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岚醒来时窗外刮着小风,半黄的树叶抖一抖,洒下零星的雨水,天亮但阴。

    她觉得后脑勺酸麻,像枕了一枚擀面杖,一扭头看见祁思则的脸,才知道横在她脑袋下的是他的胳膊。

    “醒了?”他哑着嗓子道。

    “嗯。”她看他还闭着眼睛,“你睡没睡着?”

    “床不舒服,没睡踏实,眯了一会儿。”

    她笑了一下,带着苏醒后的倦意:“我就说你娇气。”

    “哪比得上你磨人。”他说,眼睛还闭着,另一只手顺着她的腰往上爬。

    忽然“啪”一声响,是她往他胳膊上拍了一掌。

    “天亮了你快走。”

    他手上没停,似压根儿没挨她那一掌,嗫嚅道:“天黑我也没干成什么。”

    “哎呀,我得去看看江晓蓓那祖宗,你回去上班吧祁总,咱俩晚上见。”

    他把脑袋埋进她颈窝,吻她脖子:“今天晚上不会又有什么事儿吧?”

    她反手摸摸他的头:“有事儿也推了,只招待你。”

    他一笑,往她胸上捏一把:“我和江晓蓓同时掉河里你先救谁?”

    “多大人了还往河里掉,也不学学游泳吗,太蠢了,我一个也不救。”

    他往她脖子上咬,咬得她又闹又笑。

    吴忌早在楼下候着了,车里待不住,他下车后倚着车门点了支烟,刚抽了两口,就看见祁思则从前台走出来。

    他瞳孔地震,只一瞬,收了拿烟的手站直身体:“祁……”

    “嗯。”祁思则抢先一步朝他点头。

    吴忌纳闷,来的时候没看见阴黎,也没看见他们的车,就四处又看了一圈,还是没看见。

    “要不我送您一趟?”

    “不用。”他说,已走下那几层阶梯,又顿住脚,“俩姑娘,多上点儿心,回头请你吃饭。”

    “诶好……不是……不用不用……”吴忌手忙脚乱,“您放心吧,我会处理好。”

    祁思则这才走了。

    吴忌接上江岚又到了派出所,江晓蓓被领出来时不停地揉着手腕,那腕上一圈红印,脸色也很憔悴,看样子是一晚上没睡。

    “你怎么才来?”她问阴黎,“你就不怕我出个什么事儿我姐找你麻烦么?”

    吴忌没说话,车门一打开,她看见江岚在里面,一下变了脸,唯唯诺诺终于有点儿知错的样子:“姐……”

    “打小三占理,上来吧。”江岚淡淡道。

    江晓蓓摸不清她是真夸还是假夸,先上了车。

    “这么能干怎么不把祁思则也打一顿?出轨也有他的份。”江岚问她,还带着笑。

    江晓蓓低头:“……姐我知道错了。”

    “错哪儿了?”

    “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三条,殴打他人的,或者故意伤害他人身体的,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并处二百元以上五百元以下罚款,情节较轻的,处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五百元以下罚款。”

    看来实训效果不错,一晚上全记住了。

    江岚不再提这,问她:“上午有课?”

    “嗯。”江晓蓓乖乖地看了下时间,“这会儿去还能赶上第一节课。”

    吴忌便把车往学校开去。

    到了校门口,江晓蓓规规矩矩下车:“姐我去上课了。”

    江岚看她一眼:“洗把脸再去,太丑,丢人。”

    “哦,知道了。”

    她下车,校门边上站了一男孩儿,疲惫的眼睛布着血丝,看上去困极了,脸颊和双手透着冰冷的红,也是一个一夜未归的人。

    看见江晓蓓时他眼睛亮了一下,尔后又恢复清清淡淡的高傲样。江岚记得他,是上回那个林旷远。

    车子重新启动时吴忌接了通电话,挂了电话后转头汇报:“江总,星瑞宋总突发胰腺炎,一早被送去医院了,他们安排李副总接替,但李副总两小时后要飞新加坡,就把会谈地点折中了一下,改在星洲大道了,问咱们的意见呢。”

    和星瑞的合作是早就筹划好了的,不能再耽误。

    江岚于是说:“那就去吧。”

    吴忌:“可资料还在公司,这一来一回,时间怕是不够。”

    “让小萧送一趟。”

    小萧是她的司机。

    “小萧孩子病了,现在还在医院呢。”

    那些资料涉及内部敏感,不好再叫人经手。

    她斟酌片刻:“你回公司拿资料,我先去星州大道和他见个面。”

    “行。”吴忌靠边停车,“那您先开过去,我这就打个车回公司。”

    她于是自己开上车走了。

    星洲大道近机场,那路是新修的,地段却较偏。

    她一路开上高架,沿马路绕下来时却碰上前方路障。

    修路么?没听说啊。她正想下车,却听“砰”地一响,车身前后一晃。她扭头一看,被追尾了。

    她开了车门准备查看情况。

    怎料这一迈出去,便被后面扑来的三个男人五花大绑。

    她这才惊觉被人跟踪了一路,还刻意制造了追尾事故。但在后面的那辆车里,无论她问什么,那三人都缄口莫言,一个字儿不说,到后面嫌她烦了还干脆撕了胶带封住她的嘴。

    她脑中盘算,除了蓝天,应该不会有第二家选择铤而走险。

    上回在紫微馆她已领教过一次,却在后来的平安无事中放松了警惕。

    这心中一有数,人便不慌了,老老实实被押着。

    汽车绕回高架,再顺着分叉口开进一条小路,沿小路走了快一小时,最后在一破厂房附近停下来。

    她被押到厂房外的空地,是蓝国维亲自撕开她嘴上的胶带。

    “好久不见啊江总。”

    蓝国维起初四处扩张的时候是何等的风光,如今却已经半头白发。

    “你绑我没用。”江岚第一句话道。

    蓝国维:“有用没用的,得看怎么用了,你诓我一栋楼,我绑你出出气也是好的。”

    “蓝天的产业分散在多少人手里,你每一个都要绑了出气?”

    “你不一样,你和祁思则那点儿把戏,唬得了别人可唬不了我。你俩联合炒作抬高股价,下套做空我,还四处打压,让我没有一口命活。打场球还有来有往,你挺好,什么也没干,一栋楼就到手了,江总就不觉得得手的太容易么。”他边说边指使人把绑在她肩后的绳子和生锈的钢筋捆在一块儿,“没人教过你吗,得到的东西太容易,是要付出大代价的。”

    他说完抬了抬胳膊,江岚感觉到自己正被逐渐吊起,原来那钢筋的另一头连着一台起重机。

    她在陡然上升中问他:“你要什么?”

    “要什么。”蓝国维并不和她对话,更像自言自语,“我要蓝天起死回生,你还得起吗。”

    吊臂已经升高了,江岚从平视蓝国维的脸到俯视他的头,那臂膀也在平移,她周遭从空荡的风变成带着湿意的凉气。

    低头一看,脚下是一条滚动的河。

    那会儿的祁思则正在祁氏总部开会,九点半的会议,他因为路上堵车,九点四十才到。

    秘书办几个看见他出现时穿着一身休闲装,都惊呆了。他淡定自若回办公室换了身正装,再出来时精神气很足。

    会上几个高管讨论工作,他听得认真,还问了好几个问题。

    偌大的会议室,除了简练的人声问答,就剩笔记本电脑的键盘敲击声。

    他一边听取汇报,一边翻阅阴黎递来的文件,桌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

    他没理。

    又亮了一下,他还是没理。

    第三次亮时他料想是亲近的人有什么重要的事,不然也不会这个时间打扰他,便随手拿起来看。

    恰逢行政过来添水,他盯着手机屏幕一顿,随即站起来。那姑娘被吓一跳,又怕烫着他,连忙躲开,但那不锈钢壶内胆结实,挺有分量,她这一躲,手腕子便重心不稳地一歪,没来得及往回收的水还是洒了出去。

    他的衬衫袖子瞬间湿透,连带半个手背都烫出红印。

    小姑娘吓得连连道歉,都快哭出来。

    阴黎也站起来,神色紧张地安排人收拾,又看着他:“祁总,去卫生间冲一下手吧。”又指挥秘书办的人,“小郭,你去办公室的柜子里找找看有没有烫伤膏,没有立即去买。”

    小郭说好,刚站起来,祁思则却先他一步冲了出去,目标也不是卫生间的水池,而是门外的电梯。

    那电梯此刻停在一楼,他盯着显示器上跳动的数字,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越跳越快。

    太慢了,他又越过电梯往前走。

    阴黎拿起他的手机和外套追出来时,他已经冲到了楼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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