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助也不知道那件事能不能跟他说,想想还是决定在加州那边给出明确指示之前先瞒着孟宴臣,起身之后,冲着他微微鞠躬,小声说了句“如果我有消息,我会随时告知您”,随后转身离开。

    全程站在门边的助理看到秦助过来,无声地冲她点点头,随后安排人把她护送到地下车库,目送他们走向电梯间,这才再次带上办公室的门,转身看向办公桌后的孟宴臣。

    好像只有在没有外人在的场合,孟宴臣才会稍微显露一些平日里没有的情绪,比如现在。

    但饶是从孟宴臣还是品牌部总监时就跟着他、并且直到现在都还跟着他的助理,也没见过孟宴臣这个样子:沮丧、失落、愤怒、焦虑、不安、懊悔……太多太多了。当所有情绪同时涌向他的时候,他也习惯了用平时对待工作的态度来对待它们,只是长久地保持沉默并盯着一处放空。

    助理上次看到孟宴臣这样长时间放空,甚至还得追溯到孟宴臣被栽赃陷害的时候。

    那次,孟宴臣坐在审讯室里面对不同警官的连番质问,中途连口水都没喝过,审讯时间长达六小时。孟怀瑾夫妇赶来之后,直接冲着孟宴臣劈头盖脸输出了一顿,付闻樱更是又气又急地狠狠拍打他。

    也是在被无罪释放之后,助理那次去孟宴臣家送文件,发现他就坐在客厅落地窗边的小沙发上长久地放空,怀里还抱着那只假猫,无意识地轻抚着小猫的脊背。

    他知道那时候的孟宴臣身心俱疲,最需要的是独处,所以什么都没说,把文件放下就走了。

    但现在,作为孟宴臣的多年得力心腹,助理却不能确定他想要的是什么了。

    正好线人再次发来消息,助理简单看完,想了想,似乎注意到了什么,立刻上前去。

    “孟董,新进展。其一,余灿的实验室离三院最近,我们暂时无法拿到救护车出车记录,但基本可以确定是三院做的急诊;其二,姜淑云招供了。”

    孟宴臣丝毫未动,目光依然落在空空如也的桌面上,脑子里始终混乱不堪,耳边的鼓风机也一直呼呼作响,吵得他太阳穴生疼。但他还是听清了助理的那些话,只是不想去思考那么多无关因素,摆摆手示意他去忙自己的。

    助理也知道孟宴臣现在需要点时间和空间,只是暂时还不愿就这样放弃,一下子有些着急:“孟董,加州那边信息封锁,应该只能锁从转移余灿开始的消息,这也就意味着,余灿的急诊电子档——或许还包括出院记录——是不受他们那边控制的。三院的院长之前和付董有过些许交情,您知道的,但因为之前那些事……我不确定现在还能不能说得上话,我会去争取一下。另外就是姜淑云那边,她会在这周三……”

    “余灿的电子档,我去找我父母。姜淑云在哪?”

    在终于再次看到孟宴臣的神情时,助理愣住了。

    说实话,作为打工人,他一向认为国坤现任最高掌权人孟宴臣几乎没有领导架子,顶天了也就呛他一句“谁是你老板”。其他时候,孟宴臣更爱亲力亲为,只是气场生来清冷,定制西装尤其显身形,所以孟宴臣往那一坐就是妥妥的主人气场。

    在他看来,外人眼里的抬手低眉就是风起云涌的孟宴臣是孟宴臣,在会议室里冷静从容地舌战群儒的孟宴臣也是孟宴臣;在家人面前温润儒雅的孟宴臣是孟宴臣,在朋友面前有点小嘚瑟、小情绪的孟宴臣也是孟宴臣;对外人温和有礼、谦让有序的孟宴臣是孟宴臣,对自己要求颇高、直逼极限的孟宴臣也是孟宴臣。

    但,像现在这样直白地袒露负面情绪的孟宴臣,不像孟宴臣。

    无论何时的孟宴臣,都是克制甚至压抑的,所以助理一直认为,这世上,能把孟宴臣这种人逼到需要宣泄情绪的事情几乎不存在。

    而此刻,孟宴臣在愤怒。

    他的面部表情一向不多,这次也不例外,但过度紧绷的线条还是充分暴露他此时心情相当差劲,并且他正在竭力控制。眼里罕见地显露出直白的敌意甚至杀意,如同利刃出鞘,还泛着寒光,饶是跟在他身后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助理,一下子也有点扛不住这样的目光。

    他的手原本自然地垂在老板椅扶手上,此时却紧握成拳,还在微微颤抖着,泛白的指关节足以证明他用了极大的力气。

    这个问题,几乎是从他牙关里挤出来的,带着尤其强烈的压迫感。

    “在望北区耀新路第三……”

    还没等助理说完,孟宴臣就径直起身出去,步子迈得极大,没来得及扣上西装外套的衣角就这么甩起又落下,原本好好靠在他胸口的领带,也随着步风在空中飞舞。

    助理还是在办公室的门被他反手甩上的时候才回过神,猛地一惊,几乎原地起跳,急急忙忙追出去。

    孟宴臣的愤怒完全体现在了车速上。

    不过他还勉强保持着理智与清醒,几乎一路顶着超速线飞驰,直奔姜淑云所在的派出所。

    助理就开着车在后面追,止不住叹气。

    万幸的是,这会儿路上没什么人,这点声浪应该也不至于被说成是“炸街”,但凡有人多嘴或者让孟怀瑾夫妇知道了,孟宴臣免不了一顿说。

    再就是,助理从没见过孟宴臣这副冲动模样,更猜不到他急急忙忙去派出所干什么,把大部分好的坏的想法都过了一遍,根本安心不了一点,还是满头大汗地追上来了。

    他们前后脚到的时候,姜淑云正好做完新一轮问询,这会儿要被带去暂时拘留。

    孟宴臣进门就跟她撞见个刚刚好,甚至省去了找人问这个流程,随后就顶着一张黑得能滴水的脸直奔她跟前。

    礼教与涵养如此,他还是没一把揪住姜淑云的领口,而是恰到好处地刹住,在办案民警下意识的阻拦下,跟她保持了个不错的社交距离。

    “哟,稀客稀客。”姜淑云甚至在笑,满是轻蔑与讽刺。“小孟总大驾光临,我这身打扮实在不太体面,您这是来看我笑话的,还是来帮我的?”

    他懒得跟这女人废话半点:“你对余灿做了什么?”

    姜淑云立刻懂了,顿时笑开:“我明白了,孟总这是发现自己的摇钱树要枯死了,开始到处找人推卸责任?孟总啊孟总,我早就跟你说过,睁大眼睛看清楚,野种就是野种,从头到尾都上不得一点台面,没了又能怎样?地球不转了?领域停摆了?更何况,摇钱树也是分品种的,不是吗?”

    要不是孟宴臣还清醒着,他早就握紧的拳头已经出现在姜淑云脸上了。

    他从一开始就很讨厌姜淑云用“野种”给余灿贴标签,毕竟,余灿从小到大只有短短几年时间在余家生活,至于其他时间,说是被余家“流放在外”都不为过。

    那余家作将“誉诚千金”这个标签宣传开来的推手,凭什么反过头来指责余灿的不是?

    余灿从头到尾都没对余家和誉诚有实质性的负面言行举止,回国之后还给誉诚的股票带去了连续两周上行的正面积极影响;但誉诚却以余灿的名义捅了个大篓子,还想找她去填窟窿,甚至是以翻版复刻的形式。

    这到底哪方更恶毒,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

    “孟总,你要是体会过被同一个人欺骗、背叛甚至落井下石,你会做得比我更无情无义,你信吗?”

    姜淑云本来想走到他跟前去,却及时被身边的民警押住,轻笑着挣扎了几下,但最终还是放弃,只满眼嘲讽地盯着眼前的孟宴臣。

    “你现在只看到了余灿的表面,你看到的是她能带给你的短期利益,你看到了长远吗?看到了真实的人心吗?哦也是,小孟啊,你连自己身边的恶人都看不清,怎么可能看得穿一个常年长在大洋之外的野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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