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本篇章标题出自——不详

    正文

    镜辞走到主峰山脚下时,正好碰到几名从饮源殿用完早膳的弟子,他们两两相伴,协同畅言,在遇到镜辞时,更是礼待有加。

    “见过镜辞长老。”

    “见过镜辞长老。”

    虽然不知道他们是哪个峰的弟子,但在镜辞这,所有弟子都是一视同仁。

    “不必多礼,去上早课吧。”

    虚扶起弟子们的手臂,镜辞也在他们辞别后缓缓走回第五峰。

    他是徐行和朱华希的师尊,更是浮幕宫的长老,他因师父的嘱托来到浮幕宫,早就把自己的生死与浮幕宫的荣辱并未一体。

    可如今,哪怕鸟鸣风止,他的心,却始终在动摇。

    那个被他记挂在心里的苍生,那些他拼命想挽救的生命,此刻却成为羁绊他的责任,让他不得不放弃视如亲族的弟子。

    长长的叹息在空中凝滞,而被连欶一直记挂着的春飖,此时正从后山砍了柴扛回来。

    但她却因木柴太过沉重,在下坡的时候崴到脚。

    “啊,我的木头。”

    几乎快压垮她背脊的木柴散落一半,正好有几根滚到镜辞脚边。

    而镜辞神游的思绪也被她的惊喊声唤回,他弯腰捡起一路上的木柴,走到拼命拢起绳子的春飖身后。

    “我来帮你吧。”

    闻声的春飖实在害怕自己会因此得罪浮幕宫的人,故而始终低头不敢言语。

    不过镜辞却还是好心帮他把木柴都送到了饮源殿的后厨。

    这也是他第一次踏足厨房。

    而一路上都在战战兢兢的春飖,也在镜辞放下东西起身时,悄悄往后看了一眼。

    旋即惊喜地喊出声,“镜辞长老?”

    整个浮幕宫,除了镜辞长老喜爱一袭月牙白衣,恐怕再也没谁会把如此高风亮节的衣衫,穿得宛如神祗。

    站在一堆锅碗瓢盆中的镜辞,连手脚都不敢乱放,只是在小心地躲着锅灶时随口应下,“你认得我?”

    倒不是他觉得自己的名号应该天下皆知,不过一个小小厨娘都认得他,实在让他好奇。

    忙着手头活计的春飖心头一凝,“认得,连欶曾跟我说起过您。”

    也正是因为连欶,她才愿意一直留在浮幕宫,守着小小的后厨。

    镜辞这次是真没想到,连欶的交际都拓展到饮源殿的后厨了,更没想到她会跟别人提到自己。

    想到连欶在谈到自己时那得意洋洋的样子,镜辞周身的锐意都消散几分。

    “原来如此。”

    “那,她有没有跟你说我是什么样的人?”

    话毕,镜辞都觉得自己问的问题实在令人耻笑,何时他也在乎起别人的目光了。

    但是春飖却在灶台前认真回忆起连欶那时对镜辞的形容。

    连欶说,“镜辞长老啊,他人特别好,会让弟子去他院中采梨花酿酒,也会在弟子犯错时耐心教导。”

    “而且,镜辞长老跟其他人不一样,他才是真正能做到心怀天下的人。”

    众生在他眼里,是平等的,没有好坏之分,没有善恶之念。

    他从不吝啬于自己的能力,对弟子们更是倾囊相授。

    但是这些,春飖没有感受到,也无法形容,只是知道在连欶眼里,镜辞是良师亦是益友。

    “连欶说,长老您是个好人。”

    多么朴实无华的夸赞啊,倒像是连欶能说出口的。

    “好人吗?”

    他还记得自己刚出师门时,也认为自己能凭一己之力挽救苍生于水火之中,但如今,他才知一人力薄。

    倒是不如连欶的眼前即苍生。

    所以他自知卑怯。

    “连欶,她也是个好姑娘。”

    闻言,春飖认可地点点头,她几乎每日都在想,如果连欶没有被迫下山,那她在浮幕宫的时日,该是多么地愉快啊。

    哪怕忙碌脏乱,但只要一想到连欶会趴在饮源殿后厨的窗沿上等自己忙完,她就忍不住眼泛泪光。

    那个会偷偷教给她术法的姑娘,那个会陪她聊天让她不再想家的姑娘,终究还是去了远方。

    “长老,你知道,连欶她现在怎么样了吗?”

    春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问会不会不合适,但她心里一直记挂着连欶的安危,可整个浮幕宫,她谁也说不上话。

    镜辞深知连欶他们会中毒,自己也有推卸不了的责任,是而羞愧难当。

    “她,她会没事的。”

    不仅连欶,徐行他们,也一样会没事。

    离了喧嚣的饮源殿,镜辞更像是落荒而逃,他怕自己再动摇好不容易坚定的心。

    可还未等他动身赶往蓬城时,凌烟却突然出现在梦阑居外。

    “恳请师尊准我前去龙荒。”

    垂眸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弟子,镜辞想也不想地拒绝,“不可,龙荒如今动乱不堪,你只身前往实在凶险万分。”

    爬满墙沿的月季花枝蔓摇曳出风形,但凌烟却固执地恳求着。

    “师尊曾教导我们,弟子同心,虽一人有难,千万人往矣,如今徐行和朱华希,还有谢大哥以及家在龙荒的北姐姐,他们都遇难了,我怎么能安坐宫中。”

    仰望着倔强的小脸,凌烟丝毫不管镜辞的好意。

    “再者,师尊难道不会前往吗?”

    如果不是,为什么他还要去主峰找宫主。

    她所仰慕的男子,不仅有着传世的修为,更重要的,他有着一颗袒护弟子的慈师之心。

    镜辞他无论何时都不会让弟子以身犯险,更把自己为人师表的修养刻入骨髓。

    可是这一次,他却大大出乎凌烟的意料。

    “你错了,为师并不是要去龙荒,而是蓬城。”

    那里的百姓,也同样需要他。

    梦阑居大开的院门前,跪着背脊不再挺拔的女子,而她身前,站着的却是闭目仰首的半神。

    “无论你从哪里得知的消息,没有我的准许,你不许离开浮幕宫半步。”

    疾言厉色是对凌烟最好的保护,他的弟子,不需要用生命来证道,有他,就足够了。

    随着镜辞消失在原地,凌烟也缓缓起身,最后看一眼何时都不曾相迎她的梦阑居,拿着她从镜辞身上偷来的宫门令牌,毅然下了山。

    “对不起师尊,谢大哥和北姐姐,他们对我很重要。”

    北长缨在皇城中与她一同长大,虽然后来北长缨随整个漠北将军府被发配到龙荒,但她们的情谊,从未间断过。

    而谢炤清更是护她爱她的大哥哥,哪怕她再珍惜与镜辞的孺慕之情,也不代表她会为了自己的那点私心,就放弃救自己的亲人朋友。

    疾驰的身影掠过已经长出苞芽的长亭暮,凌烟就在百川流的凝视下飞到了山下。

    “啧啧啧,这位可是小郡主啊。”这位要是死在龙荒了,那事情可就精彩了。

    早就等在罗丈城内,凌烟的护卫在她出现后立马现身。

    “小郡主,皇城和南陵那边已经通知到了,他们不日应该就会派人前去。”

    皇城那,凌烟让人找了最擅解毒的郎中,至于南陵,她完全是想趁机帮谢炤清一把。

    “好,你多带些人驾马前去龙荒,我御剑先行。”

    这边有人在为连欶他们的安危而着急上火,反观谢炤清和君让尘他们,倒像是来郊游的。

    如果不是疾行的马蹄踏起阵阵尘土,只怕还看不出他们的马车里还拉着三个昏迷不醒的人。

    看着连欶安静的脸庞,裴胄心想,如果连欶醒来知道自己已经来到龙荒后,只怕会冲他嚷嚷着为什么不早点救醒她,这一路上她得错过多少啊。

    驾车的余祸听到身后的帘帷后传来裴胄的低笑声,吓得他瞬间挺直后背,连驾马的手都抖了一抖。

    “余,余殃,你刚才,刚才有听到什么吗?”

    为什么他总有寒气往头顶冒。

    护着马车的余殃手握着缰绳,不懂余祸话里的含义。

    “没有什么声音。”

    除了马蹄声,就是呼啸而过的风声。

    侧身看了一眼身后的君让尘和徐行,余殃知道他们身为凡人需要休息进食,便在马车帘子外向裴胄请言。

    “主君,马上到城池了,可要稍作休息。”

    骑了一天的马,他们可以不用休息,但马也要歇歇脚啊。

    颠簸的马车内,连欶被裴胄好好护着,但同样昏迷的侯子瞻和朱华希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富家少爷谢炤清向来都是别人给他驾马,他还是第一次当赶车的马夫,就差没把马车赶到沟里去了,更别说在马车里被颠簸地滚来滚去的侯子瞻他们。

    所幸离巫找的马都是好马,没有那么野性难驯,否则还真是耽误时间。

    因为害怕自己的体温会凉到连欶,所以裴胄只是将人护在手臂里,但想到毒会扩散,就狠心冲着余殃说道:“停一个时辰。”

    最多一个时辰,顺便让余殃给连欶看看毒有没有更深。

    驮着月色在城门关闭前,他们进了蓬城。

    而越往北去,城池便越萧瑟,顾不得体验这里的民俗风气,裴胄就让余殃找了一家客栈落脚。

    只是这客栈内,寥寥无几的身影略显凄凉。

    “这,这里生意这么凄惨吗?”

    明明从外看还算是一个比较高档的酒楼,怎么进来后如此萧瑟。

    赶来招待他们几位的小二闻言也是满脸愁容。

    “客官有所不知啊,我们城里最近怪事频出,死了不少人,这谁还敢出门啊。”

    能活在家里就不错了,还外出喝酒呢。

    分开两桌而坐的七人皆是侧目,徐行更是起了关心。

    “怪事?怪在哪里?”

    在谢炤清点完酒菜后,小二才神色讳然地小声开口,“怪就怪在,就连官府都抓不到犯案的东西,而且我听说,半月前就有浮幕宫的人来我们蓬城,扬言要除魔卫道,可是到现在,连他们浮幕宫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要么是被吓跑了,要么就是死哪了没人发现。

    本来没人把死人的事往魔修身上想,但浮幕宫一来人,在城里一说,恐惧就像瘟疫般瞬间蔓延全城。

    而闻言的徐行四人皆是举目震惊。

    “你说浮幕宫来人了,而且现在还没他们的消息。”

    小二哥被徐行一瞪,吓得手里的酒壶都没端稳,竟歪倒往地上落去。

    还是余殃眼疾手快在酒壶触地的瞬间接住,旋即递给点头哈腰的小二,“拿好。”

    少赔一壶酒的小二顿时接过,“多谢客官,多谢客官。”

    这一下失误,也让小二哥意识到自己多嘴了。

    “客官好等,我这就给你们上菜。”

    直到各色佳肴摆在面前,可君让尘和徐行他们却始终没有动筷。

    “你说,这蓬城的事情,会不会跟东安城一样。”

    都是一样的怪事,可又没人能确切的说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君让尘没有回答徐行的疑问,而是越过对面的谢炤清,看着旁边桌子上的裴胄三人。

    他们三个人皆是不用进食的,也只有余祸吃得最开心。

    “要我说,管他什么怪事,反正你们浮幕宫已经来人了,我们待会还要赶去眉山呢。”

    裴胄轻啄了一口手边的茶水,旋即皱眉放下茶杯。

    “实在难喝。”

    一股子碱水味,根本比不上连欶泡的半分。

    余殃也不知道裴胄什么时候养成爱喝茶的习惯,毕竟他的离鸿殿终年都不见炭火。

    “主君,可要通知千阑春他们。”

    余殃用低沉的声音询问着裴胄,他怀疑这蓬城内,也有着那等怪人。

    如果放任他们活动,只怕满城的百姓都会陷入恐慌。

    可裴胄却始终不言语。

    就在他们快速解决饭食时,栓在酒馆外的马匹突然躁动起来,马蹄掀起的尘土掩住了酒馆内坐着的众人。

    而等裴胄和君让尘反应过来时,一旁的马车帘子已经被掀开,而里面躺着的连欶和侯子瞻已经被带走。

    慌忙赶来查看的余祸看到连欶睡着的马车里只剩下一团被褥,吓得脸煞白。

    “不好,主君,我们,”

    还没等他把话传完,裴胄就甩开他们,冲着连欶消失的方向追去。

    而余殃更是匆忙解开缰绳驾马,“余祸,你带着他们快些跟来,我去帮主君。”

    因为还要驾马,君让尘他们也不得不放弃御剑。

    “谢炤清,快去拉过来马车。”

    “好,我这就去。”如果不是车上还有一个朱华希,谢炤清都想把马车给弃了。

    等他们重整行装再次出发时,裴胄已经沿途冻死几只无辜的小鸟了。

    余殃看着不断掉落在自己前方的冻干鸟禽,祈祷着明早能有太阳升起。

    眼看裴胄的速度越来越快,而在城中的巷子人家里,先是屋顶上不断传来踩断砖瓦的声音,而后是马蹄奔腾的声,在蓬城城中,绵延一夜。

    但却始终不敢有一人出门查看。

    余殃不似飞檐走壁的裴胄那般来去自如,驾马的原因让他不得不绕了许多路,而且此时拦在他面前的,却是蓬城的城门。

    “城下何人,现在是闭城时间,任何人不得外出。”

    城楼上值守的将士本来就困乏得要死,一看有人要闯城门,当下警觉起来。

    “驭,驭。”

    就在余殃望着裴胄去而复返的身影时,余祸已经带人追了上来。

    “谁啊,谁赶拦我余祸,没看见我们着急吗?”

    谢炤清被他的一番话整得浑身难受,“余少侠,这是各城规定,宵禁时间不得出入城门。”

    余祸心想他又不是凡间的人,作甚还要守他们的规矩,但没办法,在人家的地盘上,就得受这份气。

    不过谁也没料到君让尘会站出来,“来不及了,我们硬闯吧。”

    谢炤清没想到一向本本分分的君让尘会如此口出狂言。

    “这,这可是要被通缉的啊。”

    余祸看他这没出息的劲就来气,驾起空无一人的马车就要闯城门。

    “怕什么,他们不知道我们是谁,通缉谁去。”

    “哎,我怎么没想到呢?”谢炤清素日里被条条框框约束惯了,还真是被余祸的话给震惊到。

    北长缨骑马绕过谢炤清的马车,旋即护在一侧,“说不定你吟诗一首他们就放你过去了呢。”

    被她调侃的谢炤清俊脸一红,竟羞愤地抬不起头。

    待反应过来,这是北长缨第一次跟他开玩笑的时候,站在城楼上的十几名守卫已经提着灯笼下来,在城门口严阵以待。

    “擅闯城门者,就地格杀。”

    “驭。”长枪划过夜空,余祸驾着车稳稳停在他们面前。

    而折返的裴胄,此时正带着一身的冰霜,站在最顶端的城楼上。

    夜色没有在他玄色的衣袍上留下痕迹,城楼的黯然灯光照在他冷冽的脸上,就像是来索命的阎王。

    现在的他无比烦躁,正需要有人来承载他的怒火。

    于是在徐行和君让尘震惊的目光中,自裴胄身后倾泄下漫天的大雪。

    雪花落在举着长枪上,守卫将士们一时间相顾着,“这,怎么飘雪了。”

    这也不是下雪的时间啊。

    还没等他们从漫天大雪里反应过来,裴胄脚下的城楼自顶由底地蔓延起冰霜,而紧闭的城门更是爬满了冰凌,瞬间被冻裂。

    听到前方城门倒塌的声音,北长缨握着缰绳的手一抖,她被冻上时竟然还觉得裴胄不过尔尔,现在看来,她确实是捡回了一条命。

    “走。”

    裴胄帮他们打开了大门,余殃也不敢再做停留,直到马蹄声再次响起,徐行他们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这个裴胄,他到底是什么人。”

    可是余殃和余祸并不会回答他,裴胄更不会让他知道。

    本来做好准备要在闯城门时与守卫一战的君让尘,在离近时才发现他们被冰封住的腿。

    “怪不得。”

    待追随着裴胄来到城外的大片空地时,圆月已经高挂空中了,竟也不觉得夜是那么的黑。

    “主君,让我先去探查一下吧。”

    追上裴胄的余殃下马跪地,而后续跟来的徐行他们也疑惑道:“为何不追了。”

    余祸听他质问的语气就想痛扁他一顿。

    “主君既然停下,就说明前方有危险,要去你们去,找死别拉着我们。”

    被余祸呛了几句,徐行还想为自己辩解时,裴胄凌然的声音传来。

    “他们消失了。”

    也就是说,连他也感受不到连欶的气息了。

章节目录

增暮寒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为鱼得鹿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为鱼得鹿并收藏增暮寒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