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晚饭,孟宴臣大步走向停车场,随风飞舞的领带差点飞到他脸上。

    肖亦骁原本想追上去问问他对今晚这顿饭有没有什么建设性指导意见,比如口味是否需要调整之类,但看他这副难看得能吃人的眼神,还是忍住了,边盘算着“下次得让孟总请一顿黎思亭”边自觉退开。

    他也说不上来孟宴臣的表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更差的,非要剖细节,大概是那桌年轻食客在餐厅门口拥抱之后那男的还笑着揉了揉女孩子的头发时。

    反正肖亦骁能确定,孟宴臣挺生气的,气到连关车门的力气都比平时大了不少。

    余灿吃过晚饭就回到实验室了,这周的任务提前完成,她今晚就没让大家过来加班,独自在实验室继续忙剩下的勘误工作。

    孟宴臣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恢复了情绪,但随之而来的自嘲差点将他完全吞没。

    他到底凭什么生气?生的哪门子气?

    余灿做什么、跟谁吃饭、作何反应,到底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等他真正站在实验室门口,他好像已经连进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余灿拎着pad出来做进一步核对,这才看见一直站在走廊外面的孟宴臣。

    起初还被吓了一跳,但她很快就回过神,并且回想起来自己确实在听见门铃声之后看了一眼监控画面——但确实只看了一眼,没特别注意来者究竟是谁。

    孟宴臣也注意到了她,巧妙地将所有情绪妥帖藏起,转身看向依旧抱着pad站在原地的余灿。

    先打破沉默的是余灿:“你怎么来了?”

    “吃过晚饭之后想来看看你的工作进展,下班之前收到了你们团队的进度报告,效率很高,想着你们这周应该很辛苦,就打算过来一趟。本想问问大家想吃点什么,但你比我更周全,先让他们去过周末了,我也没想到这里只有你一个人。”

    理由确实足够有说服力,所以余灿点了点头,抱着pad去电脑边坐下:“他们这周确实很辛苦,我让他们赶紧去休息,我还差一些数据没勘误完,想趁这两天全部弄完,他们周一来了之后就能直接细化了。”

    孟宴臣没再说话,但下意识扭头看向别处,再次将那些快要溢出来的情绪悄然放回原位。

    只是显然,他骗不了自己。

    他忘不掉余灿和安健医疗科技公司的COO相谈甚欢甚至热情拥抱的画面,更忘不了余灿才跟他说完不想换手表之后扭头就换了块机械表去吃饭。

    他当然不会认为余灿在对他撒谎或者刻意忽略他的存在和感受,只想知道究竟怎样才能得到余灿明晃晃的偏袒。

    在过往三十余年人生里,他都没得到过谁的任何偏袒,但那都没关系,他可以不争不抢,他可以听话,他可以是孟家的独子,是国坤的董事长,是父母的儿子和妹妹的哥哥。

    至于是不是他自己,无所谓了,反正从来也没有人在乎。

    但他就是想知道,为什么余灿把他忘得那么干净,好像他从来没有在她的人生里存在过一样。

    他就是想问一句“凭什么”,想得到这一个答案。

    正忙碌的余灿半天没听见孟宴臣的动静,原以为他受不了这里的无聊早就走了,一回头却发现他还站在那。

    她不太习惯看人脸色,一直以来都更倾向于直来直去,但这次,她发现自己好像能看出孟宴臣的沮丧。

    而问题是……她不知道孟宴臣为什么沮丧。

    犹豫一阵,她暂时放下手上的活,起身去他跟前。

    孟宴臣是克制的,也可以说是非常压抑的,饶是余灿都能看出他已经在竭力控制情绪,不让实验室也变得寒冷无比。

    他应该不是会情绪挂相的人,因为他会把所有个人化的情绪都向内释放,简单来说,就是通过不断内耗来向自己化解负面情绪。

    久而久之,压抑反而成了习惯,好的坏的情绪都不再显露,面无表情就成了最好的面具。

    “沮丧”这种情绪,至少在余灿看来,应该很少出现在孟宴臣脸上。

    要么是他这时候想偷偷外泄一些负面情绪让自己心里稍微放松点,要么就是他真的碰到了藏不进心里的难过事。

    “你怎么了?”

    孟宴臣抬眼看她。

    还是那双瞳色很淡的眼睛,还是那个清澈的眼神,还是底色为淡漠的目光。

    到底怎样才可以稍微窥探到Fiona而不是余灿、甚至Fish而不是Fiona的内心呢?

    他要的不多,一点点就好了。

    他对“爱”的要求从来都不高,只要对方愿意施舍他百分之一,他就可以把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九都补上。

    反正他从没得到过超过百分之一的爱意,也习惯了不求回报的过多付出,所以下意识觉得在余灿这里应该也是如此。

    但是和他预想的不一样的是,余灿好像连那百分之一都不打算分给他。

    就像想打开一团纠缠在一起的毛线球,他在努力寻找毛线头的时候,她已经准备把整个毛线球都收走了。

    为什么呢。

    为什么不能试着看到他的存在呢?

    “你今天晚上去深巷吃饭了吗?”

    余灿愣了一瞬,但很快就回过神:“对,我妈要我去的,她给我找了个相亲对象,说是再不结婚生孩子就迟了,会得病什么的。我懒得搭理这种弱智言论,但不好放人鸽子,就还是去了。结果到了才发现,那人……”

    “你去相亲了。”

    “对啊。”

    孟宴臣差点被她的坦然打击得一口气没上来。

    在他的刻板印象里,相亲就是“双方被安排见面,然后机械地完成结婚生孩子的流程”。

    整个过程里应该只有安排方是最开心的,毕竟只有他们达到了全部目的。

    他很讨厌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婚姻,那样得来的家庭生活,苍白得连张纸都不如,更遑论繁衍——对,他也很讨厌繁衍,但对小孩子又很心软,总觉得全天下只有别人家的孩子最可爱。

    他知道余灿不喜欢被编排,但看今天余灿吃饭时的反应,他不确定自己这个认知是否还正确。

    是相亲对象正好和她同领域发展,所以两个人有很多共同话题吗?

    余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好像不太对劲:“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在深巷吃饭?你也在那里吗?”

    “我去见朋友。”孟宴臣已经不想再继续这段对话了。“我以为你今天有别的事要做。”

    “相亲……确实就是要做的事情。”

    她确实反感父母每次有点什么事都临时通知这个习惯,当她闲呢?

    “你很喜欢他吗?”

    余灿眨巴眨巴眼睛,旋即扬起嘴角:“孟董,这就与你无关了。”

    “为什么?”

    “因为我们不是需要相互报备行程并追踪到细节的关系啊。”

    “那我们是什么关系?”

    “一个项目的甲乙方,你是华恩的资方大老板,相当于我老板的老板,说直白点,你是给钱的。”余灿都懵了。“再就是……过去某个时期挺熟的熟人?”

    寂静。

    孟宴臣得到答案了。

    虽然问题没问出口,但他先一步得到了余灿的答案。

    他想告诉余灿,自己可以给她一份更完整的script,文档里还有审阅批注的痕迹;

    也想告诉她,当初那句“I’ll deal with it”是他说的,他还差点因为在外打架被孟家禁足。

    可那些都不重要,余灿的过往是和Adam一起经历的,她的未来或许会和那位COO一起。

    至于他,只是一个不被记住的过路人而已。

    他很清楚这些。

    但当下就是不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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