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琰想到此,忽然心胸开阔,明尧立功,明家阖家当受赏,男子驰骋疆场,女眷更该赏,他就说服太后,由她老人家出面赏赐明家女眷,届时明姣进宫谢恩,她便可再见到自己了。

    上回自己在怡风亭出现的唐突,虽然明妃仍旧被自己的绝世风姿所倾倒,但她一个闺阁女儿家,大约还是羞涩的。先前在太后面前表明了不想进宫,就算见到了自己,恐怕也会因羞涩而不敢开口。

    罢了罢了,既如此,那就再给她一次机会,谁让她对自己如此痴情呢。

    荀琰觉得自己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一扫之前的忧郁,眉眼都舒展开。

    将奏折扣上,他吩咐有福:“你去吩咐御膳房,晚膳朕要去寿安宫同太后一同用。”

    “是。”有福道。

    *

    这厢明姣带着摘星、揽月回到了家中。

    蓝顶红木的马车停在巍峨大门前,摘星搬来矮凳,明姣扶着揽月的手,缓缓下了马车。

    大门处的小厮一一向明姣问好,得到了大姑娘微笑着点头回应。

    明姣前脚已经踏进了大门,忽而余光瞥见不远处的栏柱上拴着一匹马,那马匹高大,威风的很,正抖动着鬃毛,试图挣脱缰绳。

    摘星也瞧见了,奇道:“怎么会有人将马拴在咱们明府的门口?”

    这个巷子里寸土寸金,坐落的都是朝廷要员的府宅,平常商贩都鲜少路过这里,更别提有人将马匹拴在这了。

    守门的小厮闻言,笑了:“大姑娘还不知道呢,咱们大公子任期已满,不日将返京了,这是给咱们送信儿的使者骑来的马,使者这会儿想必是在屋里喝茶呢。”

    闻言,几人脸上都露出了笑意,明姣喜道:“大哥要回来了?”

    算算时间,再回想上一世,明尧确实是这时返京的。

    重来一世,她无比思念家人,尤其是上一世疼她入骨的大哥。明姣心里着急知道消息,也不待小厮回话,提起裙摆快步朝花厅去了。

    此刻明家众人都齐聚在花厅。

    大夏国都地处南方,常年温暖,因而明府的花厅四面开阔,檐下以流水铺成回廊,朵朵荷花漂浮其上,只门前留了一垧空地,建起了一座弯弯矮桥,桥上风景绮丽,绿柳弄花,桥下流水连绵,溯溯而过,为这春日平添了一丝风雅。

    一入花厅,便见正对面壁上悬着“忠信礼义”四字金匾,厅上布置数张雕花圆木座椅及小方桌,两侧摆着八扇山水屏风,清风送来荷香花香阵阵,让人临之惬意。

    花厅里众人齐聚,明老将军和老夫人坐在上手,明姣的母亲坐在下手,身旁摆了一张小圆椅,一个圆圆脸蛋梳髻子头的姑娘正倚在明夫人腿上,一双眼睛懒怠的,像是困得睁不开了,正是明家的次女明婵。

    使者坐在明夫人对面,众人刚得知了消息,面上皆是喜意。

    明老将军:“明尧赴长淮三年,任上大小事不歇,举步维艰。还要多谢使者这几年往来送信,才让我们少了担忧。”

    使者忙道:“将军客气了,团练使赴长淮这三年来,纠风正气,数次得陛下夸赞,是臣有幸,才沾了明家的光。”

    众人一番客气,使者在明老将军的邀请下饮了两盏茶,算算时间,也该送客了。

    使者道:“老将军、老夫人请留步,臣受陛下所托来送信,万不敢耽误太久,陛下那边还等着臣回话呢。”

    如此,众人也不挽留,一齐送使者出门。

    恰在此时,明姣带着摘星、揽月走上了廊桥,正看到明家众人簇拥着一个红色官服的人走出花厅。

    “祖父、祖母、母亲,安好。”

    明姣一一见了礼,这才抬眼打量来送信儿的使者。那人一身红色官服,轮廓分明,算得上是极周正的长相,且梳理的极为立正儿,想是刚从宫里送信出来。

    不知为何,明姣看见这人时,心里涌过一丝不太舒服的感觉,那双眉眼略显精明,透漏着算计,总觉得似曾相识,但一时又想不起是哪里见过。

    众人眉梢眼角皆是喜色,老夫人一向最疼爱明姣,将她唤到身旁,浅笑着道:“这是代陛下来送信的使者,你大哥要回来了。”

    明姣自然也开心,她懂祖母的意思,既是宫里派来的,那便是陛下的意思,特意派人来告知明家喜讯,可见明家有喜,大哥回京后便能有升迁了。

    她浅浅地向使者作了个礼,道:“烦劳使者跑这一趟。”

    那人见明姣作礼,眉眼间倒是有些惊讶,赞道:“大姑娘知书达礼,明夫人教女有方。”

    明姣垂首,避开了他打量的目光,道:“使者谬赞了。”

    送走了使者,回来时明婵才清醒了过来似的,她今年刚及笄,正是女孩子爱犯困耍赖的年纪,也是见着什么新奇的都要看看的时候。

    明婵黏着明姣转圈:“长姐,宫里好玩吗?”

    她刚刚赖在母亲身边睡觉,这会儿还在揉着眼睛,明姣见状揉了揉她发顶的小发髻。

    上一世自从入宫后,除了阖宫宴饮外,她就没再见过家里人,每每见了,也是遥遥一眼,因而重生回来,她最珍惜的便是同家里人相处的时光。

    于是,明姣认真地道:“宫里不好玩,到处都是规矩,比不上家里自在。”

    明婵刚刚及笄,听不懂明姣话里的深意,她听长姐说宫里不好玩,便牵着她的手:“我也听说宫里拘谨的很,长姐,下回不要进宫了,咱们去京郊的马场玩,那里没有规矩。”

    正说着话,忽而一个团子像炮弹似的冲进了明姣怀里,呜呜地哭:“呜呜,长姐,明婵抢我的蛐蛐笼送人!长姐为我做主!呜呜呜……”

    明姣冷不丁地被这忽然冲进怀里的团子弄懵了,扒开一瞧,这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原来是自己的弟弟明鸣。他与明婵是同岁,个子不如明婵高,整个人还胖墩墩的,明婵充分继承了姐姐的嚣张跋扈,最典型的表现就是欺负弟弟。大哥明尧不在家,二哥明远向来不理会这些事,只一心捣腾他的游记,因而明鸣总是被明婵欺负地呜呜哭来找明姣评理。

    这会儿猛然被一个娃娃抱着哭,明姣差点没笑出声来。

    不过顾虑着弟弟的感受,怕在他脆弱的心灵上再补一刀,明姣忍住了,拍了拍他的背:“蛐蛐笼有什么稀奇的?回头让明婵赔你一个……”

    “呜呜呜!”

    听闻这话,明鸣哭的更大声了,明姣觉得父亲母亲真的没给他起错名字。

    明鸣:“呜呜呜!那个……那个蛐蛐笼,我在比赛……上得了第一,呜呜,明婵偷走了……给……”

    他还没说完,就被明婵制裁了:

    “好了!等下还给你就是了!爱哭鬼!略略略……”

    明婵冲明鸣做了个鬼脸,就拉着明姣跑远了,剩下明鸣站在原地,不仅没讨到公道反而又被说是爱哭鬼,于是哭的更凶了。

    明家众人回了花厅,一一坐定后,侍女重新上了茶。

    今日日头足,明姣是真的渴了,在家里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了,一口气饮完了一盏茶。

    明夫人瞧见了,笑着指责她:“这孩子,都多大的姑娘了,喝茶还似牛饮,来日若是嫁了人,可不许这么没规矩了。”

    老夫人闻言,也只是看着明姣笑,道:“管她做什么,她爱有规矩便有规矩,若是喜欢没规矩,咱们就给她寻个门第低些的,有她父亲哥哥给她撑腰,谁还敢慢待了姣姣?”

    这话说的底气十足,明婵见状溜溜儿地小跑过来,又给明姣续上盏茶,明鸣刚哭完,嗓子还是哑的,却也不愿意当透明人,大嗓门地嚷:“弟弟也会给姐姐撑腰的!”

    说完了,瞪了明婵一眼:“但我不给明婵撑腰!”

    眼瞅着他们两个友要打起来,众人也没有要劝架的意思,都被这两个活宝逗的笑的前仰后合。

    明姣也在笑,但笑着笑着,忽而觉得眼眶有些酸涩湿润。

    她趁众人没注意,悄悄拿帕子拭掉了眼角的泪。

    上一世,她一意入宫,祖母和母亲该是多为自己心疼,又是多着急,所以父亲才会为她争取皇后之位,想必也曾数次为她进言。

    自己是多么愚蠢,明家最终得到那样的结果,又何尝不是她一意孤行的错呢?

    看着眼前欢笑的一幕,明姣只能强压下心头的酸楚,并且时刻提醒自己,此刻已经是重来一世,一切错误尚未铸就,明家和自己都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晚膳时,明姣父亲明重山上朝回来,阖家人齐聚正堂用晚膳。桌上是十六菜两汤,并三道甜品和四种主食,其中胭脂鹅脯和黄金鸡最受众人喜爱,摆在了当中,明家是武将世家,喜欢饮酒,因而除了明远之外,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一碗冷酒。

    说起明尧即将返京一事,明重山也是满脸笑意:“今日午后议政,陛下特意夸赞了尧儿,想来这次回来,尧儿能更进一步了。”

    闻言众人脸上皆露出了喜色,明重山操心儿子的仕途,明夫人想的却是另一回事,顺势提到:“如今姣姣也十七了,明尧和明远都过了弱冠,明尧这回回来,想是能在京中多留几年,要我说,这几个孩子也该议定亲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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