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家就像是只贪婪残忍的巨兽,死死压在杨柳镇百姓的头上。

    如今,哪怕它被砍去了一只脚,然而只要没有彻底的倒下,依然让人戒慎恐惧得不敢上前复仇。

    今天终于有人踏出了第一步。

    柳青手执状纸跪在了公主停驻的客栈门前,状告褚家褚宏纵仆行凶,打死她一家四口,火烧柳家毁尸灭迹,将她强抢入府纳为侍妾。

    柳青甚至毫不讳言自己杀了褚宏的事,朝廷没有为她做主,官府没有为她主持公道,律法虚设,财狼当道,那她为自己求一个公道想办法报仇有什么错?

    若是有错,也是这个世道的错。

    杨柳镇的百姓越聚越多,他们默默无声地盯着客栈大门,眼神里是压抑的焦灼,期待,渴望,就像是一滩死水等待着点燃火焰。

    锦衣卫从门口走出,肃立两旁维持秩序,苗千户几个大步上前扶起柳青。

    柳青踉跄的站起,灼热的视线落在他身后。

    萧沫的身影出现在客栈门口,她徐徐朝柳青走去,韩重元一身黑色麒麟服跟在身后。

    众人眼里只看得到那娇艳如花,神情清冷悲悯似仙人的小公主,她一步步走来,然后伸出一双白玉无瑕的手,接过了柳青手里的状纸。

    “状纸我接了,”萧沫严肃地道,“褚宏已死,你还有何冤屈?”

    柳青抬起头,迎着公主鼓励的眼神,大声道:“褚宏死了,可是褚家还没有倒。民女要状告褚家纵子作恶,告当日帮着褚宏杀了民女家人的凶仆,他们助纣为虐,求公主做主。”

    她说着就要跪下。

    萧沫伸手拦住了她,看着柳青的眼里有着欣赏,她喜欢对方坚韧不拔绝不屈服的性子,在这个时代的女性中无疑是罕见的。

    环视周围一圈,萧沫低眉颔首:“公道自在人心,褚家多行不义必自毙。本公主有言在先,只要证据确凿,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褚家人,说话算数。”

    周围顿时发出嗡嗡的声响,公主说的是真的吗?连天皇老子都不怕的褚家人,真的会受到审判吗?

    韩重元挑了挑眉,眼神看了少女一眼,返身带上人上马直奔褚家。

    小公主要做的事,他当然是全力以赴帮她达成。

    褚家。

    三日之内,府上连死了两位主子,褚家上下人心惶惶。

    褚老太君的尸首还是褚府管家收敛的,同褚宏一起放置在了灵堂上。

    一向繁盛热闹的褚家,如今安静窒息如坟墓。即使府里有白事,也是大门紧闭,本来要上门吊唁的客人也不敢上门来,而是驻足观望。

    褚太君的后事凄凉若斯,让人不胜唏嘘。

    褚家外面则是巡逻监视的锦衣卫,不许人进出褚家,每日的物资采购也是让人送到门口递进去。

    凡是想向外求助的褚家人,他们的消息根本传不出去。

    褚家几个能主事的人都聚在褚昀的卧室,满脸菜色,几天都没有好好梳洗了。

    褚昀只有一只眼露在外面,另外一只眼上蒙着白布,隐隐有血迹渗出。脸色发青,完好的左眼布满阴鸷,就像是一只陷入牢笼的困兽。

    等待着屠刀掉下来的过程是最痛苦难熬的,褚瑞抓着头发,不住地低吼:“怎么办,怎么办?父亲为什么还不回来?再等下去,公主是不是要把我们都抓起来杀了,不如,我们冲出去,逃吧!”

    这时管家冲了进来,惊慌地道:“二老爷,少爷,不好了,锦衣卫进来抓人了。

    褚昀猛地抬起眼,朝管家看去。

    韩重元既然带着人过来褚家,自然早有准备,一早查清楚了柳青一家灭门的前因后果。

    他迈进褚家,按着找到的证据,不紧不慢地将当日跟着褚宏参与柳家灭门案的仆从、护卫等一一抓捕。

    待褚二爷等人扶着褚昀匆匆赶到前院时,见到的就是锦衣卫带着人扬长而去的背影。

    镇中最大客栈前面的空地上,迅速地垒起一个简单的高台。

    所有参与过柳家灭门案的人,除了已死的褚宏,都跪在了高台上。

    对着辩无可辩的证据,他们承认了当初自己犯下的罪行,而后当着全镇百姓的面,被砍下了头颅。

    恐怖染血的首级在地上翻滚,人群先是鸦雀无声,接着不知谁发出了一声啜泣,越来越多的人哭了起来。

    如果说褚家人是首恶,那听从他们行事的人就是帮凶,平日没少在镇中狐假虎威,横行霸道,今天他们亲眼看见这些曾经耀武扬威欺压自己的恶奴死了。

    “我,草民有冤情,状告褚家褚二爷!”一个衣衫褴褛满脸皱纹,断了一只腿的乞丐拄着一个棍子,涕泪交加地从人群中走出来,扔开棍子跪下,“这个畜生 ,他害死了草民的妻子,还害死了草民的一双儿女,求公主为草民做主。”

    来人姓徐,曾经是褚家铺上的一名掌柜,只是因为妻子生得貌美,就被褚二爷设计贪污陷害入狱。

    等他出来后,才知道自己的妻子因为反抗不从,被褚二爷掐死,自己的一双儿女因为失去了父母庇护,在寒冷的冬天被活活冻死。

    徐掌柜出来后更是被打断了一条腿,只能充当乞丐苟且偷生。

    他知道褚家势大,原以为报仇无望,没想到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这一天。

    他要为被害死的妻子和儿女报仇。

    看着凄惨落魄的徐掌柜,萧沫眼膜暗沉,她再次从客栈大堂里走出来,亲手扶起他:“若是证据确凿,本公主亲自砍下褚二的人头。”

    这一次,萧沫没有留下,而是跟着韩重元一起前往褚家。

    锦衣卫的去而复返,惊得褚家上下人仰马翻,只是这次不是无关紧要的下人,而是褚二爷褚彬。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褚二爷像条狗似地被人拖着出了褚家。

    褚昀咬紧了牙关,像条恶犬似地狠狠盯着锦衣卫,挣扎着一起跟了过去。

    到了现在,他还是存着一丝奢望,难道公主真的敢不经帝后允许,堂而皇之地屠戮褚家人吗?

    萧沫负手立在褚家大门前,大部队跟着她从客栈转移到了这里。

    他们每一个人都在等待褚二爷的下场,这将证明公主说的话是真是假,也关系着接下来更多的受害者会不会勇敢地站出来指证其他褚家人的恶行。

    韩重元亲自出马将人带走审问,飞快地找来证人证据,证明徐掌柜所言非虚,褚二的罪行属实。

    熬不过酷刑的褚二爷,对着摆着面前的证据,欲哭无泪地签字画押认罪。

    他被锦衣卫拖了回来,扔在了萧沫面前。

    褚二挣扎地喊道:“公主,我们是亲戚,是一家人啊。皇后娘娘是我的表妹,你不能杀我啊!”

    萧沫这时才撇了他一眼:“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还不是王子呢,可真是会做梦。而且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对所有子民一视同仁,怎么会为了你这么个杀人犯徇私枉法?”她轻声道,“可不要玷污了皇后娘娘的名声哦!”

    褚二爷怄得要吐血,疯狂嘶吼:“那你等皇后娘娘的旨意啊,把我关起来押送京城啊,你不能杀我!”

    “浪费时间,好有,养着你不用花粮食吗?”萧沫伸出手,这次韩重元亲自抽出自己的绣春刀放到了她的手心——别用别人的刀了。

    握刀在手,萧沫的气势为之一变,就在她要砍下时,突然一声厉喝传来:“住手!”

    儒雅斯文的栗子瑜挥开人群而来,怒视萧沫道:“公主真的要杀了他吗?不说他是褚家人,若皇后闻之必然大怒。还有,公主此举乃是僭越,他所犯何罪,公主又有何权利杀他?”

    栗子瑜不想萧沫如此猖狂悖逆,杀了一个褚太君不够,竟然真的要对褚家其他人动手。

    萧沫冷笑了一声,将褚二爷签字认罪的供纸放在他眼前:“看到了吗?因他一人,死了几条人命,这就是他该死的证据。你问我为什么要在这里杀了他?有何权力?栗大人,他奸污人害死人命的时候不见你出来阻止;他鱼肉百姓,横行乡里的时候不见你出来阻止;他拿着皇后名头肆无忌惮的时候,不见你出来阻止,到我要杀了他你偏跳出来阻止。”

    萧沫喝道:“我为什么杀他,就是怕有些人拿权势背景说话非要保下他。什么皇亲国戚,什么皇后娘娘,不拿百姓当人看,他们也配坐在高位,享受着天下人的供奉?”

    栗子瑜脸色青青白白,被气得发抖,他从来没有听过这么狂悖不尊的话,是真的没将帝皇朝廷放在眼里,也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你,你,......”栗子瑜气得说不出话来。

    萧沫拨开他,冷冷地凝视瘫在地上的褚二爷:“人,今天我是非杀不可。就当是本公主替皇帝清理蛀虫了,不用客气。”

    话落,她疾快无比地挥出一刀  。

    褚二爷错愕的表情还停留在脸上,头颅已经高高飞向了空中。

    汹涌的献血喷溅而出,洒了栗子瑜一身。

    直面褚二爷被斩首,他眼皮一翻,吓得晕了过去。

    底下目睹了一切的人群里,渐渐传出了欢呼声。

    而褚昀他们,早已面若死灰,呆若木鸡。

    下一个,是不是轮到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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