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连绵倾下三日，乌云蔽日之下金陵天空不见青天也不见月。下了这场大雨后，房间处处都显地潮湿了。墙角的野花也被风雨打落下了身，零落一地的残叶。这时的一切都让人有些打不起精气神。
“哥哥还没有回来啊。”
芸娘收拾了这些天，已经没有遗落下的物件了。她想找机会和沈无峥聊聊，看看他们去哪里避难。
只是沈无峥因不能参考之事心中郁闷，始终有种一直萦绕于心久久不肯散去的挫败。日日天未亮时就撑着伞顶着足以掀飞伞面的风出门，又赶在午饭回来。回来后总是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亲手写的诗。
芸娘没有多问，明白这时哥哥需要自己好好想想。
那一日酒醒后，沈无峥只同芸娘说了一句话：“小妹，我们逃吧。去你想去的地方，你想好了去什么地方我们就出发 。日后，我……”
话音戛然而止。沈无峥摇摇头道：“日后再说。”
芸娘此时做了二人的午饭，她在裙子上擦拭了手上的水珠，目光触及桌子上的簪子时一顿，眼底尽是浓浓的不舍。
到底，芸娘对于要买掉簪子的事有些不情不愿。她在心中劝说自己要狠下心来：“我们逃走的路上必不是一两天的事，万一路上我们没有了盘缠，就会生出许多意外。这簪子我终究用不上浪费了，哪怕拥有过我便也心满意足了。可是此物不能解困，不如今日就去当了，也在路上多个准备。”
话是这么说，但到底还是狠不下心来。芸娘伸手将小小的发饰捧起，指尖留恋地抚过每一处细致小巧的暗纹。
此簪通身白紫交融，如此秀润之物，常常说是可以养身修性。这是她第一个属于自己的发饰，之前都是将发黑的木筷插入发间，作为发饰。
她不禁叹息一声想着，摸也摸了，看也看了。芸娘终是下定决心握住了发簪，要出门去当铺换成银子。哪怕只不过碎银几两，也可备不时之需。
没想到的是，这时推门进来一人，是沈无峥。看见芸娘迅速地将手护在身后，神情露出些困惑不解：“小妹这是在做什么？”
芸娘是下意识将手藏起来的。想了想，觉得没必要瞒着沈无峥，于是如实道：“我打算换些银子，供我们一路上打点。”
沈无峥听着这话，心下已经平息的情绪又因芸娘的牺牲而作痛。他不由回想起自己当日买下这簪子时心中的愉悦。有能力让亲人过上好日子，那时的好心情是做不了假的。
与此时知道芸娘要当卖簪子的时候相比，他心一阵挥之不去的不痛快和苦闷，涩口道：“不必，我们的盘缠是足够的。这物件我既送了你，怎可再当卖？”
芸娘听到后摇摇头：“我并不需要这个东西，比起哥哥所放弃的这不算什么。这几日我已经想好了，我想去黔中。”
沈无峥一愣，有些出乎意料地忙问道：“为什么想去？”
因为在沈芸原来的世界，她曾经和那个世界的发小约定过一起去。黔中就是贵阳，贵阳之地锦绣河山，人杰地灵。
自然，这些是不能告诉沈无峥的。芸娘随之扯了个借口：“从前听说过诗人白居易的贵阳夜行诗，一直记到现在。便想去看看贵阳的夜色。”
沈无峥眼里多了些道不明的东西，似深沉，是怀念，更是恍惚。
沈无峥轻笑了一下，眼中泛着泪光深为感触道：“我刚知道不能科举之时，觉得自己的一腔抱负不过是空话罢了。心志高远却不能施展........我头一次喝酒头脑发涨间，在纸上写了不少东西。后来我清醒了，垂头一看，竟无意中写下了教我诗书，育我为人的三位先生的名字。”
“我想，我又遇到人生中不能解决的问题了，我真的跨不过去。但人终要放弃什么，这是先生们教我的做人之本。我想，我想去小时候教我道理的几位先生那看看去。万一，万一他们还能教我怎么在乱世下转危为安呢？”
沈无峥顿了一下，从自己的衣袖中拿出了幅字，展开铺于桌案上，竟是白居易的《贵阳夜行诗》。
“先生们已经老了，连人间也承不住他们的灵魂，西去了天上。不过我在昨天出门时，恰好在第三位先生日日教我诗书的小书坊中，看见了我儿时初学时先生教我写的字，竟然还在先生的书柜中，只不过无人问津罢了。”沈无峥道。
那字迹浑然有力，只笔峰还不足。可行卧停运间皆用足了心。难以想象这是一个孩童所出。
芸娘顿时说不出话，心万思绪流转万千中了然。沈无峥要说出口的话，已经很明白了。
于是芸娘道：“哥哥年少时的字，也依旧被翻了出来不是吗？”
欣慰地点了点头，沈无峥含笑道：“小妹未曾拜师学过一日，可是却依然知道我心中感慨。”
“我想，也许这是老师教我的最后一课了。字迹为孩子之手，本该被时间遗弃。可若干年后也翻了出来。现在不过一时战乱，可天下总有太平之日。他日这一战结束，朝必然廷需要有能力之人。到时我施展身手，何必急于一时？又何苦认为这天道不公，这不过是天道予我的考验罢了。”
听着哥哥这番话，芸娘心下了然，哥哥终于走出来了。
于是她终于笑了出来，觉得自己喉间畅快了许多，心下挥之不去的阴云仿佛散去，因为哥哥想通透了。顿时轻松了许多，她哽咽道：“小妹支持哥哥，在我眼中哥哥是最为重要的。”
沈无峥也是如此想的：“在我眼中，家人也是最重要的。”
翌日，所有东西清好，他们就要去黔中了。临走前，牛二和春花还跑过来道别。
“芸姐姐，我过两天也要离开了，有好多东西带不下，你们要不要拿几件用的上的？”春花不舍地拉着芸娘的衣袖。
芸娘拒绝，也是不想临走时还欠人恩情，何况物件已然有些拿不下了：“不必了，谢谢你的心意。你倒是注意身体，别又晕过去了。”
意有所指。春花不好意思地嘿嘿两声：“那次是我太激动了嘛……芸姐姐你知道的，我身强力壮，娘让我收着点呢。”
这话沈无峥牛二自然不懂其中之深意。
很快便到了村口。牛二顿时依依不舍道：“芸娘，日后你们还会回来吗？等战乱结束了，还会回这里吗？”
芸娘想了想，古今之战，从来没有太久的祸事。等安定下来她依然会回来：“会，你们也不必太过悲观视物。过了战乱，我们还是能见面不是吗？”
春花点头如捣蒜一般，眼眶微湿：“嗯嗯，一定的，我相信芸姐姐！”
分别的弦上了满弓，便已然是离别之时，芸娘想起了一件事。她从怀中拿出东西，塞入了春花怀中。
是她没有来得及当卖的簪花。
春花立马推脱：“不用了芸姐姐，平日你待我如此好，我怎么能在你走时还拿你东西！”
芸娘料到一她会说一般劝道：“以后相见时说不定多久呢！你说不定会变了模样，何况你还小，女大十八变。到时我不一定能认出你！不如你且收下此物，日后相见作为信物。”
春花明白是这个理，收下了。
芸娘又对牛二道，字字真心作不得假：“牛二哥，谢谢你这些年的关照。倘若日后再会，我必以重礼相赔。”
“没关系的芸娘，我牛二可不在乎这些礼。”
几人相看，最后风扫树中老树落叶，也是于金陵的秋天，匆匆作别。
“走吧，小妹。”作别了几个，看着背影远去。沈无峥提上了行囊，便上前走去。
“好。”芸娘跟了上去。
路上，已经有不少百姓逃跑了，街道上拖家带口的行人脚步未曾多作停留。
行至正午，日光毒辣。
歇在一家小摊下，一人一碗汤面。芸娘抹了把额头上的汉珠，感慨道：“连着好几天大雨，终于出太阳了。”
沈无峥递来一方素帕：“擦擦手，我们吃面。”
这时老板将做好的汤面端过来，对他们二人道：“两位慢用。”
“老板，你怎么还在做生意？难道你不晓得八贤王造反，就要攻下金陵一事吗？”一位粗衣妇人带着两个孩子，和一位老妇一同大汉在就坐时问道。
“这还有谁会不知道？只是现在还未到那个时候，我想先做两天生意，收拾收拾就去芙蓉去了。”老板回道。
“这还未到时候？老板你可知道连候爷都被八贤王囚禁了，那候府公子谢祁泽都下落不明了，形势这么紧张喽！”大汉看向了自己的妻儿。
芸娘一愣。
谢祁泽下落不明？
她不知道此事，于是问逍：“候府发生了什么？”
那大汉一拍大腿，绘声绘色道：“那日八贤王的人火烧了候府，想囚禁候爷与那谢祁泽。可不知怎地，那谢祁泽可能当真是什么菩萨保佑，竟逃了出去。后来……后来就下落不明了。”
“哥哥还没有回来啊。”
芸娘收拾了这些天，已经没有遗落下的物件了。她想找机会和沈无峥聊聊，看看他们去哪里避难。
只是沈无峥因不能参考之事心中郁闷，始终有种一直萦绕于心久久不肯散去的挫败。日日天未亮时就撑着伞顶着足以掀飞伞面的风出门，又赶在午饭回来。回来后总是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亲手写的诗。
芸娘没有多问，明白这时哥哥需要自己好好想想。
那一日酒醒后，沈无峥只同芸娘说了一句话：“小妹，我们逃吧。去你想去的地方，你想好了去什么地方我们就出发 。日后，我……”
话音戛然而止。沈无峥摇摇头道：“日后再说。”
芸娘此时做了二人的午饭，她在裙子上擦拭了手上的水珠，目光触及桌子上的簪子时一顿，眼底尽是浓浓的不舍。
到底，芸娘对于要买掉簪子的事有些不情不愿。她在心中劝说自己要狠下心来：“我们逃走的路上必不是一两天的事，万一路上我们没有了盘缠，就会生出许多意外。这簪子我终究用不上浪费了，哪怕拥有过我便也心满意足了。可是此物不能解困，不如今日就去当了，也在路上多个准备。”
话是这么说，但到底还是狠不下心来。芸娘伸手将小小的发饰捧起，指尖留恋地抚过每一处细致小巧的暗纹。
此簪通身白紫交融，如此秀润之物，常常说是可以养身修性。这是她第一个属于自己的发饰，之前都是将发黑的木筷插入发间，作为发饰。
她不禁叹息一声想着，摸也摸了，看也看了。芸娘终是下定决心握住了发簪，要出门去当铺换成银子。哪怕只不过碎银几两，也可备不时之需。
没想到的是，这时推门进来一人，是沈无峥。看见芸娘迅速地将手护在身后，神情露出些困惑不解：“小妹这是在做什么？”
芸娘是下意识将手藏起来的。想了想，觉得没必要瞒着沈无峥，于是如实道：“我打算换些银子，供我们一路上打点。”
沈无峥听着这话，心下已经平息的情绪又因芸娘的牺牲而作痛。他不由回想起自己当日买下这簪子时心中的愉悦。有能力让亲人过上好日子，那时的好心情是做不了假的。
与此时知道芸娘要当卖簪子的时候相比，他心一阵挥之不去的不痛快和苦闷，涩口道：“不必，我们的盘缠是足够的。这物件我既送了你，怎可再当卖？”
芸娘听到后摇摇头：“我并不需要这个东西，比起哥哥所放弃的这不算什么。这几日我已经想好了，我想去黔中。”
沈无峥一愣，有些出乎意料地忙问道：“为什么想去？”
因为在沈芸原来的世界，她曾经和那个世界的发小约定过一起去。黔中就是贵阳，贵阳之地锦绣河山，人杰地灵。
自然，这些是不能告诉沈无峥的。芸娘随之扯了个借口：“从前听说过诗人白居易的贵阳夜行诗，一直记到现在。便想去看看贵阳的夜色。”
沈无峥眼里多了些道不明的东西，似深沉，是怀念，更是恍惚。
沈无峥轻笑了一下，眼中泛着泪光深为感触道：“我刚知道不能科举之时，觉得自己的一腔抱负不过是空话罢了。心志高远却不能施展........我头一次喝酒头脑发涨间，在纸上写了不少东西。后来我清醒了，垂头一看，竟无意中写下了教我诗书，育我为人的三位先生的名字。”
“我想，我又遇到人生中不能解决的问题了，我真的跨不过去。但人终要放弃什么，这是先生们教我的做人之本。我想，我想去小时候教我道理的几位先生那看看去。万一，万一他们还能教我怎么在乱世下转危为安呢？”
沈无峥顿了一下，从自己的衣袖中拿出了幅字，展开铺于桌案上，竟是白居易的《贵阳夜行诗》。
“先生们已经老了，连人间也承不住他们的灵魂，西去了天上。不过我在昨天出门时，恰好在第三位先生日日教我诗书的小书坊中，看见了我儿时初学时先生教我写的字，竟然还在先生的书柜中，只不过无人问津罢了。”沈无峥道。
那字迹浑然有力，只笔峰还不足。可行卧停运间皆用足了心。难以想象这是一个孩童所出。
芸娘顿时说不出话，心万思绪流转万千中了然。沈无峥要说出口的话，已经很明白了。
于是芸娘道：“哥哥年少时的字，也依旧被翻了出来不是吗？”
欣慰地点了点头，沈无峥含笑道：“小妹未曾拜师学过一日，可是却依然知道我心中感慨。”
“我想，也许这是老师教我的最后一课了。字迹为孩子之手，本该被时间遗弃。可若干年后也翻了出来。现在不过一时战乱，可天下总有太平之日。他日这一战结束，朝必然廷需要有能力之人。到时我施展身手，何必急于一时？又何苦认为这天道不公，这不过是天道予我的考验罢了。”
听着哥哥这番话，芸娘心下了然，哥哥终于走出来了。
于是她终于笑了出来，觉得自己喉间畅快了许多，心下挥之不去的阴云仿佛散去，因为哥哥想通透了。顿时轻松了许多，她哽咽道：“小妹支持哥哥，在我眼中哥哥是最为重要的。”
沈无峥也是如此想的：“在我眼中，家人也是最重要的。”
翌日，所有东西清好，他们就要去黔中了。临走前，牛二和春花还跑过来道别。
“芸姐姐，我过两天也要离开了，有好多东西带不下，你们要不要拿几件用的上的？”春花不舍地拉着芸娘的衣袖。
芸娘拒绝，也是不想临走时还欠人恩情，何况物件已然有些拿不下了：“不必了，谢谢你的心意。你倒是注意身体，别又晕过去了。”
意有所指。春花不好意思地嘿嘿两声：“那次是我太激动了嘛……芸姐姐你知道的，我身强力壮，娘让我收着点呢。”
这话沈无峥牛二自然不懂其中之深意。
很快便到了村口。牛二顿时依依不舍道：“芸娘，日后你们还会回来吗？等战乱结束了，还会回这里吗？”
芸娘想了想，古今之战，从来没有太久的祸事。等安定下来她依然会回来：“会，你们也不必太过悲观视物。过了战乱，我们还是能见面不是吗？”
春花点头如捣蒜一般，眼眶微湿：“嗯嗯，一定的，我相信芸姐姐！”
分别的弦上了满弓，便已然是离别之时，芸娘想起了一件事。她从怀中拿出东西，塞入了春花怀中。
是她没有来得及当卖的簪花。
春花立马推脱：“不用了芸姐姐，平日你待我如此好，我怎么能在你走时还拿你东西！”
芸娘料到一她会说一般劝道：“以后相见时说不定多久呢！你说不定会变了模样，何况你还小，女大十八变。到时我不一定能认出你！不如你且收下此物，日后相见作为信物。”
春花明白是这个理，收下了。
芸娘又对牛二道，字字真心作不得假：“牛二哥，谢谢你这些年的关照。倘若日后再会，我必以重礼相赔。”
“没关系的芸娘，我牛二可不在乎这些礼。”
几人相看，最后风扫树中老树落叶，也是于金陵的秋天，匆匆作别。
“走吧，小妹。”作别了几个，看着背影远去。沈无峥提上了行囊，便上前走去。
“好。”芸娘跟了上去。
路上，已经有不少百姓逃跑了，街道上拖家带口的行人脚步未曾多作停留。
行至正午，日光毒辣。
歇在一家小摊下，一人一碗汤面。芸娘抹了把额头上的汉珠，感慨道：“连着好几天大雨，终于出太阳了。”
沈无峥递来一方素帕：“擦擦手，我们吃面。”
这时老板将做好的汤面端过来，对他们二人道：“两位慢用。”
“老板，你怎么还在做生意？难道你不晓得八贤王造反，就要攻下金陵一事吗？”一位粗衣妇人带着两个孩子，和一位老妇一同大汉在就坐时问道。
“这还有谁会不知道？只是现在还未到那个时候，我想先做两天生意，收拾收拾就去芙蓉去了。”老板回道。
“这还未到时候？老板你可知道连候爷都被八贤王囚禁了，那候府公子谢祁泽都下落不明了，形势这么紧张喽！”大汉看向了自己的妻儿。
芸娘一愣。
谢祁泽下落不明？
她不知道此事，于是问逍：“候府发生了什么？”
那大汉一拍大腿，绘声绘色道：“那日八贤王的人火烧了候府，想囚禁候爷与那谢祁泽。可不知怎地，那谢祁泽可能当真是什么菩萨保佑，竟逃了出去。后来……后来就下落不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