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所有人都要面对这样的抉择,对于自己所爱的人,应该一味保护他,还是尊重他自己的选择?这不是个非此即彼的问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它受时间与形势影响,被理智与情感拉扯,做出最终的决定似乎尤为困难。于我……没有任何人有权决定他人的命运。

    ——《三个人的回忆录:索菲亚·佩迪鲁》

    **

    1980年的夏天对于所有知晓那个预言存在的人来说,都十分煎熬。

    七月接近尾声的时候,几乎每个夜晚,索菲亚躺在床上都会忍不住想起那个预言。

    她并不十分信任占卜学。如果预言应验,那就意味着人们的未来可以被提前预告,难道每个人的命运都是已经书写好的吗?如果它不会应验,那么预言本身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但就像阿米莉亚说的那样,现在的关键在于伏地魔会不会将那则预言放在心上——从食死徒们几乎倾巢出动搜索隆巴顿和波特夫妇下落的举动来看,答案已经显而易见,相应地,凤凰社便必须做好应对的准备。

    有时候,索菲亚会忍不住祈祷,向梅林请求希望那两个孩子能在母亲肚子里多待上一段时间,最好能熬过七月的尾巴,在八月降生。

    至于预言里所谓的“有能力战胜黑魔王的那个人将在七月结束时诞生”……难道整个凤凰社,包括邓布利多和她们这样未来可能加入的成员,所有成年人的努力加起来,都无法战胜伏地魔,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一个尚未来到人间的孩子身上吗?

    而倘若果真如此,对于那个生来就要背负起这份使命的孩子来说,命运又是何其残忍。

    她感到荒谬,觉得不甘,可似乎除了等待,她无能为力。

    祈祷终究是徒劳,7月31日,一头银白色的牡鹿闯进佩迪鲁家,带来了莉莉平安生产的消息——一个黑发碧眼的男孩,他们给他起名叫哈利。而就在前一天,隆巴顿家的小纳威也安然无虞地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食死徒和凤凰社的行动都随着这两个孩子的出生发生了明显变化——伏地魔最终选定了哈利,詹姆和莉莉被迫继续隐藏行踪,一切可能知道他们下落的亲友也不得不万分小心。除此之外,半年过去,博恩斯家玉石俱焚的反击对伏地魔和食死徒们造成的创伤似乎已经痊愈,食死徒们对于麻瓜的迫害以及对凤凰社的攻击开始变本加厉。

    凤凰社成员人数不算多,在食死徒近乎疯狂的袭击下显得左支右绌。霍格沃茨开学前,在家里蹲了两个月的彼得走出家门重返战场,并且这一次,他或许要很长时间不能回家。

    “别太担心我,以我的战斗力,邓布利多教授也不会把什么艰巨的作战任务交给我。”临行前,彼得对母亲和索菲亚耸耸肩,自嘲般笑了笑,又道,“我猜是情报或者后勤工作缺人手,凤凰社总部可比家里还要安全不少。”

    佩迪鲁夫人为他理了理领口,勉力笑道:“这样也好。不过彼得,战争的胜利可不只需要在最前线英勇战斗的先锋,情报和后勤工作也同样关键……不要觉得自己只被派给了无关紧要的工作,做好自己能做的,妈妈会为你骄傲。”

    “没错,哥哥,如果他们是尖刀利刃,你们就是基石后盾。”索菲亚也看着彼得,“保护好自己。”

    彼得红了眼眶,嘴唇翕动了一下,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只重重点了点头,而后转身朝门外走去。在他幻影移形之前,索菲亚看到他抬起手臂,大约是在擦拭眼角溢出的泪水。

    当死亡的阴影从他们头顶掠过,甚至毫不留情地带走许多亲近之人后,对于死亡,索菲亚有了更深刻的理解,而也正因为如此,似乎每次离别都添了几分悲壮之意。

    她闭了闭眼,将酸涩的泪意逼退,退回客厅后才发现母亲同样在悄悄流泪。

    见她进来,佩迪鲁夫人迅速擦干眼泪,站起身故作轻松地说:“就剩我们两个了,索菲亚,今天晚上想吃什么?试试意大利风味怎么样?前天买了些通心粉……”

    索菲亚走过去抱住了她,轻轻唤了声“妈妈”,客厅里陷入一片寂静,最后被一声抑制不住的啜泣打破。泪水轻而易举地浸透了单薄的夏衫,索菲亚肩上一片潮湿。她眨眨眼,同样有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个子超过了母亲,成年后的她已经能像现在这样将母亲搂在怀里,让她能靠在自己肩上,做她伤心难过时的倚靠——就像曾经母亲对于她一样,虽然那似乎是很遥远的事了。

    她记得自己小时候能哭得天昏地暗,还要母亲哭笑不得地安慰:“明明是自己偷跑出去惹得我着急,都还没开口说你两句,就已经变成了哭包,可见知道自己错了……好了,不哭了,索菲亚,回家吃饭……”

    而母亲的哭泣显然要比那时候的她克制许多,没有嚎啕的声音,也相当短暂,短暂到她还没想好该用什么话语来宽慰她——事实上,索菲亚想不出来,连她自己都下定决心要跟随哥哥的脚步加入凤凰社,那也意味着这样的离别或许还会有无数次。

    任何话语在这样的事实前都显得苍白无力,她能做的似乎就只有不在此刻提起这件事,但是平静下来的佩迪鲁夫人反倒没有回避这个话题。

    她抬起头望着索菲亚,轻轻叹了口气,说:“或许妈妈不该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我知道你有和你哥哥一样的打算……我心里其实很矛盾。”

    “这大概是所有面临这种情况的人都会有的心情……就像前线作战的士兵的家属。”佩迪鲁夫人摸了摸索菲亚的脸,“一方面,我为你们感到骄傲,因为我知道我的孩子在做正确的事。这个世界上总需要有人来做这样的事,你们长成了正直勇敢的大人,这很好……”

    索菲亚的眼泪再一次落了下来,又被佩迪鲁夫人轻轻拭去。

    “可是另一方面,作为母亲,我又总会忍不住在最担惊受怕的时候冒出一种念头,为什么是你们呢?为什么是我的孩子要去做这样危险的事?甚至我明知道你们的父亲就是为了正义牺牲自己……”她的声音颤抖了一下,没有继续这句话,只是低声说道,“但那是你们的选择……你们已经长大了。”

    “妈妈……”索菲亚紧紧抱住了她。

    “我已经帮不上你们什么忙了,有时候真希望我也拥有魔法……”佩迪鲁夫人轻轻抚摸了一下索菲亚的后背,“这样妈妈就能永远护着你们了。”

    索菲亚哽咽着说:“妈妈一直都在保护我们啊,而且我们长大了,也该换我和哥哥来保护你了。”

    “傻孩子,你能保护好自己就足够了……”

    谁也不知道这条道路的尽头是什么——胜利还是失败,生存还是毁灭?在尘埃落定的那一刻到来前,没有人知道答案,他们只能做出选择。

    而在霍格沃茨开学前,除了透过双面镜,索菲亚只当面见过西里斯一次。

    他和已经很久没回家的彼得一同过来,但连顿晚饭都没能吃上便匆匆离开,只给索菲亚留下一张莉莉和詹姆抱着小哈利的合照。

    分别前,在佩迪鲁家的院子里,他们有过一个格外仓促的拥抱。西里斯抱得很用力,似乎恨不得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但最终还是不得不放手。

    索菲亚望着他,总觉得那双总能在她心里燃起一片火光的眼睛似乎变得黯淡了些,仿佛原本装着璀璨星河的夜空只剩下浓云翻滚。她看见他的嘴唇动了动,不知是想开口说话还是对她微笑,可最后都未成型。

    “我走了。”西里斯紧紧握了一下索菲亚的手,而后立刻幻影移形了。

    他是不是想对我说些什么?索菲亚疑惑地皱起了眉。

    而这个问题的答案荒谬得令她觉得可笑。

    “假装分手——然后找其他人假扮情侣,以免等我毕业以后被人盯上?”因为太过难以置信,索菲亚不由提高了声音,她被气笑了,抱着手臂对双面镜另一头的西里斯说道,“我是不是还要夸一句‘好周密的计划’?甚至提前一年就开始铺垫——”

    “我错了!”西里斯果断认错,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牙负了全责,没把最开始提出这个主意的彼得出卖给索菲亚,毕竟他明白彼得也是出于对妹妹的担心,“但我发誓我已经放弃这个念头了,我知道你不会同意。”

    “哈,如果你真的兴奋地跑来同我说这个提议,我大概会假戏真做。”索菲亚语气冷淡,“我不可能心安理得地让另一个人去承担本该有我承担的风险,就算她的战斗力比我高出很多,对上食死徒更有胜算,但这都不能作为借口。”

    事实上,彼得提议中的另一个人——他的旧日搭档,在听到这个鬼主意的时候也做出了和索菲亚类似的表情,似乎还包含着一些更复杂的东西。

    “她没和你说过……好吧,确实是她会做的事。”多卡斯笑着摇了摇头,不过西里斯很清楚,那份笑意绝不是冲他来的,因为多卡斯下一秒就给了他一拳,严肃道,“这不可能是索菲亚的想法,你猜如果你瞒着她这么做了,后果会是什么?”

    现在他知道了,索菲亚在说“假戏真做”的时候相当认真,如果……她大概会和他分手。

    “所以那只是个一闪即逝的想法,现在我自己想想都觉得荒谬!”西里斯举起双手为自己辩解,神情有些纠结,“可是我没办法控制,我知道我应该尊重你的一切意愿,你想成为一名战士,想加入凤凰社,想到再过一年我们就能并肩作战,我心里并非没有欢喜,毕竟我已经受够了现在这样的日子。可是另一方面,我又无法克制对你的保护欲,尤其是最近……”

    他眼神暗了暗,显然不太想说出接下来的话:“我们已经在战争中失去了一些同伴,局势越来越危险,我已经深陷其中……当然,我自己把这视为一种光荣,可是索菲亚,你不一样,你的安全对我来说或许比我自己的生命更重要……就是这种保护欲让我偶尔会……”

    “可是你应该清楚,我并不想要那种生活——亲朋好友置身险境的时候自己只能无力地旁观,我已经受够了这样的日子,我想要反抗,哪怕我的力量很微弱,也好过什么都不做!”

    索菲亚能够理解西里斯——这种矛盾的情感与母亲对她和哥哥的选择怀有的心情类似,如果尊重对方的选择意味着危险,而一厢情愿的保护又会违背对方的意愿……

    “是啊,我知道。”西里斯低头笑了,隔着双面镜摸了摸索菲亚犹带怒容的脸,“在这一点上,我们其实是一样的。如果我自己把现在的抗争视为一种光荣,我又怎么能预设你不是这样的呢?更何况我明白你最想要的是尊重。”

    如果始终并肩作战,最好的结果是他们都能活着看到光明的未来,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他们全都牺牲在黎明的曙光之前,又何尝不是一种另类的浪漫呢?而如果只有一个人牺牲……西里斯没怎么想过这种可能,他不会让这种事发生——至少如果是并肩作战,他不会允许索菲亚比他先一步离开。

    “是啊。”索菲亚也笑了,她不希望再把难得的聊天时间浪费在怄气上,“我已经是个成年女巫了,完全有权利决定自己将来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而她的选择自始至终没有改变,并不是因为彼得在这里,西里斯在这里,还有许多其他的朋友也在这里,只是因为她打定主意走在公平正义的道路上——她忘不了和朋友们构想中的消除歧视与不公的和平世界,那或许是她们几个赫奇帕奇姑娘最纯真的理想,哪怕终她一生都可能只是个肥皂泡般的美梦,她依然愿意为之奋斗终生。

    索菲亚一直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在成年之前,雏鸟羽翼未丰,幼苗尚未长成的时候,她得到了足够的保护和引导,让她得以越过风雨,走到今天。哪怕曾经也误入过歧途,有过狼狈蹒跚的旅程,但她依然长成了现在的模样——矫健的身体、清澈的眼睛、坚定的信念、正直的心。

    现在她已经成年,前路多风雨,曾经一直庇护着她的人也犹豫过要不要放已长成的鸟儿去搏击长空。

    她或许会经历风吹雨打,会在风暴中折断羽翼,但那毕竟是她自己的人生。

    于是母亲含着泪,既欣慰又不舍地放她离巢;恋人——他或许也想一直用自己的翅膀为她遮风蔽雨,但最终还是欣然与她比翼齐飞;而和她志同道合的朋友们——都曾经历过风霜摧折的朋友们,她们要一起飞往更遥远的地方了。

    他们将带着岁月的馈赠,飞往自己的山。

    **

    “没忍住向梅格抱怨,凯瑟琳生下小布雷斯之后就被困在了家里,不是说她不能出门,可是她有太多要顾虑的问题了……梅格说,这就是很多女性要面临的问题,而男人大多不可靠,扎比尼已经算不错的,但还是……所以她选择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那就是不结婚也不生育……唔,我觉得有道理,毕竟梅格比凯瑟琳过得潇洒自在多了。

    “不过……将来养老或许会有问题,虽然我肯定会好好照顾她。梅格笑我是杞人忧天,就算没有我,她作为一名女巫也能安享晚年。我问她如果是麻瓜该怎么办,她告诉我麻瓜也有养老院,而且退一万步……咳,‘都潇洒了几十年,老了受几年罪不是很公平吗?有些人可是遭了几十年的罪呢。’……唔,我被说服了。”

    ——《我亦飘零久:维斯塔·威尔金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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