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人影在窗口站着,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那个人说话了。

    “张伯,张嫂,你们在家吗?”

    寒天认了出来,这是邻舍的何寡妇,平日里偶尔会上门给二老送些自己做的腌菜。

    她刚要开口应答,一只手虚掩在了她的嘴前。

    风无御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就站在她身后,边掩着她的嘴,边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俩昨天可是刚死了。”

    寒天悚然一惊,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而窗外的人还在锲而不舍地重复问:“张伯,张嫂,你们在家吗?”

    见屋内始终没有人应答,何寡妇沉默下来,影子渐渐变小,看样子是离去了。

    人还没有走远,风无御松开手,向着窗口抬了抬下巴。

    寒天微一抬手,窗户被她远远推开了一道缝。

    她凝神从那道缝里看去。

    寒天:“…………”

    风无御低头:“松手,你掐疼我了。”

    寒天一脸青白交加,她算是明白风无御为什么要说自己才是村中最正常的人了。

    如果她没有沾了那该死的阴相翳,就会在走进这个村子的第一时刻看到,这村里人的头居然是前后反着长的!

    也正因为头是反着长的——

    尚未走远的何寡妇背朝着二人的农舍,眼睛正正透过窗户缝与寒天对了个正着。

    何寡妇的脚步停下了。

    寒天木然:“她走路为什么不看前面?”

    风无御在边上看不到,只轻轻“啊”了一声,挑眉道:“其实,他们平日里都是脸朝着前面走的。”

    也就是说,这个何寡妇,是故意倒着走的?她佯装离开,却是一步步倒退着离去,只是为了将脸朝向这一面,观察农舍里的动静。

    像是为了验证这个想法,何寡妇站在不远处,直勾勾地透过窗户缝与寒天四目相对,然后嘴角缓缓咧了开来。

    “……”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大姐长得一脸老实巴交的,居然这么阴险!

    寒天深吸了口气,这场景实在是诡异得令她难受。于是她一掌劈出,直接将农舍的窗户掀飞了出去。

    她叉腰扬起脖子,对着何寡妇中气十足地一声吼:“看什么看!”

    风无御不由后退了一步,满脸叹为观止地看着她。

    何寡妇似乎也被寒天惊到了,僵立在那半天没有动静。

    寒天侧过头,问风无御:“你之前说你是为了保命才变成张老头的,是怎么回事?这玩意儿会攻击人?”

    “你不觉得你现在想起来问我,有点晚了吗?”风无御道,“这个村子里的人,对生人可不怎么友好哪——”

    随着他话音落下,何寡妇喉间发出了低沉的非人般的鸣叫声,紧接着,整个村子似乎都被她唤醒了。

    一间间农舍的门和窗,接二连三地打开了。

    村里人的脸从门窗后露了出来,齐刷刷地睁着眼睛看向寒天和风无御所在的农舍的方向。

    然后那些人缓缓走了出来,均是脸朝前,胸朝后,像是被人生生将脖子拧转过来。

    他们齐齐张开了口,喉间发出了与何寡妇一般似嚎似哭的声音。

    随着一声铮鸣,玄黑铁剑再一次出现在寒天身侧,她沉下眉眼,手中掐出剑诀。

    “你这样……”风无御在一旁出言提醒,“怕是会惊动井主。”

    众所周知,想要破井必要先寻到隐蔽在其中的井主,也就是起初身怀神像碎片投井之人。而井中幻境多与井主生前最为执念之事相关,若无法化解其执念,井主在井中便是不死之身。

    这也是为何错把“张老头”认成井主后,寒天硬生生忍了一年也要了结他的夙愿。

    如果引起了井主的警觉,既有可能使井主藏匿得更深,也有可能激发其凶性,令井中幻境变得更为诡谲难测。

    寒天问:“你不像我,眼神没有什么问题,你在这村中呆了那么久,可看出谁长得像井主?”

    风无御摇头。

    “既然如此,何不换种法子试试。”寒天眼中露出跃跃欲试之色。

    玄黑铁剑隐隐震颤,周身现出锋利剑意,与主人一般蓄势待发。

    风无御:“看得出来,你对于这种法子更加擅长。”

    寒天颔首:“……略有心得。”

    以何寡妇为首,那些村民已一步步向二人所在的农舍走来。

    “那你小心点。”风无御默默走开几步退到一边,“他们可不好对付。我那日还没进村,就看到他们聚在一起,将两名修士啃得干干净净。”

    寒天对于风无御的经历自然还有疑问,只是眼下也容不得她细想,那群诡异的村人转眼已至十步开外,一层又一层聚集着,将农舍包围了。

    灵力如水波一般在寒天周身荡开,那玄黑铁剑化作一道墨色剑影,将二人所在的农舍倏然从中劈开!

    围聚起来的村人被这炸裂开来的屋舍撞得七零八落,但是很快就爬了起来,大张着嘴朝寒天和风无御扑来。

    离二人最近的就是何寡妇。

    此刻她的嘴张大得已占据了整张脸,猩红的舌头暴露在外,牙齿黄而尖利,拖着涎水,那尊容实在是令人无法直视。

    寒天一剑挥出,何寡妇惨叫一声,被当胸劈开的口子像是划在她身上的一根火柴,令她如一张纸般自那剑痕处开始皱缩,转眼化为灰烬。

    “你不要误会。”寒天反手又向身后挥出一轮剑光,抽空向风无御解释,“这不是我的剑法的效果。”

    虽然她的剑是黑了点丑了点,但是她还不至于练出这种像举着黑色火把烧人一样的邪术。

    “《存清剑诀》。”

    风无御在边上看着,评价道:“我认得,这是东流宗的心法。不过又有点不一样,你再多耍几招看看。”

    那姿态,就差磕上一把瓜子了。

    寒天真的很想给这人也来上一剑。

    她突然起了坏心,身影转瞬腾至半空。

    没有了她的回护,风无御整个人骤然暴露在了村民的围攻之下。

    他身影单薄,脚步虚浮,只堪堪躲过离得最近的一人攻击,就踉跄了一下。

    就在风无御即将被一涌而上的村民淹没时,闪着银光的阵法自寒天脚下倒倾而下,漫天光剑如疾风骤雪般笼罩住了所有人。

    这一招损耗灵力极大,但是以寒天如今的身体却是不难驾驭,她在空中看着所有村民化为灰烬,方才轻飘飘落下地来。

    正想在风无御面前得瑟一番,却见他平静地站在原地,望着她道:“这不是东流宗的剑法。”

    这是自然——拜原身得天独厚的天资所赐,这是她这一世重生之后,竟能偶然领悟自创的剑招。

    “不过你这一式,倒令我想起一个人。”风无御淡淡笑了笑,缓缓开口,“风中闻草木,雪里见江山——”

    “你倒是见多识广。”

    寒天打断了他的话,沉默了一会儿,又若无其事道:“不错,我是模仿了况秋霄的剑法。”

    风无御一时间没有说话,半晌轻眨了一下眼睛,看向寒天的侧脸,“为何?你喜欢他?”

    千百年来天下修真者多如过江之鲫,九洲之上大小仙门星罗棋布,登仙问道之路挤挤挨挨,但是总有那么几个天才会横空出世,犹如明星耀然于夜,令其他人黯然失色。

    而况秋霄就是这么一个天才。

    身为东流宗爻春山主封玄的亲传弟子,况秋霄的光彩丝毫未被其素有“仙门第一人”之称的师父所掩盖。他于剑道一途天资无匹,敛明剑出鞘以来,未尝败绩,可谓是仙门年轻一辈中一等一的天之骄子,倾慕者无数。

    只可惜天妒英才。

    寒天摇了摇头。

    风无御问:“不喜欢?”

    寒天不耐烦起来,斜眼看向他,“你是不是话本看多了?何况他人都……不在了,说这些有什么用?”

    “也是。”风无御好脾气地笑了笑,转而向四周看去。

    一地灰烬渐渐消散,整个村子空荡荡的,静无人声。

    “看样子,我们真是白白与这些东西耗了这许久。”

    井主显然不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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