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驶进鹤白境内,沿途的晴朗逐渐被飘零的落雪所取代,如柳絮般的纷纷扬扬,交织成了冷冰冰白茫茫的仲冬人间。

    下了车,傅渺渺便笑眯眯地走过来从徐晏舟身边拐走了俞知夏,她挽着俞知夏的手臂,侧眸望向好友时眼底明晃晃的揶揄是藏都藏不住。

    俞知夏被她盯得实在是有些不自在,踌躇片刻,便不再和她对视,视线挪开的刹那,忽地瞥见了走在前面的徐晏舟抬起了手,捏了捏肩膀。

    他稍稍歪头,落在肩上的手骨节分明,清劲的腕骨微微透着力,举手投足间有种慵懒散漫感。

    -“你肩膀还好吧?”

    十几分钟前,她刚醒来的画面倏地浮现在俞知夏的脑海,吵闹的小朋友跑累了跑倦了窝在他妈妈的怀里昏昏欲睡,车厢内难得的寂静下来,她从迷惘中渐渐回过神,察言观色了下身旁的徐晏舟后,局促地问了这么一句话。

    俞知夏窘得面若桃色,不敢抬眼,闻言,徐晏舟目光停顿在她细陡的鼻线前,沉默几秒后,他眉梢微扬,“还好。”

    “啧啧啧。”傅渺渺灼热的呼吸伴着她调侃的语气词钻到俞知夏的耳朵里,霎时间将俞知夏从回忆里剥离。

    傅渺渺眼角堆砌起浓浓笑意。

    “有个东西要给你看下。”她神神秘秘道。

    说着,从包里摸出手机,打开相册。

    俞知夏挨过去,垂眸间,照片落进她眼底。

    她靠在徐晏舟的肩膀上睡着,徐晏舟闭着眼,脑袋也靠向了她,她的长发垂在他的臂弯,竟有种说不出来的亲昵,两人就这样静静地依偎在一起,这样的姿态也不知道维持了多久。

    “郎才女貌啊郎才女貌。”傅渺渺见俞知夏红了脸,就没忍住逗趣起了她。

    话音刚落,走在前面的荆嘉棋忽然转过身来,“你俩走那么慢,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他的大嗓门立刻惹得傅渺渺不满:“要你管。”

    俞知夏掀起眼睑,一眼便看见了同样回了头的徐晏舟。

    他在看她。

    意识到这点,再联想起刚刚傅渺渺给她看的偷拍到的照片,俞知夏攥着挎包带,只觉得心跳有些失常。

    玻璃门外是白雪皑皑的世界,挑扁担叫卖焖地瓜的阿爷裹着军大衣找寻避风避雪的地方,再远点的长廊前,旅客们排着队等出租车。

    “来之前应该看下天气预报的。”陈妄之眯起眼感慨了下。

    “明天就晴了。”徐晏舟随口答了句,视线依旧落在将脸埋进围巾里的俞知夏身上,她圆溜的眼眸湿润润的,像浸了层晶莹剔透的晨露。

    陈妄之挑眉,“别诓我啊。”

    说着,拿起手机看了眼,“嘿,还真是。”

    “那今天干嘛啊,这种天都不适合出去。”和傅渺渺打闹完的荆嘉棋嘴里叼着根棒棒糖问。

    傅渺渺也回到了俞知夏身边,她眉眼间荡着笑,脸也红扑扑的。

    俞知夏看看她,又看看了荆嘉棋。

    沉默片刻。

    徐晏舟慢条斯理地说:“酒店附近有个室内游戏厅。”

    下午的行程就这样被敲定了下来,先前做的攻略因这场未见止意的暴雪而暂时搁浅住。

    游戏厅内的游戏种类多到让人眼花缭乱,够他们疯玩几个小时了,特别是在看到里面还开了家电竞网吧后,上午连连战败被憋屈坏了的荆嘉棋兴奋地差点找不到北。

    傅渺渺看着网吧前面的海报,眼睛亮亮的,显然也是蠢蠢欲动。

    他俩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默契,相互间对视了数秒后,又齐齐望向徐晏舟和俞知夏,也不说话,就这样凝视着打量着思忖着,旋即,架起陈妄之就往那名为“荣耀”的店里跑。

    “欸欸欸,出来玩能不能远离电脑远离手机。”陈妄之骂骂咧咧。

    荆嘉棋的嗓门还是那般响亮,“游戏厅哪里没有,投篮机车这些哪儿不能玩。”

    “傅渺渺。”荆嘉棋现在看起来是和站在他一个阵营里的傅渺渺和解了,“上午肯定是高铁进入隧道影响了网速才导致我们那么惨烈的。”

    傅渺渺绷着小脸颔首,“认同。”

    “所以现在我们得一雪前耻。”荆嘉棋又道。

    傅渺渺继续点头:“是的。”

    “行行行,别给我洗脑念经了。”陈妄之举手投降。

    或许是因为天气过于恶劣的原因,游戏厅里的人并不多。

    絮絮叨叨的声音渐行渐远,跳舞机前,很快就只剩下了徐晏舟和俞知夏,俞知夏眨眨眼,有些难以置信:“他们,就这么,走了?”

    游戏币从机器里掉落的声音清脆悦耳。

    她的目光被吸引过去。

    徐晏舟低低地“嗯”了声,随后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走。”他对她说。

    俞知夏愣了愣,微微鼓起的腮帮子将她的茫然衬得娇憨可爱极了,徐晏舟微不可察地弯起唇角,须臾,他明知故问:“难道你也想玩推塔游戏?”

    “我不会。”俞知夏赧然。

    她确实在该游戏上没有天赋,游戏最开始火起来时,她也跟风下载过,进入游戏后,她晕头转向的,连方位偶尔都搞不清楚,更别提那些闪瞎眼的招数了,捣腾两小时,最后以卸载软件告终。

    徐晏舟笑了笑。

    低沉倦懒的嗓音似是能从周围的嘈杂声中冲出来,别树一帜地撩拨起俞知夏的心弦。

    “我知道。”他慢悠悠地道。

    俞知夏脸更热了,她无端想起上次自己玩纸片人游戏时被他窥探到的场景,自我调节了片刻,她攥紧衣袖,故作镇定地“哦”了下。

    “那你不玩吗?”她和徐晏舟并肩前行。

    徐晏舟侧头看过来,“你不需要人陪吗?”

    他的反问来的猝不及防。

    俞知夏克制地绷起脸,义正言辞:“我可以开台电脑追剧。”

    徐晏舟轻哂。

    俞知夏闻声仰起脸看他。

    他低下眼,如墨般深沉的眼眸倒映着她的身影,半晌,他说:“那多委屈你。”

    机器前贴着扫码支付的相关步骤。

    俞知夏抬起手揉揉鼻子,“这有什么委屈的。”

    静默几秒。

    嘀——

    扫码成功的声音响起。

    徐晏舟眉梢微抬,波澜不惊道:“哦,我觉得委屈。”

    翌日,天放晴,明媚的阳光落在积雪前,显得格外刺眼。

    滑雪场内,傅渺渺看着外面穿梭在雪间的黑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会滑吗?”荆嘉棋笑了笑,睇着眼问她。

    满腔热血瞬间被熄灭,傅渺渺气的想打他,可惜被工作人员拽着穿滑雪服和上其他安全设施,她动不了,无计可施。

    稍稍冷静后,将荆嘉棋的问题抛给俞知夏:“你呢?”

    俞知夏拂了拂往前跑的头发,冬天就是这么不好,摩擦间容易静电,她将接下来的围巾递到储物箱内,听罢,笑着点了点头。

    会确实是会的,以前知道徐晏舟喜欢这项运动,她还特意找了老师学过,只是没那么精,再后来嘛,也没有说年年都会来玩,于是该技能便逐渐生疏了起来。

    傅渺渺弯唇,刚想来句“那咱俩一起,你带带我”,余光瞄见俞知夏身后的已经穿戴完毕的徐晏舟,就立即将话咽了回去。

    “渺渺。”俞知夏皱眉叫她。

    傅渺渺囫囵间“昂”地应了声。

    “你有皮筋吗?”俞知夏实在是被乱飞的头发搞得有点烦闷。

    室内电视里放着去年冬奥会的相关参赛视频。

    傅渺渺瞅了两眼,“没有欸。”

    她也挺为难的,有的时候这玩意儿多到哪个兜里都能摸出两条,有的时候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也瞧不见它的踪迹。

    “我就只有头上绑着的这根,要不然…”傅渺渺话说到一半,就突然哑了炮。

    她看见,徐晏舟从手腕上拨下根黑色皮筋,给俞知夏递过去。

    “?”俞知夏难掩眉眼间的疑惑。

    徐晏舟倒是坦然,“上次我向你讨的,我不介意先物归原主下。”

    在场的工作人员有位和他们年龄相仿,是大学生放假后来这边打寒假工,她拿过垫屁股的和膝盖的乌龟玩偶,才要俯身给俞知夏绑上,就突然间被截胡了。

    “我来吧。”徐晏舟走上前。

    打工人很满意有这种好事,连忙退位让贤,末了,站在角落里还不忘感慨:“小情侣果然黏黏糊糊的。”

    傅渺渺离她近,将这声窃窃私语听了进去,她瞅瞅全身僵住还红了脸的俞知夏,又看了眼弯腰服务俞知夏的徐晏舟,嘶,都这样了,和小情侣确实也没多大区别。

    她扭头看向倚在门口笑得花枝乱颤的荆嘉棋,“荆嘉棋。”

    荆嘉棋回眸看她,眼底溢着的笑还未收敛,“有事?”

    傅渺渺愣了下,几秒后,笑起来,“我确实不会滑,所以待会儿要劳烦你带带我。”

    “……”

    俞知夏所说的会滑仅限于自己能从山顶平安地出溜到山底,中间没有任何的炫技动作,顶多就是知道怎么掌握方向和速度。

    和徐晏舟不同,徐晏舟玩起来那势必是惊心动魄的,他得去另外一片场地。

    疾驰的风呼呼作响。

    俞知夏过了两遍瘾后,浑身的血液都跟着沸腾了起来,天寒地冻的,她微微喘着气,热得脸红,反观徐晏舟,明明陪着她动,但他的气息却还是稳得很。

    缄默了会儿。

    徐晏舟问她:“还来吗?”

    俞知夏摇头。

    “那你陪陪我。”他稍稍弯腰凑近她,姿态松散,话里暗戳戳地像是在抛钩似的,“我想去滑个大的。”

    不远处傅渺渺兵荒马乱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偶尔还参杂着荆嘉棋幸灾乐祸的笑声。

    他定定地望着她。

    俞知夏被他看得有点意动,须臾,几乎没怎么挣扎的就点头同意了。

    “我不会有危险吧?”她问。

    他替她取下单板,“不会,你在下面看着。”

    “那多没意思。”闻言,俞知夏撇撇嘴。

    “不会。”话落,徐晏舟眼神微动。

    俞知夏侧眸看他,他接受着她的审视,少顷,又道:“你要是觉得无聊,我再陪你回来。”

    俞知夏起先并不知道徐晏舟那句笃定的“不会”的底气来自哪里,直到她看见他从高处滑落,每经过个障碍点或者说是类似悬崖般陡峭的雪点的时候,他单手扶住桨板冲向云霄,在空中利落干脆地做完高难度的转体动作后,又稳稳落地,继续触碰下个和天空齐平的自由时,她感受着自己的提心吊胆,听着自己砰砰、砰砰加速跳动的心脏,有点明了徐晏舟话里的意思了。

    他所冲破的桎梏是短暂的,奔向他所热爱的东西也是短暂的,但即便能够有那么一瞬间,他也会牢牢地把握在手里。

    眼看着徐晏舟离自己越来越近,俞知夏顾不得寒冷,急匆匆地就摘下手套,举起手机,点开了录像。

    放大倍数,对焦。

    不过片刻,徐晏舟便完成了他最后的冒险,他往下滑的速度很快,像是和风做对抗,俞知夏愣了愣神。

    下一秒,徐晏舟便急刹在她跟前,铲起的雪弹落到她的裤腿旁,不过,俞知夏无暇顾及这些,她瞪圆了眼,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就这样眼也不眨地看着几乎要和她贴脸的徐晏舟。

    “会不会没意思?”他低沉的声音在俞知夏的耳畔响起,带着些似蛊般撩人的喘息。

    俞知夏眼神飘忽着,她收回自己刚才的刻板印象,“不会。”

    和煦的日光将他俩包裹着。

    徐晏舟勾了勾唇笑起来。

    安静了几秒。

    俞知夏低眉盯着地上的积雪,声音弱弱的,“就,还挺帅的。”

    -

    第三次的拍摄结束,回到北城的徐晏舟又开始忙了起来,俞知夏也没闲着,制衣工厂那边她还需要跟进下,托节目的福,她的品牌如今线上线下的销售量都有在提高,而且顾客们给予的反馈都还不错。

    人逢喜事精神爽,听着每日工作室进账的声音,俞知夏都感觉不到累,直到新一批的样衣和工厂那边确定后,她才得以空闲下来。

    给店里的员工发了奖金,点了奶茶,她作为老板,以身不作则,提前溜走了。

    徐晏舟今天也难得不加班,他特意发了个电脑关机的朋友圈,熟悉他的朋友都在底下评论见了鬼了。

    俞知夏那会儿正和员工聊八卦,没看手机,等讨论完小明星偷税漏税的事后,才发现自己有条未读信息。

    就徐晏舟朋友圈的截图,他亲自截,亲自发给她,除此之外,无声无息的,好似在表露委屈。

    俞知夏眉眼弯弯。

    -收到。

    她回。

    -我来接你。

    徐晏舟很快就又将对话接上,还不等俞知夏找借口推辞下,他又好像知道她心中所想般,将她的后路给堵上了。

    -明天再送你过来。

    他们去世贸顶层的餐厅共进了晚餐,又跑去沿江边压起了马路。

    “要去看电影吗?”这种脱离开摄像机的独处的时光像是某种助燃剂,俞知夏紧紧箍着徐晏舟的手臂。

    她抬眸,视线撞进他乌黑的眼睛里。

    沿江的风很温柔,附近又有卖果酒的商家,时隔多年,商贩早就不是那个商贩,但她和徐晏舟还在。

    那场撩拨俞知夏早就忘了个干净,这会儿,在徐晏舟沉沉眸色的注视下,走神间,她又想到了那日徐晏舟的回复。

    沉吟间。

    徐晏舟喉结微动,“不去,回家。”

    “这么早?”

    “不早了。”徐晏舟抬手替她掖了掖翘起的头发,几秒后,他慢条斯理地将目光移到果酒商贩那边,“你不是想知道谢师宴那天你是怎么对我耍流氓的吗?”

    俞知夏噎了噎。

    半晌,她嘴硬:“我现在不想了。”

    徐晏舟似笑非笑地睨着她。

    回去的路上,莫名有点安静。

    快到停车场时,徐晏舟接了个电话,也不避开她,俞知夏想给他留点私人空间,他还不乐意,就攥着她的手,在她想偷偷站到树荫下时,意图被察觉,他猛然收手,将她往他怀里带。

    这边人很少。

    远处被流光溢彩包裹着的地方才是热闹所在。

    俞知夏仰头看着徐晏舟,她感受着她的指腹被他轻轻捏着,温热的触感就着那点接触面积疯狂扩散。

    她忽然有股冲动。

    这股冲动似乎和有段记忆里的模糊的片段重叠了起来,她迟疑了两秒,随即果断踮起脚尖,伸手拽住徐晏舟的领带。

    徐晏舟踉跄了下,眸子里的讶然一闪而过。

    电话还未挂断。

    俞知夏残存的理智让她稍稍克制住了点,就点到为止地在他唇上贴了下,随即朝他眨眨眼,假装无事发生。

    徐晏舟松开了她的手,他微眯起眼,幽深的眸光隐隐透露出了危险的讯息,像是猎人忽然盯紧了猎物。

    蓄势待发,很具张力。

    须臾,滚烫的手掌落在俞知夏的脸上,徐晏舟眉梢微扬,指尖暧昧地覆上她的唇珠。

    “等会儿回你电话。”他和手机那边的人这样说道。

    俞知夏瑟缩了下,她瞪了瞪眼,虚张声势,“干嘛,不给亲啊?”

    繁茂的树叶被风吹的簌簌不止。

    “哪能啊。”徐晏舟扯出个笑,他低头,抵住她的额头,“就是感觉你,比以前胆小了很多。”

    俞知夏难以置信:“我以前?”

    “嗯。”徐晏舟闷闷地笑出声,“你以前也是趁我不备,这样袭击的我。”

    “真半点都想不起来?”顿了顿,他又问道。

    隐隐约约,俞知夏抿抿唇,说不出话来,“我…?”

    徐晏舟在这个问题似乎也就纠结不到半分钟,沉默间,他眼角的笑意散开,又将话题扯回到所谓的袭击事件上,他用控诉的眼神看着她,也不知是真是假地道:“撕都撕不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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