珂琳陀看着正端坐在主位上的女子,这就是这个华美宅院的女主人。她的容貌算不得极美,至少,在珂琳陀的眼中不及女王一半的风情。

    可是她此时面露出的自信和镇定,还有那唯有在幸福中成长的女孩才会有的容光,却让她格外地羡慕。

    “你就是商队的头领吗?辛苦你千里迢迢送来阿尧的消息,只是我家夫君入宫面圣去了,虽然我已遣人前去通禀,只恐怕待他回来也还要些时间。”

    说着话,李蕙君又看了一眼几人风尘仆仆,一脸疲惫的模样,忽然觉得自己的好奇心来的并不是时候。

    “你一路车马劳顿,来了长安可有下榻之处?”她语气越发亲切地询问道。

    “回禀夫人,才入长安便先行赶来通报了,还未去寻落脚的地方。”冯肆不敢怠慢,老老实实地说道。

    李蕙君听罢,越发觉得事态恐怕不容乐观。若只是寻常小事,这些行商又何至于连下榻的地方还未寻到,便急匆匆地赶来报信了呢?

    “既然如此,不如你们几位先随我家下人到客房梳洗,我也好让厨房略备酒菜,招待几位。”

    她一边招待着几人,一边在心中暗自思量。

    事关重大,非是她力所能及,如今也只能将这几人招待好,令他们养足了精神。一会待郎君回来,才好从他们口中得到更多有用的消息。

    冯肆几人不敢违抗李蕙君的意思,被乖乖带去了客房。

    可李蕙君却依旧站在会客厅中,看着三人渐渐消失地背影,在心中暗自为关月尧担心着。

    阿尧,你究竟怎么了?

    同为女子,关月尧对于卫青暗藏的情愫其实并不难察觉。可李蕙君不讨厌她,相反她对于关月尧的情感十分的复杂。

    她即钦佩于关月尧敢于这样明目张胆的申张自己的野心和理想,也敢于对自己遇到的那些陷入困境的女子伸出援手。

    同时,李蕙君不愿意承认,在心中她,也隐隐嫉妒着关月尧。嫉妒她那非同常人的胆量和决心,也嫉妒她的野心得到了包括天子在内的其他人的承认与理解。

    即欣赏也嫉妒,她想,这一定是她对于令一名女子最高的褒奖。

    李蕙君由衷地希望着,希望关月尧真的能够从这重重的阻碍中杀出一条血路来。也许其他的女子也能够踩着这条路,成就全然不同的人生。

    她也出身将门,自幼见惯家中的男人们奔赴沙场,在血雨腥风中马革裹尸而还。在长兄战死沙场时,看着父亲赤红的双眼,还有隐忍的哽咽,她也会想,若自己也是男儿该多好。

    可以随父亲上阵杀敌,也可以似二哥那般站在父亲的身后宽慰他,做他的支柱。

    可她终归只是女子,纵使父亲再是疼爱,也只让她学好了女红,有朝一日嫁作了他人妇,好不至被夫家厌弃。

    李蕙君本想着,天下女子莫不是如此,自己又怎可能做这个例外。

    直到关月尧的性别暴露在了众人的眼前,她第一次看到父亲如此钦佩一名女子。

    哪怕父亲还不曾见过她,可他对于关月尧却已是赞不绝口。那样的夸赞,父亲从不曾对她说过。

    原来女子也能做到这样的地步,原来真的有女子可以做那个例外,李蕙君想着。

    但同时她也更想知道,关月尧究竟还能前进到哪一步。

    因此,自知道她要去往西域打探诸国的消息以换取自己在军中的地位时,她便一直暗暗替她担心与祈祷着。

    你可一定要平安归来,莫要将性命丢在了大漠啊……

    *

    珂琳陀仍有些浑浑噩噩地随着侍女洗漱了一番,换上了洁净的衣裳后又被带到了一处厢房里。

    冯肆和韦宽已经坐在了案前,看到珂琳陀走了进来朝着她笑了笑:“珂琳陀姑娘,来坐吧,夫人为我们备好了酒菜,你也吃些垫垫肚子。”

    可看着珂琳陀苍白的脸色,两人都选择了缄默。

    商队中的人都知道,珂琳陀是精绝女王赏赐给关月尧的妻子。可如今,好好的男儿郎却一下子变成了女娇娥。

    “夫君”成了姊妹,这样的打击,换做是谁,恐怕也得消化上不少的时间。

    珂琳陀沉默着坐在了自己的案前,小口地吃着饭。谁也不知道,此时她的心中在想着什么。

    厢房中的气氛一时间沉闷了起来,对于“阿尧”的新身份,所有人都有些无所适从。

    就在这时,一阵有些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忽然,门前闪出一个高挑的人影,如箭一般冲进了屋内。

    “阿尧怎么了?!她人呢!”

    冯肆被这突然其来的动静吓得手一抖,差点将手中的饭碗洒落在案上。

    这卫将军的声音好生年轻?一个疑问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旋即便随着看清了来人的面容而打消了

    站在自己眼前的是一个面容略显青涩的少年,看穿着打扮便知是个出门豪门的富贵公子。

    这一身玄色深衣,看着竟像是刚刚下了朝的官员。

    这时,那少年伸出双手,紧紧的擭住了冯肆的肩膀,一双星目死死地盯着他。

    冯肆被他看得心中一凛,这样一个少年,竟已有了如斯气势,可是,他是谁?

    “去病,你这样让人家如何好好回你的话。”这时一个温柔的声音自门口响起,紧接着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这座府邸真正的主人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你就是冯肆吧,听闻你带来了阿尧的消息。她可是出什么事了?”卫青没与几人过多的客套,只是开门见山的看着屋中的几人沉声问道。

    “回禀将军,具体的关节,关校尉并未与我说明。草民也只知道她将随着于阗的使臣入匈奴,关校尉说她要入匈奴,将张骞张大人救出来。”

    “你说什么?!”霍去病听到此处,不由失声惊呼了起来。

    “草民不敢有丝毫隐瞒,这里有关校尉的修书一封,还亲大人过目。”

    冯肆说着,自怀中取出了一直被他保存的很好的一封帛书,还有那个关月尧交给他用以自证身份的军印。

    霍去病颤抖地伸手,接过了冯肆递过来的军印。这枚军印他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他痴痴地看着手中这一枚小小的铜印,怎么也舍不得松开手。

    就好似,这上面还残留着阿尧的气息似的。

    “去病,这枚军印……”卫青此时已经展开了帛书粗粗扫了一遍,可他心中仍不敢确信此事的真伪,只能像更加了解关月尧的外甥求助。

    “是阿尧的。”霍去病答得肯定,又看了一眼卫青递过来的帛书。

    即便心中十分的担忧,可看到那阿尧亲手书写的帛书,他还是忍不住轻轻笑了出来:“这样难看别扭的字,除了阿尧,还有谁能写得出来?”

    还有阿尧那迥异于时人的遣词造句,其中也带着好友强烈的个人风格。

    可这也说明,这个行商说的都是真的,阿尧真的打算前往匈奴打探匈奴的地理地貌,以及,救出张骞。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便仿佛被吊在了半空中,喉咙也被人扼住,呼吸变得困难了起来。

    霍去病自忖心中曾有过无数大胆的想法,可他没想到,好友比他还要更加疯狂,就这样单枪匹马的冲进了匈奴人的王帐里。

    忽然间,霍去病的心中升起了一种急迫感,他不能就这样呆在长安里,他必须要更快的将他们亲手组建的这支军队训练起来,他要到草原去。

    他要去找阿尧,他不能就这样让好友一个人孤零零的孤军奋战,他们说好了要一同进退的。

    “舅舅,我要入宫去向陛下禀明此事!请求他允我带领队伍入匈奴接应阿尧!”霍去病将那帛书死死的捏在手中,转身以准备朝着屋外走去。

    冯肆听着这甥舅两人的对话,不由呆了呆。

    在此之前,他还没有资格接触到这个等级的权贵,原来,在长安之中,还有人入宫面圣,竟然可以这般轻易和轻松。

    这是凭借他此前的人生经验和阅历,难以想象的事情。

    “去病,你不要冲动,我知道你担心阿尧安危。可是你看时间,恐怕此时阿尧已经身处匈奴王庭。

    如今正值深秋,匈奴人的马吃了一夏天的丰茂牧草,正是膘肥体壮的时候。你是不是忘了,当时还是你向天子提议的,要避开匈奴人的锋芒,转而在初春进攻?

    何况此时草原上景色变换,你又不熟悉关外地形。要是此时贸然前往,我只怕你还未寻到阿尧,自己就已经交代在了草原上。”

    可卫青一口气说了这样一段话,却见霍去病的脸上仍是一脸的不甘之色。

    “这个倔小子,犯起倔来,真是个阿尧一模一样,难怪两个人这样的投契!”卫青在心中长叹一声,但也让他想到了另一个能够劝服去病的办法。

    “上林苑的这支队伍是你和阿尧一点一点训练出来的,这其中还有四百人算是阿尧的兵马。你这样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带着他们进草原无异于送死,若是让阿尧知道了,你觉得她会答应吗?”

    这话果然好用,话音才落,卫青便见霍去病有些颓然的垂下了头,收回了自己的脚。

    “果然,当这个臭小子听不进道理的时候,将阿尧搬出来,总是没错的。”他有些无奈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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