印抓痕。

    “救救我们,我朋友还在那个沙丘上。”

    季灼灼说完,便彻底昏死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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