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明白魔王又在偏袒长缡,不满地哼了一声,不再说话。短暂的静默后,汐儿温柔如丝绸般的声音说:

    “阿缡,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长缡呼出一口气,仍然不能消除被质疑的郁闷,语调低沉地回道:“我发现的,我想你们也知道了,心中想什么,就会显现出来。”

    一位身份颇高的贵族说:“这就是实体化梦境嘛。”

    另一个法师点头:“对,那时我就一直想着要到王身边,然后就遇见了王和祭司大人他们。”

    沉默再次降临了,魔王看着球场远处的花圃若有所思,祭司重新坐下来,动作间透露出他的愤怒,莲冰笑着招呼长缡来吃东西。

    长缡看他脸上明朗亲切的笑容,实在想不出他有没有说谎,她拉着落樱走到餐桌边,接过汐儿递给她的松软面包,这是她的最爱。

    汐儿含笑轻声和她说话,她绝美的面容疲惫而担忧,长缡知道,她是真正为这次事故忧虑的。

    一位女法师走到祭司面前:“祭司大人,我有一个建议。”

    “请讲。”

    “我想我们应该找到法隆公爵,之前我参加过公爵研究秘术的项目——”

    祭司打断她,话语里有隐含的讽刺:“你关心他?你自己找到他然后带回来。”

    女法师有些尴尬,但坚持把话讲完:“我知道公爵手上有研究梦境结构的孤本,其实法隆公爵私下里收集了很多奇书,如果有人能了解梦魔,也许只有法隆公爵了。”

    一直出神凝视远方的魔王开口了:“任何一种可能都要尝试,现在,去找公爵。”

    说罢魔王朝着一个方向往前走,众人纷纷起身跟随在后,长缡走在最后,看着这一串的队伍,仿佛一次皇家郊游。

    当他们找到公爵时,是在春和日丽的午后花园,这个花园无边无际,绿篱和花树环绕着喷泉与白色雕塑,鸽群飞舞,一派安宁平和。

    在队伍后面,长缡听到公爵懒懒的声音传来:“唉,看来终于有人想起我了。”

    祭司老头又开始发脾气:“法隆公爵!在我们所有人忙得焦头烂额时,你自己在这偷懒快活?”

    透过人影间的缝隙,长缡看到公爵斜倚在白色靠背椅中,手极为放松地搁在同样纯白的花园桌上,握住精致的茶杯。

    公爵抬起他漂亮的脸颊,伸手示意对面的座位:“尊贵的王,我邀请您与我共进下午茶。”

    红衣的魔王没有说什么,走过去坐下,祭司也没有说话,但长缡认为他即将爆发。

    “让女士站着太失礼了,请坐!”公爵转过来,碧绿的眼睛一扫,笑意盎然。

    即使长缡被隔在人墙之外,她身边还是突然出现一只软垫座椅。

    “公爵!你在玩什么把戏!你分得清事情的轻重吗?”祭司果然忍不住了。

    菲尔法隆不急不缓地给魔王倒上一杯茶水,琉夜看着新变出来的金色茶杯皱起眉,然后将锐利的目光投向公爵。

    “我已经知道破解之法了,但我一个人的能力远远不够。”公爵忽然换上严肃的口吻,宣布道。

    众人都吃惊地屏住呼吸。祭司压抑着怒火:“你知道了?你知道了不早说?还让我们所有人过来找你?”

    公爵像孩子一般顽皮道:“不,祭司大人,我一直在思考,现在还没有想清楚。”

    “法隆公爵,不要让孤等太久,王国正在被吞噬。”琉夜终于说话了,王的声音冰冷且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遵命,王。”公爵起身,对王微微低头,随后伸出白皙优雅的手掌,只见花园桌前面的小片绿地上忽然出现一个球,球只存在瞬间,然后变成一棵小树,一个烟花筒,一顶帽子。

    “到目前为止,我想大家都在呈现出来的场景中穿行,被动地接受梦境的产物,另外你们也应该发现了这种创造变幻的能力吧。”菲尔法隆讲话时,那一团东西在不停地变化,成为奇特的非现实之物。

    “所以呢?”有人问。

    “我们看到的一切场景,都只存在于梦境的第一层。”公爵抬起眼,严肃敏锐的目光在长缡身上停留瞬间,扫向其他廷臣法师,在人们的相互对视和惊讶中,他继续道:

    “前往梦境深层的道路,不在这里的任何一个地方,所以无论你们走多远的路都找不到,而在我们的手中。”

    此话一出,人群惊异地窃窃私语,又很快停下来。

    “简单一点说,”公爵停下了手中的魔术戏法,转向背后一望无际的花园,一座洁白的城堡从空气中浮现,“我们需要自己来创造梦境,创造门,主动去与它交互。各位,明白了吗?”

    他再次优雅行礼,耀眼的金发滑落下来:“王,还需要我解释其他吗?”

    “孤理解了。那么,香在第几层?”魔王说。

    “很遗憾,王,我也不知。”公爵以手示意那城堡:“我做了一个框架,我们就从这里开始吧。”

    队伍向城堡大门走去,公爵建议分成三人的小队,莲冰要魔王带着汐儿,公爵笑着说:“那由我来保护冰雪精灵吧。”

    长缡想要拒绝,却听魔王不容置疑地命令:“汐儿,阿缡,还有法隆公爵,和孤一起。”

    在这种时候,长缡知道闹别扭是不合时宜的,她嘱咐落樱万事小心,然后默默走到魔王身边。

    穿过大门,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条纯白没有任何装饰的无尽走廊,走廊两侧分布着数不清的门,公爵让每个队伍选择一扇门进入,并且说在进入门前就要想好门后是什么,从踏入此门后,所见一切,都要是自己创造之物。

    他们走到第一扇门前,所有人都紧盯着空白的门扉,公爵说:“第一幕剧我来吧。”

    他握住把手,站了片刻,缓慢地打开门。

    这是一个很大的房间,像刚才的赛球场一般大,里面站满了绒黄的鸭子,整个房间正下着绵绵细雨,雾气迷蒙,长缡瞪大了眼,汐儿好像被一只脚边正在展翅膀的鸭子吓了一跳,靠近魔王抓住了他的红色衣袖,只有魔王面如沉水。

    公爵走在前面,几人穿过躁动不已的鸭子们,对面墙壁上隐约是一个拉着白纱窗帘的窗户,他指向那扇窗:

    “窗户背面是什么,冰雪精灵?”

    走在最后低头看鸭子的长缡没想到自己被提问,她看了一眼,脑海中只有森林永恒的风景。

    “是一座湖。”她的语气没有迟疑。

    “细节,要有更多的细节。”公爵提醒。

    长缡定定望着,她似乎真的透过窗帘看见了那座湖:“在湖的中心,有一株巨大的梅花树,树冠上开满如胭脂云般的梅花,花瓣不停落下,像下雨一样,有的花瓣像一只小舟一样大,我们可以乘坐花瓣的船,一直走到梅花树下,那里,有一扇门。”

    菲尔法隆戴满各色宝石的手停留在柔软的纱帘上,长缡说完,他刷的拉开窗帘。

    长缡的眼睛微微睁大了,是的,她的幻想就在眼前,一座宁静的湖泊,巨大的花树,粉红落英。公爵双手推开窗户,回头略带歉意道:

    “这个窗还算大,也是唯一的出口了。”说罢他迈过低矮的窗框,纡尊降贵地弯腰钻过去。

    “汐儿,我扶着你。”看到魔王对汐儿伸出手,听到他温柔体贴的声音,长缡失神了,心中莫名的酸楚让她喘不上气。

    为什么……这种感觉如此强烈,她在为什么而难受?

    汐儿也通过了窗口,那双幻夜般迷人的紫色眼睛向她看过来:“阿缡,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长缡僵硬地说,径自从琉夜身边走过,撑住窗台跳了出去,然后她往前走,不再关注身后。

    湖边停着花瓣船,只能坐下两个人,长缡站上去希望它快点动,但是没有,她忘了给这个船加某种引擎了,公爵从后面赶上,站到她身边。

    “走吧。”他语气随意。

    “怎么走?”长缡恼怒地瞪他一眼。

    “哈哈哈——”公爵干笑了几声,背后吹起一阵强风,花瓣船开动了。

    他停住笑声,慢慢道:“你在生谁的气?把火撒到我身上,我太无辜了。”

    长缡还是不高兴,像一截柱子似的杵在那,不说话,忽然一双温暖强硬的手按在她的肩上,她感到侧脸痒痒的,公爵靠近她的耳边,用魅惑的声音说:“自己生气多没意思,要不要尝试反击?”

    长缡正要提醒他们在瀑布上说过的话,忽然疑惑地问:“反击?”

    她转过脸时,公爵那惊人美丽的面容近若咫尺,他的玩世不恭、冷酷无情都在那闪烁着荧光的碧绿眼睛里。

    “你多么天真啊!”那可怕的眼睛怜悯地看着她,“我们玩一个游戏……”

    “法隆公爵,我曾告诉你我们不该这么近!”长缡警惕地要躲开,可惜船太小了,她没法离得足够远。

    公爵皱眉,对打断他很不满意:“近距离是游戏的必要条件,你不是想让他在意你吗?你现在回头看看,他一定紧紧盯着你呢。”

    长缡真的扭过头,汐儿看到两人的亲密,感到十分尴尬,目不转睛地看着侧面的风景,而琉夜果真面色阴沉地看着他们。

    长缡想:他这是什么意思呢?他也会感到她的心痛吗?正想着,一只手卡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了过来。

    “我们就要到岸边了,怎么样,要和我玩这个游戏吗?我可是在甘愿被你利用啊。”公爵的目光仿佛尖锐的鹰爪将她擒住,他柔软的拇指抚过她的下唇,带来奇异而强烈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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