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际初初照映出曙光时，众人终于停驻在了于阗高高耸立的城门前。
“这……这是怎么了？”可看着眼前这座灰头土脸的城池，众人不由都诧异得忘记了言语。
“看风向，沙暴怕是穿过了于阗，我们栖身的石屋尚且差点被彻底埋住，何况是于阗呢？”冯肆皱着眉头，有些无奈地说道。
本想着，在于阗能够让好好地让商队修整一番，许是还能与于阗的国王做上笔买卖。可是看如今城中的情形，怕是无人还有心思来选购他带来的那些华贵商品了……
这场沙暴来得可真不是时候啊，冯肆有些可惜地想到。
“你们，什么人？”这时，有几名士兵打扮的异族人手中紧握着尚未出鞘的刀柄，从城内朝着商队小跑着赶了过来。
关月尧此时已经跟着珂琳陀学了一些日常的匈奴语，西域之中虽然国家林立，可大多出自同源，语言虽有差异，但彼此之间却多有共同之处。
关月尧竟然凭借着此时掌握的一点词汇，加上士兵们的动作和表情，猜出了他们说了什么。
虽然只是几名寻常的士兵，冯肆却不敢怠慢，急忙下了马，向他们说明了来意。
士兵们听罢，又看了看商队的人皆是一脸的狼狈之相，又想起昨日的沙暴，点了点头，将他们领入了城中。
*
于阗坐落于塔克拉玛干沙漠的一片绿洲中，一条被时人称为达玛沟的河水哺育滋润着绿洲，以及生活在其中的人们。
只是此时，巨大的沙暴席卷而过，河水也短暂地变得浑浊了起来。草地、树木、房屋上皆是灰扑扑的，被沙尘掩去了本来的面目。
一行人随着士兵沿着城中的大道向着城内走去，关月尧得以瞧见了城中的情形。
城中并没有比城外好上多少，圆形的城墙内原本为了抵御风沙而种植的一排胡杨树，此时有不少已经被狂风连根拔起，东倒西歪地砸在了地上。
城中的居民们手持着扫帚等物，埋头清理着那些差点要被黄沙掩埋的街道。关月尧骑在马上，看着这些与自己面容各异的异族人，他们一脸疲惫，似乎已经劳作了很久。
可即便如此，沙暴经过的痕迹依旧没有被完全抹去，被掀飞的屋顶，倒塌的房屋，摆在屋外的花盆陶罐碎了一地，却无人有精力去清扫。
在大自然面前，人类实在是太过渺小了。
关月尧为自己先前对沙漠的轻视感到有些无地自容，这似乎也在提醒着她，自己是多么的肤浅和无知。
这样的旅行与战场一样，一点点的轻视和疏忽，都可能使自己和伙伴陷入绝境。
以后不能再这样了，关月尧在心中提醒着自己。
*
众人又走了一段路，几名士兵将他们带到了为了城市中心，一处规模颇大的宅院前。
“这里应该就是于阗的官衙所在了吧？”关月尧看着院门前一脸忙碌之色，进进出出的人们，如是猜测道。
她想的没有错，这里正是于阗国的官衙，如今为了指挥城中百姓救灾，长官正忙得不可开交。
在此时造访的众人，也因此成了他眼中的不速之客。
“让那么汉人自己先寻个谒舍住下吧，如今城里事忙，国王哪有功夫见他们？”
前来查看的情况的，看起来不过是个寻常的小吏，过来匆匆瞥了两眼便又转身离开，将冯肆等人晾在了庭院中。
冯肆让翻译塞了些银钱给将他们带到此地的士兵们，又借机询问了一番如今城中可还有能够接待客人的谒舍。
常年行商，冯肆自然也有惯常下榻的谒舍。可方才已遣了伙计去询问，谒舍早已住满了滞留在城中的商旅，再没有更多的房间来供冯肆一行人居住了。
只是如今看城中这样的情况，商队人困马乏，不论是体力还是精力都已经逼近了临界点，还是少些折腾为妙。
那士兵将冯肆塞来的钱袋拿在手中掂了掂，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的笑影，报了个名字后，又殷勤地将他们送到了谒舍的门前。
“就这？”关月尧看着眼前这栋两层高，略有些破败的石楼，不由吃抽了抽嘴角。
和他们在精绝时所住的谒舍，可真是五星级和车站旁黑旅馆的区别了。
但在沙漠中跋涉了多日，又遭遇了大沙暴后，此时所有的人心中所想的不过都是寻个地方先狠狠喝够了水。
然后尽快好好梳洗一番，洗去满头满身的黄沙后，美美地睡上一觉。至于是睡地板还是睡床板，那都不是现在的他们想要考虑的事情了。
反正，总好过前些时候那样睡在被太阳烤得炽热的沙地里。
冯肆此时也已经累极，懒得再去折腾，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了店中。
*
那士兵倒也不曾诓他们，这家谒舍虽然规模不如冯肆相熟的那家大，地方也略显偏僻。
但因为背靠着城墙和护城的胡杨林，反而因为城墙和树林的阻挡躲过了绝大部分的风沙，在这场沙暴中唯一的损失就是后院的围墙因为倒下的树木倒塌了一截。
但已经是整座于阗城中，除了王宫和官衙之外，少数几处没有受到太多损伤的建筑物了。
随着商队人的进驻，这个原本安静的谒舍被人、骆驼和货物挤了个满满当当。
关月尧与珂琳陀仍被分到了一处房间了，虽然这处房间位于整层楼的尽头，面积要略小于其他的房舍。但好在，不用再与第三个人共用一处房间。
因为照顾到珂琳陀是女子，冯肆甚至颇为体贴的让店家送了个洗浴用的木桶来。
可以不用和那些糙汉子们共住一间房，也不用等到夜深人静时再避开众人溜进公共的浴池中洗澡，最重要的是，在享受这一切的同时，还不必担心暴露了自己的性别。
关月尧将自己泡在木桶里，长长舒了口气。她从来没觉得这趟旅程如此舒心过，而这些都是托了珂琳陀的福！
她的心底一松，疲惫的感觉也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郎君，您洗好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屏风后传来了珂琳陀语气有些担忧地询问。关月尧揉了揉眼睛，从昏睡中醒了过来。
木桶里的水已经凉了下来，在这样的炎炎夏日里，反而透着一股舒服的凉意。
对于一个才刚刚从缺水的困境中挣脱出来的旅人而言，这样将自己置于水中，实在是一种无比享受的体验。
关月尧留恋着舍不得离开，可困意始终在脑海中萦绕不肯离去，催促着快快换好衣服倒回床上修整一番。
“稍等，我马上好。”伴随着关月尧的回应，还有一阵哗啦啦的水声。本就单薄的屏风上倒映出一个人影，珂琳陀霎时间羞红了脸，她不敢再看，匆忙背过了身去。
“我……我去收拾铺盖了，您慢慢来，不急！”少女含糊着嘟囔了一句，急匆匆转身，跑了开去。
关月尧拭干了身上的水，有换上了洁净的衣裳，舒爽地伸了个懒腰，想着床铺走去。
珂琳陀先于关月尧洗好了澡，她在宫中做的便是服侍人的活计，虽然不善言辞，手脚却十分利落，此时已经将床上和地板上的被褥都已经铺好了
“珂琳陀，过来，我帮你把头发绞干来。可不能湿着头发睡觉，久了容易偏头疼的。”关月尧自知在家务上办不上什么忙，便只好在这方面给珂琳陀搭把手，好让两人都能快些躺下歇息。
珂琳陀有些不好意思，可看着“少年”一脸笑容可掬，手捧着条干净的巾帕向自己走过来，她又舍不得拒绝。
片刻之后，她只感觉有一双手隔着一条略有些厚度的亚麻巾帕，在自己的头顶上温柔的搓弄着。
水珠被一点点的拭去，可那种惬意却并不来自于此。珂琳陀贪恋着这一时的温存，轻轻闭上了眼睛。
可身后的人却在此时兀自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拍了拍珂琳陀的肩膀：“差不多了，你再将头发晾一晾，这里空气干燥，风又大，应该一会就干了。”
说着，又毫无形象可言地将那条已经半干的头发放在手中用力搓了搓。
“奇怪，这样的郎君瞧着怎么多了几分女子的阴柔？”
珂琳陀看着将头发尽数揽在身前擦拭的“少年”，心中竟然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但很快，她就将这个想法抛诸了脑后。
郎君怎么可能是女子呢？这天下怎么会有这样胆大又肆意妄为的女子？即便是女王，也不敢手持木棍的与男人拼杀吧？
想到这里，珂琳陀却又忍不住偷偷将目光瞟向了关月尧。
数月的奔波，一路从关中的平原，走过高山与河流，穿过了空气稀薄的高原，在绿洲与沙漠上都留下了自己的踪迹。
关月尧的皮肤被晒得黝黑，皮肤也显得十分粗糙。此时因为难耐夏日的高温，衣袖和裤脚都已经被高高的卷起。
郎君就是“郎君”，怎么可能会是女子呢？珂琳陀在心中嘲笑着自己竟然会有这样的胡思乱想。
而真正令她不敢接着往下深思的是，若郎君真是女子，那之后自己又该如何自处呢？
“这……这是怎么了？”可看着眼前这座灰头土脸的城池，众人不由都诧异得忘记了言语。
“看风向，沙暴怕是穿过了于阗，我们栖身的石屋尚且差点被彻底埋住，何况是于阗呢？”冯肆皱着眉头，有些无奈地说道。
本想着，在于阗能够让好好地让商队修整一番，许是还能与于阗的国王做上笔买卖。可是看如今城中的情形，怕是无人还有心思来选购他带来的那些华贵商品了……
这场沙暴来得可真不是时候啊，冯肆有些可惜地想到。
“你们，什么人？”这时，有几名士兵打扮的异族人手中紧握着尚未出鞘的刀柄，从城内朝着商队小跑着赶了过来。
关月尧此时已经跟着珂琳陀学了一些日常的匈奴语，西域之中虽然国家林立，可大多出自同源，语言虽有差异，但彼此之间却多有共同之处。
关月尧竟然凭借着此时掌握的一点词汇，加上士兵们的动作和表情，猜出了他们说了什么。
虽然只是几名寻常的士兵，冯肆却不敢怠慢，急忙下了马，向他们说明了来意。
士兵们听罢，又看了看商队的人皆是一脸的狼狈之相，又想起昨日的沙暴，点了点头，将他们领入了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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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阗坐落于塔克拉玛干沙漠的一片绿洲中，一条被时人称为达玛沟的河水哺育滋润着绿洲，以及生活在其中的人们。
只是此时，巨大的沙暴席卷而过，河水也短暂地变得浑浊了起来。草地、树木、房屋上皆是灰扑扑的，被沙尘掩去了本来的面目。
一行人随着士兵沿着城中的大道向着城内走去，关月尧得以瞧见了城中的情形。
城中并没有比城外好上多少，圆形的城墙内原本为了抵御风沙而种植的一排胡杨树，此时有不少已经被狂风连根拔起，东倒西歪地砸在了地上。
城中的居民们手持着扫帚等物，埋头清理着那些差点要被黄沙掩埋的街道。关月尧骑在马上，看着这些与自己面容各异的异族人，他们一脸疲惫，似乎已经劳作了很久。
可即便如此，沙暴经过的痕迹依旧没有被完全抹去，被掀飞的屋顶，倒塌的房屋，摆在屋外的花盆陶罐碎了一地，却无人有精力去清扫。
在大自然面前，人类实在是太过渺小了。
关月尧为自己先前对沙漠的轻视感到有些无地自容，这似乎也在提醒着她，自己是多么的肤浅和无知。
这样的旅行与战场一样，一点点的轻视和疏忽，都可能使自己和伙伴陷入绝境。
以后不能再这样了，关月尧在心中提醒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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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又走了一段路，几名士兵将他们带到了为了城市中心，一处规模颇大的宅院前。
“这里应该就是于阗的官衙所在了吧？”关月尧看着院门前一脸忙碌之色，进进出出的人们，如是猜测道。
她想的没有错，这里正是于阗国的官衙，如今为了指挥城中百姓救灾，长官正忙得不可开交。
在此时造访的众人，也因此成了他眼中的不速之客。
“让那么汉人自己先寻个谒舍住下吧，如今城里事忙，国王哪有功夫见他们？”
前来查看的情况的，看起来不过是个寻常的小吏，过来匆匆瞥了两眼便又转身离开，将冯肆等人晾在了庭院中。
冯肆让翻译塞了些银钱给将他们带到此地的士兵们，又借机询问了一番如今城中可还有能够接待客人的谒舍。
常年行商，冯肆自然也有惯常下榻的谒舍。可方才已遣了伙计去询问，谒舍早已住满了滞留在城中的商旅，再没有更多的房间来供冯肆一行人居住了。
只是如今看城中这样的情况，商队人困马乏，不论是体力还是精力都已经逼近了临界点，还是少些折腾为妙。
那士兵将冯肆塞来的钱袋拿在手中掂了掂，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的笑影，报了个名字后，又殷勤地将他们送到了谒舍的门前。
“就这？”关月尧看着眼前这栋两层高，略有些破败的石楼，不由吃抽了抽嘴角。
和他们在精绝时所住的谒舍，可真是五星级和车站旁黑旅馆的区别了。
但在沙漠中跋涉了多日，又遭遇了大沙暴后，此时所有的人心中所想的不过都是寻个地方先狠狠喝够了水。
然后尽快好好梳洗一番，洗去满头满身的黄沙后，美美地睡上一觉。至于是睡地板还是睡床板，那都不是现在的他们想要考虑的事情了。
反正，总好过前些时候那样睡在被太阳烤得炽热的沙地里。
冯肆此时也已经累极，懒得再去折腾，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了店中。
*
那士兵倒也不曾诓他们，这家谒舍虽然规模不如冯肆相熟的那家大，地方也略显偏僻。
但因为背靠着城墙和护城的胡杨林，反而因为城墙和树林的阻挡躲过了绝大部分的风沙，在这场沙暴中唯一的损失就是后院的围墙因为倒下的树木倒塌了一截。
但已经是整座于阗城中，除了王宫和官衙之外，少数几处没有受到太多损伤的建筑物了。
随着商队人的进驻，这个原本安静的谒舍被人、骆驼和货物挤了个满满当当。
关月尧与珂琳陀仍被分到了一处房间了，虽然这处房间位于整层楼的尽头，面积要略小于其他的房舍。但好在，不用再与第三个人共用一处房间。
因为照顾到珂琳陀是女子，冯肆甚至颇为体贴的让店家送了个洗浴用的木桶来。
可以不用和那些糙汉子们共住一间房，也不用等到夜深人静时再避开众人溜进公共的浴池中洗澡，最重要的是，在享受这一切的同时，还不必担心暴露了自己的性别。
关月尧将自己泡在木桶里，长长舒了口气。她从来没觉得这趟旅程如此舒心过，而这些都是托了珂琳陀的福！
她的心底一松，疲惫的感觉也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郎君，您洗好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屏风后传来了珂琳陀语气有些担忧地询问。关月尧揉了揉眼睛，从昏睡中醒了过来。
木桶里的水已经凉了下来，在这样的炎炎夏日里，反而透着一股舒服的凉意。
对于一个才刚刚从缺水的困境中挣脱出来的旅人而言，这样将自己置于水中，实在是一种无比享受的体验。
关月尧留恋着舍不得离开，可困意始终在脑海中萦绕不肯离去，催促着快快换好衣服倒回床上修整一番。
“稍等，我马上好。”伴随着关月尧的回应，还有一阵哗啦啦的水声。本就单薄的屏风上倒映出一个人影，珂琳陀霎时间羞红了脸，她不敢再看，匆忙背过了身去。
“我……我去收拾铺盖了，您慢慢来，不急！”少女含糊着嘟囔了一句，急匆匆转身，跑了开去。
关月尧拭干了身上的水，有换上了洁净的衣裳，舒爽地伸了个懒腰，想着床铺走去。
珂琳陀先于关月尧洗好了澡，她在宫中做的便是服侍人的活计，虽然不善言辞，手脚却十分利落，此时已经将床上和地板上的被褥都已经铺好了
“珂琳陀，过来，我帮你把头发绞干来。可不能湿着头发睡觉，久了容易偏头疼的。”关月尧自知在家务上办不上什么忙，便只好在这方面给珂琳陀搭把手，好让两人都能快些躺下歇息。
珂琳陀有些不好意思，可看着“少年”一脸笑容可掬，手捧着条干净的巾帕向自己走过来，她又舍不得拒绝。
片刻之后，她只感觉有一双手隔着一条略有些厚度的亚麻巾帕，在自己的头顶上温柔的搓弄着。
水珠被一点点的拭去，可那种惬意却并不来自于此。珂琳陀贪恋着这一时的温存，轻轻闭上了眼睛。
可身后的人却在此时兀自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拍了拍珂琳陀的肩膀：“差不多了，你再将头发晾一晾，这里空气干燥，风又大，应该一会就干了。”
说着，又毫无形象可言地将那条已经半干的头发放在手中用力搓了搓。
“奇怪，这样的郎君瞧着怎么多了几分女子的阴柔？”
珂琳陀看着将头发尽数揽在身前擦拭的“少年”，心中竟然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但很快，她就将这个想法抛诸了脑后。
郎君怎么可能是女子呢？这天下怎么会有这样胆大又肆意妄为的女子？即便是女王，也不敢手持木棍的与男人拼杀吧？
想到这里，珂琳陀却又忍不住偷偷将目光瞟向了关月尧。
数月的奔波，一路从关中的平原，走过高山与河流，穿过了空气稀薄的高原，在绿洲与沙漠上都留下了自己的踪迹。
关月尧的皮肤被晒得黝黑，皮肤也显得十分粗糙。此时因为难耐夏日的高温，衣袖和裤脚都已经被高高的卷起。
郎君就是“郎君”，怎么可能会是女子呢？珂琳陀在心中嘲笑着自己竟然会有这样的胡思乱想。
而真正令她不敢接着往下深思的是，若郎君真是女子，那之后自己又该如何自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