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和记忆里的相比如出一辙,这片区域病人并不多,只是偶有医生和护士匆匆走过。

    耳边传来沉闷的键盘声,白棠转过头去,只见骆小瓜将她那台小小的笔记本电脑她放在椅子上,而她本人则是盘腿席地而坐,正专注在电脑上操作书写着什么。两部手机放在一边的地面上,屏幕时不时亮起,隔着并不远的距离,可以看到那上面是不断弹出的消息提示。

    肖喻坐在一边,垂头通过平板在看比赛现场的实时转播,时不时还低头记录些什么。蝴蝶站在不远处的电梯口,他的身边围了三个身穿黑色外套的男人,而他本人神情严肃,正在交代着什么。而方寻和许哲也两人,早就已经被肖喻打发回酒店等待消息。

    急诊室中时不时有护士进进出出,白棠有些无力的靠在椅背上,每个人似乎都有着自己要做的事情,只有她无所事事,坐立不安。

    “吃点东西吧。”肖喻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递给她一个纸袋。

    “吃不下。”白棠摇了摇头。

    “吃不下也得吃。”顾疆见白棠不接,轻轻叹了口气,他将袋子塞到白棠的手上,转身做到了白棠的身边,“战队不能再少一个主力。”

    白棠微微一愣,她有些迷茫的看了看袋子里的食物,又望向顾疆,不明白为什么除了自己,其他人都好像早有准备一般,处事依旧井井有条。

    “你们之前就知道他的情况么?”她开口问道。

    “不知道,但我们确实不是第一次见。”顾疆看着白棠,“记不清是几年前了,总之是唐朝暮再一次用出行秋的那一年,他也有尝试过再把自己训练起来,然后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当时的情形,跟现在挺像的。”

    他说的轻巧,白棠的心里却越发酸涩。

    “但实际上他的伤也从没有瞒过你,不是么?”

    白棠沉默了,顾疆的这一问令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苏行秋的身体,她从最开始加入WHY的时候就再清楚不过,或者说,每一名WHY的队员,包括许哲也和方寻,他们在选择这里之前都对此有所了解。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而自己却因为他从来没有爆炸过,就想当然的以为它不再存在。

    “白棠,虽然这放在我们这样一支战队的背景里听起来会有些荒唐,但你需要明白一件事情。”顾疆道,“WHY成立的初衷确实是我们都希望能让苏行秋再回赛场,弥补遗憾,但当你在合同上签下字的时候,WHY就成为了一个完整的战队。”

    “一只完整的战队,不会因为其中一个队员而停止运作,哪怕这个人是战队的队长。”

    白棠轻轻咬了咬自己的下唇,一股酸意涌上鼻头,蔓延到眼角,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又很快被憋了回去。

    急诊室的门打开了,白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顾疆连忙站起身迎了上去,肖喻和蝴蝶也都走上前去,将白医生围在了中间,而白棠则依旧坐在原位,并没有什么动作。

    “怎么样了,白医生?”顾疆问。

    “旧伤复发,暂时不能上场。”白郁说着见到几人颇为震惊的申请,皱了皱眉,“他的情况没跟你们说么?我一个月前就关照过他,腰伤随时有可能复发,需要早做准备。”

    “说了。”肖喻抢先道,“只是他本人还是希望能坚持的更久些。”

    “嗯。”白郁点了点头。

    几人同时陷入了沉默,没有人能指责苏行秋的隐瞒,事实上,哪怕是身体状况差到极点,他依旧近乎完美的完成了比赛。

    白棠依旧坐在椅子上,她甚至没有看向医生,只是埋着头,一点一点将纸袋子里的食物吃完。

    苏行秋转移到普通病房的时候,窗外的天已经黑了。私人医院里住院的人并不多,病房里的布置十分简洁却不失精致,灯光柔和,和窗外的月色融在一起,倒使得屋内的氛围平添了些温馨。

    蝴蝶和骆小瓜有事先离开了,剩下三人围坐在苏行秋的床边,顾疆和肖喻开始聊起今天下午其他战队的比赛情况,时不时的苏行秋也会插上几句,而白棠只是盯着苏行秋,始终没有说话。

    门被打开,白郁走了进来。

    “感觉怎么样?”他走到床边站定,顾疆和肖喻都自动闭了嘴。

    “还行。”苏行秋的腰部戴了一个用于固定的装置,他只是摆了摆脑袋,尽量没有让身体挪动。

    “嗯,今晚早点休息。”白郁点点头,“我先回去了,来跟你说一声,我的电话会24小时开机,出什么问题随时打我电话。”

    “谢谢。”苏行秋轻轻抬了抬唇角,眼见着白郁就要转身离开,苏行秋连忙又将他叫住。

    “白医生。”他的声音里依旧没有什么起伏,“这次需要多久?”

    “……”白郁神情复杂的看了他一眼,“能不上尽量别上。”

    苏行秋抿了抿嘴,没有接这话,但他的目光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这样的情况在二人之间时有发生,尽管知道劝不动眼前这个人,但作为医生,每次治疗结束后,他都会说这样一句话,说的次数多了,也不知道是在劝这个人,还是只是例行公事,图一个自己的安心。

    “一个月吧。”他叹了口气,“我会尽量帮你。”

    苏行秋依旧没有说话,其他人也跟着不出一语,房中的氛围变得有些微妙。

    良久,终于还是白郁没有忍住。

    “三周,两到三周。”他说着轻轻敲了敲苏行秋病床前的杠子,“不说活蹦乱跳,那你总得能正常行动吧?疼死自己对战队也没好处是吧。”

    苏行秋这才微微颔首:“好。”

    “行吧。”白郁翻了个白眼,“谁家医生和患者交流像菜市场买菜?哦,是我家。”

    “走了。”他摆了摆手,看起来像是嫌弃极了,一刻都不想多呆。

    “白医生,我送你。”

    眼见着白郁已经走到了门口,顾疆连忙站起身,顺便拉上还不明情况的肖喻,一齐跟了上去,临走前还顺便给苏行秋递了一个无比明显的眼神。

    门“咔哒”一声关上,病房里再没有什么多余的声响。

    但苏行秋并没有让这种安静的氛围持续太久,他敛了敛眸光,大约是用了几秒钟的时间调整了一下情绪,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比方才软了许多,温和中还含了点方才没有的虚弱。

    “晚饭吃了么?”

    “嗯。”白棠说,“顾哥买了吃的,刚才在外面等你的时候,我就吃完了。”

    “这次这么乖?”苏行秋轻轻笑了笑,这笑与方才的不同,带了点安慰,也带了点少有的轻松,“我还以为你会生气不肯吃东西。”

    “我气什么?”白棠撇了撇嘴,她自然能听出对方语气中玩笑的意味,实际上,她自己也不过是明知故问。

    “我只是不想我的状况影响到战队的状态。”苏行秋答非所问,“作为队长,总不能带头扰乱军心。”

    白棠的目光里多了一分幽怨:“你还笑得出来。”

    “那怎么办?”苏行秋的笑里多了一丝无奈,“总不能……”他顿了顿,坐在他床边的少女红着眼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的不肯落下,他喉头一哽,没有再说下去。

    白棠看着床上的人,温和的眉眼间还残留着一丝无力与愁绪,大约是身体上的痛还未完全消散,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脸上的微妙表达。

    她看着他抬起手似乎是想摸一摸自己的脑袋,却因为身体不方便动弹,连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变得十分艰难。

    那只手轻颤着停在半空,像是在等着什么,白棠感受到苏行秋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脸上,可她却只是静默垂眸,不肯主动低头。

    直到那人轻叹了口气,那只手没有再往上抬,只是略有些无奈的,轻轻碰了碰她散在胸前的发。

    “别担心了。”苏行秋依旧轻轻地笑着,“明明躺在这里的人是我,怎么我还没哭呢你就先哭了。”

    “更何况,人各有命,万事都只能尽力,不能强求。”

    “……”白棠抿了抿嘴,她抬起头盯着苏行秋的眼睛,试图从这样的笑意里找出一丝裂缝。

    不能强求。

    她很想问问苏行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如果真的不愿强求的话,又为什么抛弃原本平静安逸的生活,在最无力的年纪选择这样一条最艰难的路。

    什么时候才能继续比赛?

    还能不能继续比赛?

    如果伤一直不好,如果到了总决赛的时候他的状态依旧不好,那他还会不会上场?

    她也想问问眼Autumn,沉寂了如此之久,好不容易再次爬起来,跌跌撞撞,听了这么多闲言碎语,强忍着伤痛,一路走到现在,走到最后,却甚至可能连参加决赛的资格都没有。

    等了这么久,追了这么久,如今机会终于来了,又被一道小小的门槛拦住了去路。

    他有没有难过,会不会甘心。

    可她问不出口。

    她看着眼前这个人,过去一年多的场景碎片在脑海中拼凑重组,就好像一切都回到了起点,那些伤病都化作利刃,剥落下毅力和信念的铠甲,岁月留下的痕迹终于展露无疑。

    他本应大哭一场。

    可他从疼痛中清醒过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却是和肖喻分析比赛情况,一面轻车熟路的和医生“讨价还价”,一面还收拾心情来安抚自己。

    他不是没有担忧,亦不是不恐惧,他只是没有时间悲伤。

章节目录

驯鹰[电竞]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承古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承古并收藏驯鹰[电竞]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