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人心惊的是,那拖拽痕迹旁边还有几个凌乱的脚印。

    忽然余光瞥见前方五步之有一个黑影!

    那黑影似乎是半蹲在树后,在月光下露出一抹极淡的影子。

    心中又是一喜,或许情况并没有他想的那样,殿下只是想躲起来逗他来着。

    对!

    殿下素来顽皮,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料峭春风中他捡起摔在地面的灯笼,一边走向那棵树,一边柔声道:“殿下快出来吧,臣都看到你了!要用饭了,别玩了。”

    那黑影一动不动。

    高翊略一思索,觉得她一定是在等他靠近,然后吓他玩。

    他一面为勘破她计谋而得意,一面下定决心以其之道反治其身。

    谁知,待看清树后那黑影后心紧跟着一凉,脸上的笑容顿时消散了个干净。

    这树后根本没有任何人,那黑影不过是一株枝叶繁茂的灌木罢了。

    几乎是一瞬间的功夫,心脏先是荡入深谷,随后又高高的悬起,后脊衣衫很快被冷汗洇湿。

    “殿下!”

    从满心欢喜到失望至极,这情绪激荡使他不管不顾的大叫一声。

    没有得到李令仪的回应,却惊动了不远处忙碌的兵卒。

    “大人,怎么了?”

    高翊没有说话,只是闭目冷静片刻。

    随后,他伸手取出灯笼里的蜡烛,再用火折子引燃。

    随着火焰的转移,光源盖住了火折子微弱的光亮,周围立即明亮了不少。

    暖色的光晕下,手中的那一簇火焰竟然不停的颤动。

    这颤动不似风吹的那般左右摇摆,而是频率较高且有规律的抖动。

    往下看,原来抖动的不是火焰,而是捏着蜡烛的那只手。

    自打出了杭州府,一行人简直一步一坎,坎坎直戳命门。

    身为殿下随行护卫,他眼睁睁的看着她一次又一次陷入危险,时下心中既恼怒又惶恐。

    这恼怒一半恼恨自己何以无能至此,一半是恼恨那些匪徒奸诈,让人防不胜防。

    惶恐的是赵程这等人为了阻止他们回京,已经到了丧心病狂,无孔不入的地步。

    真要如此,只怕这次殿下的失踪也是他们的手笔。

    更可怖的是,按照先前的分析他们真的可能会对殿下下死手。

    这想法一出,高翊心里又添了几分烦躁。

    不再深想,他举着灯笼回到了方才发现拖拽痕迹之地,并以此为圆心向周围扩散寻找蛛丝马迹。

    询问没得到他的回复,兵卒们不敢怠慢便将此事告知了亲自押队扬州守备常有光。

    常有光便带了人来。

    高翊听到脚步声抬头,见是他们立刻道:“常大人留步!”

    才下过雨,林中土地虽不如大路上的泥泞,到底湿润松软,最容易留下痕迹。

    为了保护现场,自然越少人踏足越好。

    常有光疑惑的询问情况。

    隔着一段距离,高翊简单阐述了一遍大概经过。

    常有光起先前没反应过来,无所谓的点头。

    可“殿下不见了”这几个字在心头闪过,惊愕的抬头。

    什么?!

    殿下不见了?!

    常有光立即被吓的呆住,半晌才反应过来,顾不得高翊的警告,三步并作两步跳到高翊身边,拍着大腿急道:“那、那赶紧去找啊!”

    相较于常有光的激动,高翊显得冷静多了。自顾自的半弯着腰,他终于在三步之外又找到了脚印,他蹲下去查勘,发现这脚印与先前是连续的。

    从遒劲的树根下,经过腐败枯黄的落叶,一路向西北方向绵延。

    更重要的是这里的足迹要比树根旁的要深的多

    高翊沿着那痕迹走了几步,赫然在落叶间寻到了一块白布。

    那白布大概十寸见方,高翊没敢用手捡,而是寻了根小木棍挑起来送到鼻间轻嗅。

    一股强烈的刺激性疑问,不虚找医者勘验,高翊心知这是蒙汗药。

    对于李令仪遭遇不测,如果方才只是推测,那现在几乎可以肯定了。

    凶手先是用撒了蒙汗药的白巾捂住李令仪的口鼻,致使她中毒晕厥。

    拖着走了一步,发现不大好使力,便还用了背。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树根下的脚印浅,而这里深了。

    高翊立刻起身对常有光道:“你带的人先跟我走,你随后回去再带人来朝着这个方向接应我们!”

    说着伸手一指,又补充道:“不确定对方有多少人,总之要快!”

    “是!”

    说完两人各自转身。

    ******

    李令仪意识苏醒,只觉得头痛欲裂。

    费力的睁开迷蒙的眼睛,看到的是房梁上的灰尘与蛛网。

    环顾四周,这似乎是一间庙宇,至于其间供奉的是谁却不清楚。

    屋内正中央墙上似乎贴着字画,但却什么都不看不清。

    溜墙放了一张长案,上面摆了一鼎香炉。

    长案正对着的是两扇紧闭的屋门,李令仪正躺在长案左侧干草堆上。

    清幽的月光从她头顶的破窗洒进屋内,室内陈设一片朦胧。

    想必这庙宇是早已断绝香火的了,空气里有一股霉味。

    想到昏迷前遭遇的事,一口国粹差点喷出来。

    之所以没喷是因为嘴被一块不知道干不干净的布塞着,张嘴只能发出呜呜啊啊的声音,实在是骂不出来。

    她此刻手脚分别被捆着,极其难受的仰躺在一片干草上心里问候那歹徒的十八辈祖宗。

    不远处的院子传来哔哔啵啵干柴燃烧的声音,隐隐约约还有几个人的交谈声。

    “……嘶~,文成兄,我实在是担心!这要叫上头知道了,我们还能有个好?”

    那个叫文成的说道:“上头?已然成了如今的局面,你以为他们还会关顾我们的死活?”

    这声音极其耳熟,她曾经在客船上,在小舟上,在东来客栈都听过!

    刘章?

    只是心下有些不敢确定,刘章的字是文成吗?

    又一个人分辩白道:“可……万一赵程的尸体被发现,追查下来能放得过我们?”

    “是啊是啊!”

    “而且听说咱们主子已经着手在北京举事了,万一皇天庇佑真叫主子成了事,论功行赏时因这点子污糟事搅扰,那我们岂不是亏大发了?”

    文成嗤笑道:“合着你们还不明白我们为何绑了哪位?”

    底下人迟疑道:“……因为要组织她进京阻挠主子的大事?”

    “那直接杀了岂不是更阻止的彻底?”

    一句话问的其他人哑口无言。

    他们中间大多数为粗野武夫,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他们想不了这么深。骤然一听,总觉得何至于此?

    可顺着文成的话仔细想,竟全然无法反驳。

    对啊,杀了岂不是更好?

    “毕竟皇室公主……不好就杀了吧?”

    还有人试图解析。

    文成嗤笑:“都造反了谁还管她是个什么身份!”

    见底下人还没有领悟,文成索性解释个彻底:“赵程虽然屡薄于你我,可总归是王府的指挥使,我们的顶头上司,我们杀了他好说不好听。诚如大辉所说,主子追查下来我们难有好果子吃。因而……”

    说着停顿片刻,“利用她拿到能帮主子的东西,到时候一白遮百丑,即便赵程的党羽不满也拗不过主子的一句话!”

    “妙啊!”

    其余人秒变迷弟,大夸特夸。

    李令仪在干草堆上难受的直翻白眼,难怪他们不杀她,原来是有所图。

    可她身上有什么呢?

    总不会要用她的命逼迫她父皇退位吧?

    虽然她的确得父母疼爱,可要说她重要到可以跟皇权媲美多少有点痴人说梦了。

    那……

    忽然灵光一闪,一个东西浮现在脑海中。

    王命旗牌!

    可随即又有点疑惑,这王命旗牌虽说有便宜行事的权力,可这权力有极大的限制,并非是为所欲为的东西。

    话说回来,也有可能是这些人不了解王命旗牌,将它的作用过分夸大了也未可知。

    管他什么目的,眼下还是尽快设法逃走要紧!

    反剪在背后的左手,摸索到右手手腕处,心里一喜,原来他们并没有搜身!

    呵,小看女人会丢命的!

    眼睛盯着头顶的那扇破窗,一个计划浮上心头。

    “来人呐,快放开我!”

    她有意将动静闹大,可一出口全变成了呜呜呜。

    收效甚微,只好艰难的站起来蹦过去引起他们注意了。

    可她刚坐起来,破败的无门发出一声难听的摩擦声,如午夜里厉鬼哀嚎,吓得她一哆嗦。

    随后一个身材高大的人走了进来,冲她吼道:“叫什么叫,老老实实睡你的觉!”

    李令仪:睡你大爷睡,快把我放了!

    开口:“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那人倚在门框处看她,似乎不想理会她。

    李令仪急了,皱着眉毛吼的额头青筋暴起,引起了外面的人注意。

    “大辉,怎么了?”

    “不知道她发什么疯,我问问!”

    大辉无奈朝她走来,粗暴的扯出她嘴里塞着的布团。

    “做什么?”

    李令仪被扯的干呕的几声,缓过劲儿来有气无力的道:“本公主内急!”

    大辉似乎没想到她就这么堂而皇之说了出来,愣了片刻后不知所措的向外看了一眼。只是以他的位置,视线看不到文成等人的位置,于是回过头磕磕巴巴的道:“……你、你等等……我出去一下!”

    说着疾步走了出去。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李令仪勾唇一笑。

    不一会儿,大辉带了一个人来。李令仪抬头,眯着眼睛漠然的看着来人,那个文成果然就是刘章。

    他二人并没有进来,而是站在外面台阶处。

    刘章似乎站不太稳,伸出一臂撑着门板,“殿下又想耍什么花招?”

    “我耍没耍花招你们不清楚?”

    不知道该不该庆幸,方才树林中她没来得及解决,就被他们给埋伏了。

    对方明显有些尴尬,刘章轻咳了一声:“……那个,好。但……”

    他话锋一转道:“想问殿下个事儿,我妹妹……”

    沉默片刻,她沉声道:“尽我所能,安然下葬。”

    李令仪本不欲搭理他,但想着毕竟是惠明生前曾倾力守护的亲人,她的身后事不好不通知家属。

    刘章沉默着向她鞠了一躬,继而转身对大辉道:“给殿下松绑。”

    他下了个台阶忽然回头道:“殿下聪明伶俐,不好叫你出门的,就在屋里解决吧。大辉,你在门口守着!”

    李令仪:“……”

    瞪了他一眼别过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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