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小改）
在出发的前一天，我决定去找张佳乐。
按照花束里那张纸条的地址，我来到了一处隐蔽性相当高的小区。
对着保安室的玻璃整理了自己的仪容后，我忽略了屋里保安大叔无语的神情，询问2号楼在哪。
"额、姑娘？"保安大叔迟疑地称呼着，满眼都是怀疑，"二号楼就在左手边啊。"
我顺着看过去，只见高楼上挂着大大的二的标识。这个标志大到什么地步呢？如果说刚路过那里的我没看见的话，可能需要去挂一个眼科。
"谢谢您。"我冲大叔礼貌地微笑，虽然完全被口罩和围在外面的围巾挡住了。
K市的正午天气炎热，阳光正好。
我终究懒得再维持我的变装了，于是退出保安室，在外面对着玻璃又开始调整起来——
嗯，纯黑色的针织帽子的话，还是摘掉吧？大中午的，还是三十多度的天气，未免太显眼了一些。
围巾也摘掉好了……反正到了小区里，路过的人应该没那么多，不用担心被粉丝围起来耽误行程。
墨镜可以留着。挡太阳，很合理。
我扯掉帽子，于是玻璃里少女棕红色的卷短发便露了出来；收起挡脸的围巾、再摘掉墨镜，褪去稚嫩的面容看起来相当清秀可人。
保安室里放着的电视声也传了出来：
"这里是荣耀联赛第七赛季的第一场，百花对战嘉世。首先登场的是队长张佳乐，然后是副队长容燕……容燕，来跟粉丝们打声招呼吧？"
我往里瞥了一眼。电视里少女笑得活泼，在拉近的镜头中举起手："大家好啊！这里是容燕！"
我很快收回了视线，戴上墨镜，转身离开了这里。
"咦……好耳熟啊。"大叔的自言自语被我留在身后。
我很快就成功到了地方。
单元楼有门禁。我淡定地再次拿出孙哲平给我的门禁卡，就像是进大门那样轻松地刷一下，便进了冷气充足的单元楼内。
这次得好好感谢一下大孙了。不仅提前在保安那里给我打点好了，还特意给了我门禁卡。要不我想进来这个小区的话，还没那么容易。
我让大孙不要告诉张佳乐我要去的事，他也答应保密。以及按照孙哲平的性格，只要答应的事他基本都会做到的。
……我深吸一口气，摁了电梯。
电梯缓慢上升。再次对着镜子看了一眼——
镜中的少女身着白色长裙，裙摆微扬，手提着小包，看起来分外娴静。她直视着我，大大的褐色眼眸看起来很平静。
"叮咚"一声，电梯到了。
我摁下自己如擂鼓般紧张的心跳，找到了地址对应的门牌号。
摁下门铃——
"谁啊？"
熟悉的嗓音。距离上次活动听到已经过去近一周了，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孙哲平。"我面不改色地播放大孙提前给我录好的语音，低沉的男音在楼道里响起，听起来要多假有多假。
"……哈？你什么时候这么有礼貌了……"
……………他真的信了！！
听到张佳乐一边踩着拖鞋过来、一边疑惑的嘟囔声，我没忍住破了个小防，这家伙独居没被拐走还真是个奇迹啊！！
就在我吐槽的时候，门突然被打开了。
我和张佳乐直接撞了个脸对脸。
"……"
棕发青年失神地看着我。
张佳乐穿着一身居家服，满嘴泡沫，手里甚至还拿着牙刷，一看就是刷牙的时候半道过来开门的。他眼神茫然地看着我，我从他明亮的褐色眼眸中看到了自己，一个表情严肃、着装整齐的少女，就是表情有点绷不住。
"…………"
他的牙刷掉了，看起来还没反应过来。
屋内的电视尽职尽责地传出声音："容燕，来跟粉丝们打声招呼吧？"
"…哈喽？"我举起手，"需要我重新敲门吗？"
门砰的被关上了。
我沉默。
"那个、那个你稍等！！啊啊我马上！马上啊啊！"
…………
总之在屋内如火如荼倒腾了一分钟后，我被张佳乐非常拘谨地迎进了门。
"燕燕、咳咳，队长，你随便坐。"你在叫谁啊张佳乐！
不行，不能吐槽。我要绷住……
我悄悄倒腾了口气，坐在了张佳乐家里的沙发正中央。布艺沙发看起来十分小清新，坐起来也相当柔软。
趁着张佳乐给我端茶倒水的时候，我偷偷观察——整体的装修风格意外的简约，挑不出什么错。不过依我对他的了解，可能他自己的卧室里就是另一番样子了。
"请用。"张佳乐递过来一个杯子。
他紧张的可怕啊……
我瞥了一眼他，可惜他没看我，只是一个人坐的老远，几乎坐在了沙发最边上，自顾自地低头紧张。
还没见过张佳乐这么拘束的样子，我有点新奇，可更多的是失落。
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的关系也这么远呢……？
心里有些低落地想着，我抿了一口手中的水。
气泡在舌尖炸开。
猝不及防地，我被冰可乐呛了一下。
"咳咳、咳咳，"我边咳嗽边忍不住怒骂，"张佳乐你给客人冰的、咳咳，可口、咳咳……"
"对不起！"张佳乐被惊到了，连忙凑了过来挨着我坐下，一手拍着我的背一手接过可乐，"哎呀我记得你喜欢喝来着——"
他动作慌乱，甚至连手都在抖。一个职业选手，竟然拿个杯子都手抖！
下一秒。
我俩眼睁睁地看着重心不稳的可乐倾倒，一起低头去看。
视线里，洁白的裙子染上了大片大片的污渍。
两分钟后。
我坐在客厅，面不改色地看着电视。
此刻的我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紧张了。要是有个第三视角，看现在的我一定十分滑稽——坐姿端正、表情平静，可身前一大片的可乐污渍格外显眼，打破了这种安逸。
"你好了没有。"我说道。
刚才张佳乐一边僵硬地道歉，一边发表了重要言论——"我衣柜里还有你的衣服"，并且说完他就冲向了卧室。
当时的我竟然也没反应过来他话的意思，就任由他冲进了卧室去找。
事后想想，谁家好前任还留着前女友的衣服啊？变/态吗他？
而那边，张佳乐在卧室大声回应："好了好了，我找到了！"
很快他就抱着一套衣服出来了，如释重负地把它们放在了旁边的沙发上。
我看了过去。只见我最不想看见的衣服出现了，这是一套有百花缭乱角色元素的短袖加短裙，让我严重幻视百花队服。
这无疑是一套张佳乐周边。
还记得这是以前张佳乐特意送我的，那时候我还是张佳乐的狂热粉丝。
可时过境迁，终究是不一样了。
当时分手之后，我放了一个大麻布袋在门口，里面全是有关张佳乐的东西，正准备去扔。恰好孙哲平路过问我要不要帮忙扔掉，又看不像是垃圾、所以问了一句是什么……跟他讲了之后，他把这袋东西带走，说顺路帮忙扔了。
当时我还在感谢他。
结果这一顺就顺路扔到张佳乐这边了啊！！
想到这我顿感槽多无口，忍不住看向张佳乐——
深棕发青年穿着白t短裤，小辫子垂在一旁。他摸着鼻子一脸若无其事地错开我的视线，"哈哈，还真是巧啊，还好我还记得有这个。"
我宁可你不记得！这个像bt一样的家伙到底是谁！
深吸一口气，我低下头，拿起了其中的短袖，在身上比了比。
"……小了。"我平静地说，然后把它放了回去，"这t恤是我几年前的size。"
张佳乐睁大眼睛，"那你怎么不扔？"
"你有意见？"我反问，"况且最后我扔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看着张佳乐的表情几番变化，最后冷汗直冒，似乎生怕被我发现什么。
他随口说道："我再去找找，应该还有！"
……真希望他找不到，这样我还可以安慰自己这套衣服只是偶然。
看着张佳乐的背影，我缓了一下，勉强心平气和下来，然后才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这件不是，这件也不是……"
张佳乐嘟囔着。
"好了。没有我就不要了。"
青年猛地转过头。我正倚着门看他，心里有种想笑又不想笑的纠结感。
我是来和他表明立场的。但是看他这副样子，我却始终狠不下心来直说。
"你怎么过来了！"张佳乐慌乱站起身，"那……"
"那我走了？""不行！"
我有些无奈，"那你好好的，别这么紧张。"
张佳乐一愣，复又低下头，自顾自嘟囔起来："那谁知道你会突然来啊？好歹……好歹让我准备一下。"
"从你把地址塞给我的那天，你就应该做好准备了。"我直视着他，"以及，我也挺好奇你的反应。"
"……变得恶趣味了啊燕燕！"张佳乐终于也忍不住破功了，开始大肆吐槽，"怎么回事！"
"快点的。"
"啊？"
我伸出手，一脸理所应当，"把你的衣服给我，要新洗的。"
……
进客房换好衣服后，我再次出来。好在张佳乐还有一套新买的衣服，我换上之后也不是那么别扭。
穿着宽大的纯白t恤，底下是周边的那条短裙，裙子倒是意外的还合身……毕竟张佳乐的裤子我确实不能穿。
我走出来的时候，张佳乐正坐在沙发上喝可乐。
听到动静，他看了过来——
在我的注视下，张佳乐的脸飞快的红了。
他望着我，浑身僵硬："你、你怎么这么穿……"
"不喜欢就别看。"我干脆道，同时走了过来，在他旁边坐下。
电视仍在播放，解说激情澎湃地解说着。
两人谁也没看谁，一时无言。
他一口可乐没喝，我也一眼电视没看。
"那个，你……"张佳乐先忍不住开了口，"怎么突然来了？"
青年看着我，又飞快补充了一句："就只是好奇我的反应吗……"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把我刚才那句玩笑话当真了。
"怎么可能，不过我还以为你要等我先开口。"
"喂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像大孙了！"
我若无其事地转开视线，敷衍了一句："错觉吧。"
即使目光已经移开，但我心里却仍然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他的视线犹在——专注的，几近贪婪的，仿佛要把今天永远记住的。
我几乎不敢和这样的张佳乐对视。
这一刻，我仿佛回到了争吵的那天。宛若昨日。
于是我问道："你后悔吗？"
"对于我退役带给你的帮助，我不后悔。"张佳乐目光灼灼地盯着我，"这让你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但对于我们来说……"
他抿了抿唇，继续说道："对于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我很后悔。"
"我后悔没有提前跟你好好沟通，也没有真正问过你的想法。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在一意孤行……我没有真正设身处地去考虑过你的感受。我错了，这点我很后悔。"
我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许久后，我笑了一声，"其实我还要感谢你。"
"燕燕……"
"你的离开让我找回了自我。"我直视着他，看到他眼里那个目光清亮的少女，"我想我确实该对你说声谢谢。抛却自身的感情，你确实有帮到了我。"
往事历历在目——纠结、苦恼、悔恨、怨怼……种种情绪都被时间化解，于是剩下的只有淡淡的怅然。
"把自己从事件抽离的那天，我终于意识到这是我们两人不可避免的结局。"我轻声叹道，"我们的性格都还有不足……走到今天是必然的。"
我再度唤道："张佳乐。"
他好像已经知道了接下来的发展。青年抿起唇，不自觉埋下了头。
"我们就这样了，好吗？"
"可是我不想。"
像是下了决心一样，张佳乐突然说道。
"燕燕。"他抬起头，表情认真，"我想再来一次，我想重新开始。"
我平静地看着他："我们不合适。"
"我们可以慢慢来！"张佳乐说道，"我们没有什么不合适的，明明我们才是最佳拍档啊！而且，我也不想看着你和别人组搭档……"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就像在埋怨。
"你可没资格吃醋了哦？"
张佳乐却认真地看着我："你在调侃我吗？那如果我真的因为你和别人组搭档而难过的话，你会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们现在都不是男女朋友关系了，为什么我要在乎你的感受？
本想这么轻松地说出来，我张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一个字。
因为我发现，我还是在意他的感受。
虽说不会为了他放弃搭档的事，但也仍然会在意他。
"我……"几度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我撇撇嘴，干脆换了句话，"你倒是学会反击了。"
他看着我，眼里越来越亮："你还是在乎我的对不对？燕燕。"
"你不知道，"张佳乐情不自禁地靠近我，"离开你之后的每一天，我都好想你。"
直球攻击，可恶的家伙，真是恢复飞快！还不如刚才紧张到好笑的那副样子呢！
我在心里默默怼他，别过头，"和我没关系，那是你自己的决定。"
"是。"张佳乐的表情略略严肃几分，"我都知道。一切的起因也只是我自作多情的决定。"
…也不算自作多情吧？毕竟也帮到我不少。倒是他这么说，我反倒有点愧疚了。
"那燕燕——""打住。"
我止住话头，不想让他再说些什么能动摇我的话，"起码是现在，我不想再开始了。"
张佳乐目光闪过了然，很快表情显得有些受伤，但还是说道："我知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这也是应该的。"
看着他这副委曲求全的样子，我心里莫名有点复杂。但我还是坚持着看向他："还有一个问题。"
我说道："你有考虑过将来的事吗？"
张佳乐微微一愣。
"可能去开个花店，或者干点别的吧。"他云淡风轻地说道，"反正大概也就这样了……"
我呵呵一笑："可是你不甘心呐。"
一下子被我扯下了淡然的伪装，张佳乐抿抿唇，"没有别的选择了。我也不会去给哪个战队当教练的。"
"到现在为止，你一直在回避一个可能性。"我盯着他，目光炯炯，"为什么不试试回来呢？"
"……"张佳乐沉默片刻，苦笑了起来，"不是谁都有勇气的，燕燕。"
他说道："我的勇气已经耗尽了。此外，我的心愿其实也达成了，所以再要勇气干嘛呢？你登神了，我也拿到了冠军，这不是很好吗？"
我冷哼一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在逃避。"
他没说话。
我继续道："你不是不想，只是不敢。我也能明白你在顾虑什么，尴尬的身份、年龄，和是否还要回到百花……种种想法，我其实也能明白一些。"
张佳乐的眼神闪了一下。
看见他的目光逐渐松动，我复又坐了下来，轻声道："可你真的甘心吗？"
"急流勇退，明明还有时间，却不去试试。"我说道，"这样的话，会留下遗憾吧。"
"遗憾……"
张佳乐低头兀自苦笑，"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也顺着他沉思片刻。
电光火石之间，我想到了什么。
"还有可能。"我笃定道，"只是你想或不想。"
这一刻，我的脑海里出现了那支战队——只是现在我无法言明。况且就算张佳乐不进那支战队，霸图之类的强劲战队也依旧可以成为他的选择。
“你心里其实也有了答案吧。”我微微一笑："张佳乐，真的要就这么放弃吗？"
"……"
他安静地看着我，眼里闪动着奇异的光芒，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我能感觉到，起码在这一瞬间，张佳乐真的被我打动了。
张佳乐张了张嘴，再开口，声音艰涩："还有可能吗？"
我回答道："看你想不想了。"
"可是我还有一年的复出限制期。"他在说年龄问题。
"我看你也没有老到那个份上哦？"我微微歪头，"你看叶秋、韩队他们，不也打得好好的。"
"…噗。"张佳乐终于忍不住笑了，"你这么说叶秋，他估计会抽你的。"
"谁管他。"我哼了一声，看他恢复了活泼的样子，忍不住翘起嘴角，"所以呢，你的选择？"
张佳乐笑了一下，看起来平静了不少，"我么，应该还要再考虑一下吧。谢谢你，燕燕。"
"不用。反正我又不是特意来劝解你的……"
…咦，那我是来干嘛的？
张佳乐看出了我一瞬间的迷茫，这才忍不住哈哈大笑着伸出手揉了揉我的头，"所以呢，燕燕是想我了才特意来的吗？"
"怎么可能。"我灵巧地避过了他的手，"我只是来告诉你，不要总骚/扰我，请断了心思吧。"
"不可以。"张佳乐开心的表情让我拳头蠢蠢欲动，"我要缠着燕燕到老。反正燕燕又不讨厌我，还会耐心劝解我。"
"少在那里自我感动了。"我叉着腰回怼，突然心生一计，"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要和别的男生出去玩，你会怎么样？"
张佳乐沉默片刻。
"谁啊？"
"谁你别管。"
"是不是黄少天那家伙？"
"是又怎么样。"好像暴露了……
张佳乐咬牙切齿两声，随后故作不在意："哈哈，没事啊。"
"？"我投去疑惑的眼神，"终于从纯爱战士化身为牛头人了么？"
"…你在说什么啊！！"张佳乐瞪大眼，也是绷不住了，"小小年纪不学好，怎么学了这么些词！"
顶着我默默的注视，张佳乐深吸一口气，终于挠挠头解释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我觉得，我既然不是你的男朋友了，你也没有对象，那单独出去玩之类的我也不会说什么，毕竟这都是你拥有的权力——因为现在的你，是个单身的女生嘛。"
嗯……意外的上道啊，这家伙。
"其实我本来都以为自己没机会了。"张佳乐觑着我的表情，接着说："但是今天之后可就不一样了哦。"
"不一样在哪？"
张佳乐看着我。
他微微一笑："现在，我总算可以和别人同台竞争了。"
按照花束里那张纸条的地址，我来到了一处隐蔽性相当高的小区。
对着保安室的玻璃整理了自己的仪容后，我忽略了屋里保安大叔无语的神情，询问2号楼在哪。
"额、姑娘？"保安大叔迟疑地称呼着，满眼都是怀疑，"二号楼就在左手边啊。"
我顺着看过去，只见高楼上挂着大大的二的标识。这个标志大到什么地步呢？如果说刚路过那里的我没看见的话，可能需要去挂一个眼科。
"谢谢您。"我冲大叔礼貌地微笑，虽然完全被口罩和围在外面的围巾挡住了。
K市的正午天气炎热，阳光正好。
我终究懒得再维持我的变装了，于是退出保安室，在外面对着玻璃又开始调整起来——
嗯，纯黑色的针织帽子的话，还是摘掉吧？大中午的，还是三十多度的天气，未免太显眼了一些。
围巾也摘掉好了……反正到了小区里，路过的人应该没那么多，不用担心被粉丝围起来耽误行程。
墨镜可以留着。挡太阳，很合理。
我扯掉帽子，于是玻璃里少女棕红色的卷短发便露了出来；收起挡脸的围巾、再摘掉墨镜，褪去稚嫩的面容看起来相当清秀可人。
保安室里放着的电视声也传了出来：
"这里是荣耀联赛第七赛季的第一场，百花对战嘉世。首先登场的是队长张佳乐，然后是副队长容燕……容燕，来跟粉丝们打声招呼吧？"
我往里瞥了一眼。电视里少女笑得活泼，在拉近的镜头中举起手："大家好啊！这里是容燕！"
我很快收回了视线，戴上墨镜，转身离开了这里。
"咦……好耳熟啊。"大叔的自言自语被我留在身后。
我很快就成功到了地方。
单元楼有门禁。我淡定地再次拿出孙哲平给我的门禁卡，就像是进大门那样轻松地刷一下，便进了冷气充足的单元楼内。
这次得好好感谢一下大孙了。不仅提前在保安那里给我打点好了，还特意给了我门禁卡。要不我想进来这个小区的话，还没那么容易。
我让大孙不要告诉张佳乐我要去的事，他也答应保密。以及按照孙哲平的性格，只要答应的事他基本都会做到的。
……我深吸一口气，摁了电梯。
电梯缓慢上升。再次对着镜子看了一眼——
镜中的少女身着白色长裙，裙摆微扬，手提着小包，看起来分外娴静。她直视着我，大大的褐色眼眸看起来很平静。
"叮咚"一声，电梯到了。
我摁下自己如擂鼓般紧张的心跳，找到了地址对应的门牌号。
摁下门铃——
"谁啊？"
熟悉的嗓音。距离上次活动听到已经过去近一周了，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孙哲平。"我面不改色地播放大孙提前给我录好的语音，低沉的男音在楼道里响起，听起来要多假有多假。
"……哈？你什么时候这么有礼貌了……"
……………他真的信了！！
听到张佳乐一边踩着拖鞋过来、一边疑惑的嘟囔声，我没忍住破了个小防，这家伙独居没被拐走还真是个奇迹啊！！
就在我吐槽的时候，门突然被打开了。
我和张佳乐直接撞了个脸对脸。
"……"
棕发青年失神地看着我。
张佳乐穿着一身居家服，满嘴泡沫，手里甚至还拿着牙刷，一看就是刷牙的时候半道过来开门的。他眼神茫然地看着我，我从他明亮的褐色眼眸中看到了自己，一个表情严肃、着装整齐的少女，就是表情有点绷不住。
"…………"
他的牙刷掉了，看起来还没反应过来。
屋内的电视尽职尽责地传出声音："容燕，来跟粉丝们打声招呼吧？"
"…哈喽？"我举起手，"需要我重新敲门吗？"
门砰的被关上了。
我沉默。
"那个、那个你稍等！！啊啊我马上！马上啊啊！"
…………
总之在屋内如火如荼倒腾了一分钟后，我被张佳乐非常拘谨地迎进了门。
"燕燕、咳咳，队长，你随便坐。"你在叫谁啊张佳乐！
不行，不能吐槽。我要绷住……
我悄悄倒腾了口气，坐在了张佳乐家里的沙发正中央。布艺沙发看起来十分小清新，坐起来也相当柔软。
趁着张佳乐给我端茶倒水的时候，我偷偷观察——整体的装修风格意外的简约，挑不出什么错。不过依我对他的了解，可能他自己的卧室里就是另一番样子了。
"请用。"张佳乐递过来一个杯子。
他紧张的可怕啊……
我瞥了一眼他，可惜他没看我，只是一个人坐的老远，几乎坐在了沙发最边上，自顾自地低头紧张。
还没见过张佳乐这么拘束的样子，我有点新奇，可更多的是失落。
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的关系也这么远呢……？
心里有些低落地想着，我抿了一口手中的水。
气泡在舌尖炸开。
猝不及防地，我被冰可乐呛了一下。
"咳咳、咳咳，"我边咳嗽边忍不住怒骂，"张佳乐你给客人冰的、咳咳，可口、咳咳……"
"对不起！"张佳乐被惊到了，连忙凑了过来挨着我坐下，一手拍着我的背一手接过可乐，"哎呀我记得你喜欢喝来着——"
他动作慌乱，甚至连手都在抖。一个职业选手，竟然拿个杯子都手抖！
下一秒。
我俩眼睁睁地看着重心不稳的可乐倾倒，一起低头去看。
视线里，洁白的裙子染上了大片大片的污渍。
两分钟后。
我坐在客厅，面不改色地看着电视。
此刻的我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紧张了。要是有个第三视角，看现在的我一定十分滑稽——坐姿端正、表情平静，可身前一大片的可乐污渍格外显眼，打破了这种安逸。
"你好了没有。"我说道。
刚才张佳乐一边僵硬地道歉，一边发表了重要言论——"我衣柜里还有你的衣服"，并且说完他就冲向了卧室。
当时的我竟然也没反应过来他话的意思，就任由他冲进了卧室去找。
事后想想，谁家好前任还留着前女友的衣服啊？变/态吗他？
而那边，张佳乐在卧室大声回应："好了好了，我找到了！"
很快他就抱着一套衣服出来了，如释重负地把它们放在了旁边的沙发上。
我看了过去。只见我最不想看见的衣服出现了，这是一套有百花缭乱角色元素的短袖加短裙，让我严重幻视百花队服。
这无疑是一套张佳乐周边。
还记得这是以前张佳乐特意送我的，那时候我还是张佳乐的狂热粉丝。
可时过境迁，终究是不一样了。
当时分手之后，我放了一个大麻布袋在门口，里面全是有关张佳乐的东西，正准备去扔。恰好孙哲平路过问我要不要帮忙扔掉，又看不像是垃圾、所以问了一句是什么……跟他讲了之后，他把这袋东西带走，说顺路帮忙扔了。
当时我还在感谢他。
结果这一顺就顺路扔到张佳乐这边了啊！！
想到这我顿感槽多无口，忍不住看向张佳乐——
深棕发青年穿着白t短裤，小辫子垂在一旁。他摸着鼻子一脸若无其事地错开我的视线，"哈哈，还真是巧啊，还好我还记得有这个。"
我宁可你不记得！这个像bt一样的家伙到底是谁！
深吸一口气，我低下头，拿起了其中的短袖，在身上比了比。
"……小了。"我平静地说，然后把它放了回去，"这t恤是我几年前的size。"
张佳乐睁大眼睛，"那你怎么不扔？"
"你有意见？"我反问，"况且最后我扔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看着张佳乐的表情几番变化，最后冷汗直冒，似乎生怕被我发现什么。
他随口说道："我再去找找，应该还有！"
……真希望他找不到，这样我还可以安慰自己这套衣服只是偶然。
看着张佳乐的背影，我缓了一下，勉强心平气和下来，然后才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这件不是，这件也不是……"
张佳乐嘟囔着。
"好了。没有我就不要了。"
青年猛地转过头。我正倚着门看他，心里有种想笑又不想笑的纠结感。
我是来和他表明立场的。但是看他这副样子，我却始终狠不下心来直说。
"你怎么过来了！"张佳乐慌乱站起身，"那……"
"那我走了？""不行！"
我有些无奈，"那你好好的，别这么紧张。"
张佳乐一愣，复又低下头，自顾自嘟囔起来："那谁知道你会突然来啊？好歹……好歹让我准备一下。"
"从你把地址塞给我的那天，你就应该做好准备了。"我直视着他，"以及，我也挺好奇你的反应。"
"……变得恶趣味了啊燕燕！"张佳乐终于也忍不住破功了，开始大肆吐槽，"怎么回事！"
"快点的。"
"啊？"
我伸出手，一脸理所应当，"把你的衣服给我，要新洗的。"
……
进客房换好衣服后，我再次出来。好在张佳乐还有一套新买的衣服，我换上之后也不是那么别扭。
穿着宽大的纯白t恤，底下是周边的那条短裙，裙子倒是意外的还合身……毕竟张佳乐的裤子我确实不能穿。
我走出来的时候，张佳乐正坐在沙发上喝可乐。
听到动静，他看了过来——
在我的注视下，张佳乐的脸飞快的红了。
他望着我，浑身僵硬："你、你怎么这么穿……"
"不喜欢就别看。"我干脆道，同时走了过来，在他旁边坐下。
电视仍在播放，解说激情澎湃地解说着。
两人谁也没看谁，一时无言。
他一口可乐没喝，我也一眼电视没看。
"那个，你……"张佳乐先忍不住开了口，"怎么突然来了？"
青年看着我，又飞快补充了一句："就只是好奇我的反应吗……"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把我刚才那句玩笑话当真了。
"怎么可能，不过我还以为你要等我先开口。"
"喂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像大孙了！"
我若无其事地转开视线，敷衍了一句："错觉吧。"
即使目光已经移开，但我心里却仍然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他的视线犹在——专注的，几近贪婪的，仿佛要把今天永远记住的。
我几乎不敢和这样的张佳乐对视。
这一刻，我仿佛回到了争吵的那天。宛若昨日。
于是我问道："你后悔吗？"
"对于我退役带给你的帮助，我不后悔。"张佳乐目光灼灼地盯着我，"这让你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但对于我们来说……"
他抿了抿唇，继续说道："对于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我很后悔。"
"我后悔没有提前跟你好好沟通，也没有真正问过你的想法。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在一意孤行……我没有真正设身处地去考虑过你的感受。我错了，这点我很后悔。"
我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许久后，我笑了一声，"其实我还要感谢你。"
"燕燕……"
"你的离开让我找回了自我。"我直视着他，看到他眼里那个目光清亮的少女，"我想我确实该对你说声谢谢。抛却自身的感情，你确实有帮到了我。"
往事历历在目——纠结、苦恼、悔恨、怨怼……种种情绪都被时间化解，于是剩下的只有淡淡的怅然。
"把自己从事件抽离的那天，我终于意识到这是我们两人不可避免的结局。"我轻声叹道，"我们的性格都还有不足……走到今天是必然的。"
我再度唤道："张佳乐。"
他好像已经知道了接下来的发展。青年抿起唇，不自觉埋下了头。
"我们就这样了，好吗？"
"可是我不想。"
像是下了决心一样，张佳乐突然说道。
"燕燕。"他抬起头，表情认真，"我想再来一次，我想重新开始。"
我平静地看着他："我们不合适。"
"我们可以慢慢来！"张佳乐说道，"我们没有什么不合适的，明明我们才是最佳拍档啊！而且，我也不想看着你和别人组搭档……"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就像在埋怨。
"你可没资格吃醋了哦？"
张佳乐却认真地看着我："你在调侃我吗？那如果我真的因为你和别人组搭档而难过的话，你会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们现在都不是男女朋友关系了，为什么我要在乎你的感受？
本想这么轻松地说出来，我张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一个字。
因为我发现，我还是在意他的感受。
虽说不会为了他放弃搭档的事，但也仍然会在意他。
"我……"几度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我撇撇嘴，干脆换了句话，"你倒是学会反击了。"
他看着我，眼里越来越亮："你还是在乎我的对不对？燕燕。"
"你不知道，"张佳乐情不自禁地靠近我，"离开你之后的每一天，我都好想你。"
直球攻击，可恶的家伙，真是恢复飞快！还不如刚才紧张到好笑的那副样子呢！
我在心里默默怼他，别过头，"和我没关系，那是你自己的决定。"
"是。"张佳乐的表情略略严肃几分，"我都知道。一切的起因也只是我自作多情的决定。"
…也不算自作多情吧？毕竟也帮到我不少。倒是他这么说，我反倒有点愧疚了。
"那燕燕——""打住。"
我止住话头，不想让他再说些什么能动摇我的话，"起码是现在，我不想再开始了。"
张佳乐目光闪过了然，很快表情显得有些受伤，但还是说道："我知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这也是应该的。"
看着他这副委曲求全的样子，我心里莫名有点复杂。但我还是坚持着看向他："还有一个问题。"
我说道："你有考虑过将来的事吗？"
张佳乐微微一愣。
"可能去开个花店，或者干点别的吧。"他云淡风轻地说道，"反正大概也就这样了……"
我呵呵一笑："可是你不甘心呐。"
一下子被我扯下了淡然的伪装，张佳乐抿抿唇，"没有别的选择了。我也不会去给哪个战队当教练的。"
"到现在为止，你一直在回避一个可能性。"我盯着他，目光炯炯，"为什么不试试回来呢？"
"……"张佳乐沉默片刻，苦笑了起来，"不是谁都有勇气的，燕燕。"
他说道："我的勇气已经耗尽了。此外，我的心愿其实也达成了，所以再要勇气干嘛呢？你登神了，我也拿到了冠军，这不是很好吗？"
我冷哼一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在逃避。"
他没说话。
我继续道："你不是不想，只是不敢。我也能明白你在顾虑什么，尴尬的身份、年龄，和是否还要回到百花……种种想法，我其实也能明白一些。"
张佳乐的眼神闪了一下。
看见他的目光逐渐松动，我复又坐了下来，轻声道："可你真的甘心吗？"
"急流勇退，明明还有时间，却不去试试。"我说道，"这样的话，会留下遗憾吧。"
"遗憾……"
张佳乐低头兀自苦笑，"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也顺着他沉思片刻。
电光火石之间，我想到了什么。
"还有可能。"我笃定道，"只是你想或不想。"
这一刻，我的脑海里出现了那支战队——只是现在我无法言明。况且就算张佳乐不进那支战队，霸图之类的强劲战队也依旧可以成为他的选择。
“你心里其实也有了答案吧。”我微微一笑："张佳乐，真的要就这么放弃吗？"
"……"
他安静地看着我，眼里闪动着奇异的光芒，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我能感觉到，起码在这一瞬间，张佳乐真的被我打动了。
张佳乐张了张嘴，再开口，声音艰涩："还有可能吗？"
我回答道："看你想不想了。"
"可是我还有一年的复出限制期。"他在说年龄问题。
"我看你也没有老到那个份上哦？"我微微歪头，"你看叶秋、韩队他们，不也打得好好的。"
"…噗。"张佳乐终于忍不住笑了，"你这么说叶秋，他估计会抽你的。"
"谁管他。"我哼了一声，看他恢复了活泼的样子，忍不住翘起嘴角，"所以呢，你的选择？"
张佳乐笑了一下，看起来平静了不少，"我么，应该还要再考虑一下吧。谢谢你，燕燕。"
"不用。反正我又不是特意来劝解你的……"
…咦，那我是来干嘛的？
张佳乐看出了我一瞬间的迷茫，这才忍不住哈哈大笑着伸出手揉了揉我的头，"所以呢，燕燕是想我了才特意来的吗？"
"怎么可能。"我灵巧地避过了他的手，"我只是来告诉你，不要总骚/扰我，请断了心思吧。"
"不可以。"张佳乐开心的表情让我拳头蠢蠢欲动，"我要缠着燕燕到老。反正燕燕又不讨厌我，还会耐心劝解我。"
"少在那里自我感动了。"我叉着腰回怼，突然心生一计，"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要和别的男生出去玩，你会怎么样？"
张佳乐沉默片刻。
"谁啊？"
"谁你别管。"
"是不是黄少天那家伙？"
"是又怎么样。"好像暴露了……
张佳乐咬牙切齿两声，随后故作不在意："哈哈，没事啊。"
"？"我投去疑惑的眼神，"终于从纯爱战士化身为牛头人了么？"
"…你在说什么啊！！"张佳乐瞪大眼，也是绷不住了，"小小年纪不学好，怎么学了这么些词！"
顶着我默默的注视，张佳乐深吸一口气，终于挠挠头解释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我觉得，我既然不是你的男朋友了，你也没有对象，那单独出去玩之类的我也不会说什么，毕竟这都是你拥有的权力——因为现在的你，是个单身的女生嘛。"
嗯……意外的上道啊，这家伙。
"其实我本来都以为自己没机会了。"张佳乐觑着我的表情，接着说："但是今天之后可就不一样了哦。"
"不一样在哪？"
张佳乐看着我。
他微微一笑："现在，我总算可以和别人同台竞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