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两天过去了,准备出面与闻渊洽谈的王奇谋,连闻渊的一丝影子也没见着。

    而晏婉这边也已经交代妥当准备回饶州去了。

    “赤力真不比咱们大盛。”康姝一边收拾一边感慨道:“风沙太大了。”

    乐音凑个脑袋过来连连附和道:“就是就是。”

    挽起束袖道:“皮肤都快渴死啦。”杵到康姝眼皮子底下,讨好地笑笑。

    康姝蹙眉,推开她手臂,忍不住开口数落了她两句。

    乐音乐开了花,麻利放下袖子,认真点着头,有眼力价儿地伸手帮忙。

    康姝没再阻她。

    由于她的疏忽导致晏婉遇险,康姝一连几天都没有理她。

    乐音心里自责内疚极了。在心里暗暗发誓,绝不能再这般毛躁下去了,以后为小姐赴汤蹈火也不能退却。康姝姐姐的教导也要好好听着,再不能那般自以为是的犟了。

    康姝瞧见了她这两日的转变,也缓了脸色。

    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晏婉遣她俩去休息。

    西北风干,一日不润肤都受不住。晏婉如此,康姝和乐音也如此。

    因此每日就寝前,晏婉都会留给她俩一些时间去收拾自己。

    门窗关好,熄了灯。

    刚盖上狐绒毯,突然间房内灯烛又亮了起来。

    晏婉警觉起身,然而不等她出声,一把冰凉的剑就抵上了脖颈。

    “八个月前,在饶州,你就该死。”来人压沉了声音低低道。

    晏婉诧异,这声音她并不熟悉,可是依然可以听得出,来人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

    晏婉思量下,镇定道:“侠士此言何意,可是故交?”

    来人嗤一声,昂首道:“故交,没有;杀头之交,马上。”

    剑锋往前压了压,道:“本侠士今日前来,就是要替天行道的。”

    压沉的声音里泻出里一丝年少气盛。

    晏婉松了松紧张的手,按压下心悸,来人果然年纪尚浅,一声‘侠士’便让他止不住地自傲起来。

    如此,倒是好应付些。

    晏婉镇定下来,继续引他的话:“侠士行的什么道,可是找错了人?”一派和气口吻。

    这少年立刻道:“绝错不了。”他确定,被收留那日,遇见的就是眼前这女子。

    丁泽哥哥说过,公子是要杀她的。

    周饶道:“吴钩杀令,你想不认?”剑锋冷冷。

    “吴钩宝刀,其刃若缺,刺肤勾剥,刀出毙命。”

    “受此卷刃之伤,公子不死,全赖命大。你竟还敢装得这般无辜?”

    吴钩宝刀,世间无二。独就独在它所造成的伤口极难愈合。

    宝刀在刃尖处成锯齿状,仿佛缺了一环似的,然而这正是其厉害之处。这缺掉的一片刃,在刺入肌肤骨肉之中时,会自然的补足出来,以锋利倒钩的形式,在宝刀拔出时,对伤处剥皮拆骨,形成一个独特的卷刃伤。

    周饶咬了牙:“你害得公子的腿……”想起公子避讳,顿住了没再说。

    凛了剑,又道:“两日前公子在金边坞遭遇黄沙暴,那么巧,又是你。”

    周饶断然道:“你敢说,这不是你的又一次陷害?”

    “若非如此,公子腿疾怎会发得如此厉害,血脉急冲,连银针都稳不住。”

    周饶一吐为快,握紧剑柄,大义凛然道:“我今日便要杀了你,血祭公子。”转了转手腕,

    然而在引他说话的空档,晏婉已按下了床头钤键。

    周饶手腕一转,剑锋寒光起。晏婉非但不惧,反而抬手捏住剑锋,冲他笑笑。

    缓声道:“闻渊有没有教过你。”掀起眼帘,睫毛如扇,“反派死于话多。”

    悠悠话音刚落,门外镖师破门而入。

    周饶一愣,怒。“你——”果然诡计多端。

    周饶咬牙。镖师一拥而上,他连忙旋身应对。

    周饶身手是好的。众镖师压迫下,一边沉着脸应对,一边还能寻着破绽还手。渐渐地,退出了身去。

    周饶的剑花挽得既漂亮又锋利,晏婉看着熟悉得很。

    他教得无疑。

    晏婉冷笑一声,面色寒了起来。

    “小……娘子,怎么回事?”康姝这边闻得动静连忙跑了过来。

    晏婉遣退镖师,眼皮微微一掀,道:“梳妆。”

    大晚上的,康姝虽不明所以,但还是利落照办了。

    出了围子,见王奇谋靠在墙边,打个哈欠道:“你没事啊?”

    王奇谋看晏婉沉着冷怒,心下了然,道一句:“没事我继续睡了。”拍拍屁股走人。

    这几日他在闻渊随从那里已然碰了好几个冷脸,如今晏婉也动了气。

    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和离夫妻要决战赤力之巅。这浑水他可不想趟。

    晏婉愠着怒赶到使者毡房前时,周饶正在里面跪地请罪。

    闻渊倚靠床栏,连连咳嗽。

    咳嗽声传到帐外,外面拦着晏婉说公子已经睡下的话,便不攻自破了。

    乐音见状,直接上前冲守卫扑了上去。

    不期然一个小娘子扑将上来,守卫一整个措手不及,慌乱不已。

    趁此空档,晏婉端然绕开他们,一把掀开了毡帘。

    闻渊闻声望了过来,见到门口的身影后,微一怔。

    一霎扯紧了毯子,盖上腿,克制道:“出去。”沉下眉眼,逐客。

    声音前所未有的厉色,隐隐压着怒。

    晏婉脚步一顿,不退反进,抬脚迈进了毡房。

    他盖上毯子的那一瞬,晏婉瞧见了,他的双腿灸满银针,银针处各有一条长长的伤疤。

    这伤疤,竟真的是吴钩宝刀下的卷刃伤。世间再没有第二件兵器可造成这种独特的伤口。

    晏婉的目光凝在闻渊双腿上,陷入沉思。

    她的视线所落,闻渊显然能看到。

    “出去!”闭了闭眼,冷呵一声。

    闻渊掀过狐绒被盖上。冷视过去,目光里一霎涌上了复杂的恨意。

    “公子说了,让你出去!”担心气怒伤身,周饶立刻站起身挡在前面。

    正因闻渊腿伤复发迟迟不好,周饶才气不过,愤而行刺晏婉这个罪魁祸首。

    “你们镇国公府做下的孽,我周饶迟早要替公子讨回来!”

    晏婉是来讨债的,结果对方看起来比她还生气,仿佛她才是那个欠债的人。

    晏婉敏锐地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镇国公府?”晏婉蹙眉。

    盯着飞落在地上的物什,弯下腰,捡了起来。

    随着刚才闻渊掀过狐绒毯的动作,这物什从毯中甩落了出来。

    啪啦一声,正落在晏婉脚边。

    晏婉低头捡起。只见是再度被摔裂开的海珠钗。

    说再度,是因为这支海珠钗已经满是旧裂痕,有着被反复修整过的痕迹。

    甚至在新摔出的这一条裂痕上,也布了一道旧痕。

    晏婉转了转昔日靓丽无比的珠钗,皱起眉道:“这……”

    周饶一把将其夺过。

    晏婉手上一空,蹙眉言语一句。

    闻渊握紧被子边缘的手青筋凸起,似忍无可忍,薄唇抿出一句带着恨意的:“滚!”

    晏婉撇下嘴,转身。

    闻渊却又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猛然抬头,叫住晏婉道:“你刚才说什么?”

    大漠的月尤其高远,星星满天也不掩月光幽然。

    星月之下,王奇谋骑在骆驼背上,也好奇地问一句:“所以,你刚才说了什么?”

    令闻渊都不淡定了。

    “还能是什么。”晏婉摸摸骆驼头,垂眸思索道:“无非就是讲清楚了,海珠钗我可是完璧归赵,好好留在他书桌上的。”

    “就这?”

    “就这。”晏婉望望天。叹口气。

    “我觉得,事情好像哪里不对。”

    那伤,确实像父亲手笔。

    一时捋不清头绪,“明日回去再说吧。”晏婉挥了挥思绪,准备回饶州见了父亲再说。

    王奇谋捋捋骆驼毛,带来一个噩耗道:“明日怕是走不了了。”

    从怀中掏出请柬:“赤力人是不是不睡觉哇。”

    “诺,你前脚刚回来,他们后脚就送来了。”抱怨道:“才什么时辰,就来送请柬了。”

    “还说一早表示尊敬,这是一早吗?这分明还是晚上!”望望天边一线色彩,不满地打个哈欠。

    “我就说这大漠天天天晴,看来是被赤力人给整无雨了。”念叨个不停。

    晏婉接过请柬一览,略有几分诧异。

    赤力部族要为大盛使者的到来举办一场草原宴,特邀请赤力娘子一行人以商者身份参加,不容拒绝。

    晏婉贴近纸端嗅嗅,笔墨尤未干,看起来像是临时起意。

    无论如何,晏婉他们就这样被留了下来,等待草原宴举行。

    在这之前,她应邀住进了部落的毡房中。大盛使者一行也住在此处。

    不过晏婉一直没见到过闻渊。

    另一座毡房里,闻渊转动轮椅,接过隋风和丁泽探得的消息。

    腿疾复发,需坐几日轮椅,他避开了与晏婉的照面。

    草原宴这天,闻渊的双腿正正修养好,足以行走如常。

    广袤无边的草原上燃起丛丛火堆,越是夜幕降临,越是焰火灼热,粗犷原始。

    驼铃声声伴着热闹宴会场面。

    闻渊在此际终于现了身。

    赤力大王子沃舒戈新任首领,酒酣之际,兴致高起。

    遣人去请二王子出席,准他一起欢庆。

    闻渊落座,朝晏婉处淡淡瞥一眼。

    二王子在簇拥下登场,晏婉有些紧张地往那边看了过去。

    只见二王子冲她眨了眨眼,以示宽慰。

    闻渊耷下眼皮,旋了旋手中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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