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啸,大概快来了。

    车顶,宋袖抒盘腿而坐,望远镜中,沉山嵌在地平线上。风吹散了雾霾,夕阳在她飘扬的发丝间流光溢彩。

    “为什么,那只栖海兽真的愿意跟着咱们来,你到底怎么将它‘引领’了过来?”余泽望着眼前的景色失了神,宋袖抒头也不回,“我说过,它在预警,是它在引领我们。”

    “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如果任务失败了,至少只有你一个人牺牲在前线。”

    “我跟宋千仰不一样。只是我们的人来了,未必愿意配合你们,毕竟你们交过火,难免节外生枝。这原本,就是你们的任务,不是吗?”余泽甘拜下风,“谢谢您,愿意帮我们。”

    “子弹,为什么是蓝色的?”

    “虽说是机密,告诉你也无妨。”

    “你是准备背叛组织了吗?”

    “背叛?我们指挥官都死了,不管是不是该死——组织还会不会接纳我们都不一定。新约,能收留我吗?还有我姐?”

    “考虑到宋千仰已经顺利做完了手术,我想,他应该会收留你们的。最好,今天再立个一等功,加入就是一等公民,开局即巅峰。”

    “这种大饼,婉拒了哈。”

    “所以,为什么是蓝色的?”

    “这属于机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唯一知道的是,子弹只有一颗,我们这次外出任务,我带上这颗子弹就连那个姓陆的也不知道,这是组织另外给我的任务:如果最后任务失败了,这颗子弹,会派上用场。究竟该怎么用,我到现在也毫无头绪。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还真有点期待任务失败,我也想看看究竟会发生什么。”

    “那子弹现在在哪?”

    “这是可以回收的,当然被我捡回来了,在我身上呢。”

    “你们组织为什么存在?”

    “最高宗旨:阻止末日。”

    宋袖抒重新举起望远镜,投去一抹悠远的目光,“你有没有想过,那个‘sxs’或许并不是分级代号?你们是怎么将它定为分级代号的?”

    “基地有个档案库,只有代号为sxs的情报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机密,没被查阅过,我们都猜就是因为它属于最高等级,而我们都没有这个权限。或许,只有我们的领袖才有权限。而领袖我们谁也没见过,就连是不是真有这个人,我们也都不知道。”

    “那你们当初怎么会加入?”

    “大家原本都是海军,我爸——曾经也是,他在宋千仰手下服过役,那个时候宋千仰还是上校,我就是从我爸的口中听说有关他的事的。后来我爸生了一场绝症,我们也想将他冷冻起来,他却说不想躺在冷冻仓里等死,请我们火化他,将他的骨灰撒落大海,这一生也算有始有终。长大以后,我跟我姐都加入了海军。”

    余泽眺望天际,继续说:

    “末日前,我们就一直驻扎在基地中——也是一艘超级战舰,我们原本也以为只是一艘战舰,直到核战爆发了,战舰进入备战模式下潜到了深海,之后自动开启了防御模式,档案库继而解锁,我们进去以后才知道这是组织的总部——末日来了,而一个可以阻止末日的组织出现了。更神秘的是,这个组织,早在末日前就成立了。我必须承认,头开始我也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猎奇心理。”

    “你们的徽章——”

    说着,宋袖抒终于放下望远镜,目光落在了余泽的胸口。

    “没错,这是组织的徽章,只有经过考验的人才有资格佩戴。”宋袖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姐,并没有佩戴徽章,所以,她并没有加入组织?”

    余泽忽然叹了口气,皱了皱鼻头,“我凭什么跟你说这么多——万一你们新约正好跟我们组织敌对呢,我叛变就算了,岂不是还通敌?”

    “行,不难为你。我只是想说,组织瞒着指挥官将另外一个机密任务给了你,这不恰恰代表着,组织很看重你吗,也许他们也早就想除掉陆晋了,只是不好亲自动手,正好,你替他们解决了心腹大患。等你回了基地,没准会升官发财走上人生巅峰呢。”

    “……你怎么能面不改色说出这么恶俗的台词!你是故意的吗?!”

    余泽抖落浑身的鸡皮疙瘩,却听耳畔她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开来,“我也有问题想问你,你的铅笔,或者说,你的剑,又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

    “……不想说拉倒。”

    “我睡会儿。”

    “……又睡,你是有嗜睡症?”

    宋千仰,你知道吗?

    梦里,我回到了咱家。我躺在湖畔的长椅上,睡着了,做了一个梦中梦。

    你的脸像黑洞一样。

    那是2023年,末日还没有爆发。

    我只记得,我那时叫宋袖抒。

    如果,还可以回去……

    地面震颤了起来,宋袖抒伸了个懒腰,余泽在车外大喊:“海啸快来了,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别告诉我就是在这里迎接它的洗礼!”

    “目前,只能等。”

    风声也变大了,余泽不得不迎上来,将身子斜倚在车门上,宋袖抒探出头,只说了一个字:

    “等——”

    余泽也懒得再问等什么,想了想,话锋一转:“我姐男朋友被你亲手干掉了,俗话说,走出一段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恋情,我看祁长官就很不错——我们将来要是真加入了新约,能不能把祁长官介绍给我姐?免得她一蹶不振?”

    眼前的女人又露出了那种神秘的笑容。

    “万一祁长官有女朋友了呢?”

    “我头开始以为你就是,毕竟他昏迷时一直喊你的名字,还一直说对不起——但你们不是兄妹嘛!有你在中间牵线搭桥,不成问题吧,我就当你答应了啊?看在我回答了你那么多问题的份上?”

    “那你再回答一个吧?”

    “您请讲。”

    “你之前说异能者迟早会出现——此话怎讲?”

    “你想啊,一个最高宗旨就是阻止末日的组织在末日前就成立了,究竟怎么成立的,是谁成立的?随着生物异变,海陆生态失衡,异能者横空出世,这其中或许就有穿越者,这个组织就是他们成立的。也是这些人目前在运营组织,布置任务。”

    “但是,你姐今年撑死不超过25岁,而祁长官42岁了。他曾经甚至跟你爸是同僚,结婚早点这年纪都可以做你爸爸了,你确定吗?”

    “等等——你占谁便宜呢!祁长官长成那样,怎么可能42岁了,不科学啊!那他结婚生子了吗,孩子多大了?男孩女孩?”

    好发散的思维——

    宋袖抒摇头轻笑,“咱们要是能活着回去,我一定给你姐介绍一个更好的。前提是,咱们能活着回去。”

    “果然,你早想好了要把我们当炮灰!”宋袖抒支起手肘,漫不经心托腮:“箭在弦上,已经不得不发,难道你要临阵脱逃吗?”

    “我真的不该信你……”

    嘴上这么说,却还想着让人给自己姐姐介绍男朋友?

    我信了你的邪?

    宋袖抒正想笑,地面传来一次剧烈的抖动。余泽死死扒住车门,却没想到她在这时推门下了车。

    “时候差不多了。”

    余泽一屁股跌坐在地,握住她伸出的手腕起身,刚要发几句牢骚,却见她从裤袋中掏出了铅笔,扬手将铅笔抛向高空。与此同时,巨大的触手横扫半边天,所及之处血色弥漫。

    火红的夕阳下,她腾身而起,借着触手扶摇直上,从高空捞过剑,转眼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句话:

    “你们的任务,就是等!”

    “等、什、么!”

    “等我——”

    海啸像一堵高墙,高墙之内,栖海兽睁开了双眼,八根触手直指云霄,有蓝色的光点在触手间闪烁漂浮,那是它进入防御模式时,高度敏锐的神经系统迸出的光,像盘踞天空的电缆。

    也像漫天飞舞的碎片,扑进宋袖抒的眼底。

    浪花席卷,飘舞的晶体宛如一场蓝色的大雨倾盆而下。那个男人换下军装,身穿一袭黑色西装,手举一把黑色的伞,背影孤寂而苍凉,像已等待许久。

    像明知,即将迈入人生的终章。

    她提剑走上前去,站到了伞下。

    哗哗哗——

    大雨穿透雨伞淋湿了她的身影,就在这时,他迈开了脚步。她毅然紧随,穿过一条幽暗的甬道,进入了栖海兽的体内。

    高墙崩塌,巨浪铺天盖地。

    “阿烟。”

    耳畔,他似沙的声线恍如隔世。

    “如果还能再见。”

    他轻轻收起伞,她走上前去,重复着他的话:

    “如果,还能再见。”

    在栖海兽的体内,在幽深的海底,他们身影似尘埃,微不可见,渺小如烟——汇聚流转,却形成一抹漩涡,生生不息,永不消散。

    宋千仰,在梦境的碎片里,我踏着你来时的路。

    此刻,我并不孤独。

    “宋长官还没出来!你们这个时候将它放回深海,宋长官怎么办!”李文梁的声音带着哭腔,面前站姿笔挺的女人面若冰霜道:“不好意思,这个任务本就是送死——他出来了,也活不了了。海底,将是他的归宿。”

    一行人眼睁睁望着它的身影沉没在了海面下,像从没来过。

    “杨博士,快!救人!”

    担架上的男人被抬到实验台上,死死攥着拳头,掌心中是他的铭牌。如果将来他面目全非,记忆也一片空白,这个被镌刻的名字将是永不消逝的凭证。

    宋千仰——

    将唯一能证明他活过,也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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