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流行过，城市的夜色在大厦的灯牌上不够纯粹，但在马路上的车灯下，却浓郁得近乎妖魅。
她伴车流向着家的方向独行，心情像一叠皱报纸。
“第二集其实有很大一部分还是在演绎他们之间的情感羁绊，与第一集一样......有了上帝视角以后，这次的案子也称得上是简单的小把戏了。不过只管不要插手就——”
“插手什么？”
惊吓过后又是惊恐，心跳的力度几乎不能使茉莉在地上站稳。
“你——”
“是。所以，案子？”
一般当茉莉想要辩解什么时，她总能把话说得漏洞百出，不论是本身理亏还是反之。
这是两年起步的异身生活给她的经验。
也是这样的经验，让她开始觉得，自己那些本来的东西，不需要再那么费劲地隐藏，伪装成原本茉莉·琥珀的模样。
她只是在日复一日的平凡生活中发现，她怕死，但更怕时间在厚重的皮套外无谓地消逝。
“只是工作罢了。况且这属于我的私事，你也不必知道。不是吗，夏洛克？”
天气已经开始转温了，不过才至春寒料峭。茉莉冻得泛红的脸颊，仰高以架起坦荡坚定的目光。有什么东西暂时被她遗忘了，但她却并没有慌张的情绪。
“茉莉。”
夏洛克低低地出声。街店灯火通明，他的面部光影柔和连片。
“我的约会对象，你一定看到了。呃，我是想说，他很不错吧？”
她快步走到他身侧，好暗示他将平庸的话题与平庸的步行同时进行下去。
夏洛克只犹豫了一秒。
随后他从善如流地快走两步，将二人的肩膀对齐。
“他和你真的很不一样，对吧？”
好笨拙，茉莉想，但她可不怕。
她没等到夏洛克的回答。
深褐色的卷发在路灯下截留了长长短短的暖金色光弧，风中飞散又相合。他只是目视前方，像是什么也没想，又像是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
茉莉接着自己的话说：“我收回我的问句。每个人都不一样——废话。“
侦探少见地陷入了长久的语塞。
“夏洛克，”茉莉忽而微笑，“我知道你在对我做推理。
有一件事情，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记起：神探夏洛克可是受着全现实世界喜欢的主角啊。
她为什么还要继续违心地表演被冒犯？为什么还和这里的其他人一样，对待他像是成年人烦厌小孩？
她希望至少在这里，他们能成为真实的朋友。即便一切皆是虚无。
“......不妨说说看吧。”
她停下，侧身，凝视着他的眼睛。
夏洛克原地愣神半瞬；风随着她的话音起了，“扑拉拉”玩他的风衣。他想起他这半生对人类个体作出的所有推理，大多以对方的恼羞成怒或横眉冷对作结尾。
他眯了眯眼似在聚焦，简直像喝醉一样。
她在失望，还是放弃？
他习惯了茉莉的纵容，就像一个孩子习惯了闯祸后往家中的床底下钻。
夏洛克诡异地发现，自己从未被满足。
他总在逃避，逃茉莉为他们二人准备的“坟墓”，但这种逃是更诡秘的迎——他喜欢她的偏袒，为她的慌张所取悦，对她的近似愚蠢的单纯上瘾。
表面上是茉莉的一次又一次爱而不得，实际是他的一次又一次如愿以偿。
被爱者的野心远大过了海神波塞冬。他不屑去觊觎众神之王的宝座，只一心想把世界架空，每个人和神的信仰里，都只写着他的名字。
“餐前只涂了唇膏，没有补过；头发向前叠得更多，低头的时间多于抬头；裤子在大腿靠膝部位有褶皱——他说了什么话让你很紧张吗？包放得离身体很近，说明不欲久留;酒......”
他很高兴看到一切证据都在指向他希望的事实，直到他注意到面前人的表情。
夏洛克的眼皮烦躁地跳。茉莉脸上既没有往日过溢的关心，也没有意图规范他、留下他的严肃与希冀。
她眼中连冷漠都没有，不，现在的他是不是太受情感控制了？
她变了个人。她丝毫未想掩饰。
只有当她开口时，感性似乎才缓缓释放：“至少你现在可以确认了，我没正经约会，没在恋慕谁——”
茉莉头疼：“这不是重点。”
她打断的明明是自己，却好像在喝止另一人。
他在自己曾经的信徒身上，看不见半点自己；也许有半点，但那能算个什么？于是他摊平她的“信仰”的书卷，发现甚至找不到可以对付的目标，可以放手的理由——空空如也。
实话说，现在的夏洛克慌乱得不行。
他做不到不在乎；以往他以茉莉为手段，这次他准备将手段用在茉莉身上；他只不过是一时不想戒掉罢了。
诡异地，侦探的眼中晕开了笑意。那先是如婴儿般单纯天真的笑，而后迅速变化了，变为小男孩顽皮无赖的笑。
他嘴角始终扬着，高高地，茉莉从没见他在自己面前这么高兴过。
“你总算脱离苦海了，是吗？”
他的笑又变得自傲起来了：
“他对你来说并不重要，那就方便多了。”
“什么方便？”
“你还是趁早和他断绝来往为妙；因为你的无情始终没影响他爱上你。你不相信吗？”
“我可以相信，但......”
“他将会有千千万万种方法，让你的心背叛你的大脑，或者说你的大脑背叛你的心？无所谓，但他的墨守成规令他势在必得，他的主动付出令他自我陶醉......”
“夏洛克。”
“这只是场无聊的局！你们会在一起，做一些全世界无聊的情侣会干的事，然后再分手；或者——”
“你这混蛋。”她用与每个对夏洛克说过这话的人一样的语调，轻轻念。
这时她看到泪落在地上，于是狠狠地将左手指甲刺进掌心。
“茉莉。茉莉·琥珀。”
茉莉企图唤醒另一个“自己”。她从未如此恨这个新世界。
不是仇恨。她在恨铁不成钢。
“夏洛克，你多虑了。我不会以为汤姆与我之间有什么真正的爱情，更不会跟他结婚或恋爱——停。”
今天她被干扰太多次了；也或许是她逾越剧情太多次了。但她怕再演下去，自己会疯。
因为剧情已带有一定强制力，再用人设限定自己的生活，茉莉看不见意义。
“夏洛克，恋爱是愚蠢的人会干的事。我现在表示认可。啊，下雨了。”
夏洛克觉得自己疯了。刚戒断的人总是疯狂的。他觉得眼前的人陌生又割裂。
茉莉的身影在临街铁栅前透明。她仰头，依旧疲惫，夏洛克从这疲惫里发现了新的东西——
她不在乎了。不止对他。
“祝福你。”夏洛克后知后觉地说，他的眉头皱得有些滑稽，他在震惊，不满，还是内疚？
两人站在屋檐下躲雨。
男人沉默着，高大的身影微微下蜷，似乖巧地俯身倾耳，被看不见的雨淋得湿透。
沉默给他的脑袋一记重击，他在雨里晕眩得将要倒下。
茉莉的心态轻松得多。
即使往后她不喜欢夏洛克成为人尽皆知的事，该利用到她情感的地方总还能利用，只不过是从爱情变为友情罢了；或者总有人能替代她，鉴于剧情之力概率存在。
她继续向前走时仍是笑面，只不过这一回，她不再收敛自我赋予的寡淡。又道：“你是伴郎吧？简直想都不用想。”
「你是最好的人吗？」
夏洛克看见早上刚折的千纸鹤。
他在思维殿堂里疯狂地折了几十只用不同的纸折成的千纸鹤。
其实，现在的茉莉，只是多理解他了很多。——难道她也有了反社会人格吗？
坐在千纸鹤的海里，他终于找出了一只不同。然后雨停了，他张了两次口，才发出声音：
“我记得你不会跳华尔兹。”
在雨还没停的时候说，会更好吗？他不知道。
但他听见身边的、一度令他陌生的人的回答：“也许，你没记错......”
话语里不乏懊恼。夏洛克的所有脑神经开始出现额外的微弱的颤动。
也许只是冷空气在让它们制造错觉吧？
他感觉，她在变得比原来更加熟悉。
她伴车流向着家的方向独行，心情像一叠皱报纸。
“第二集其实有很大一部分还是在演绎他们之间的情感羁绊，与第一集一样......有了上帝视角以后，这次的案子也称得上是简单的小把戏了。不过只管不要插手就——”
“插手什么？”
惊吓过后又是惊恐，心跳的力度几乎不能使茉莉在地上站稳。
“你——”
“是。所以，案子？”
一般当茉莉想要辩解什么时，她总能把话说得漏洞百出，不论是本身理亏还是反之。
这是两年起步的异身生活给她的经验。
也是这样的经验，让她开始觉得，自己那些本来的东西，不需要再那么费劲地隐藏，伪装成原本茉莉·琥珀的模样。
她只是在日复一日的平凡生活中发现，她怕死，但更怕时间在厚重的皮套外无谓地消逝。
“只是工作罢了。况且这属于我的私事，你也不必知道。不是吗，夏洛克？”
天气已经开始转温了，不过才至春寒料峭。茉莉冻得泛红的脸颊，仰高以架起坦荡坚定的目光。有什么东西暂时被她遗忘了，但她却并没有慌张的情绪。
“茉莉。”
夏洛克低低地出声。街店灯火通明，他的面部光影柔和连片。
“我的约会对象，你一定看到了。呃，我是想说，他很不错吧？”
她快步走到他身侧，好暗示他将平庸的话题与平庸的步行同时进行下去。
夏洛克只犹豫了一秒。
随后他从善如流地快走两步，将二人的肩膀对齐。
“他和你真的很不一样，对吧？”
好笨拙，茉莉想，但她可不怕。
她没等到夏洛克的回答。
深褐色的卷发在路灯下截留了长长短短的暖金色光弧，风中飞散又相合。他只是目视前方，像是什么也没想，又像是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
茉莉接着自己的话说：“我收回我的问句。每个人都不一样——废话。“
侦探少见地陷入了长久的语塞。
“夏洛克，”茉莉忽而微笑，“我知道你在对我做推理。
有一件事情，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记起：神探夏洛克可是受着全现实世界喜欢的主角啊。
她为什么还要继续违心地表演被冒犯？为什么还和这里的其他人一样，对待他像是成年人烦厌小孩？
她希望至少在这里，他们能成为真实的朋友。即便一切皆是虚无。
“......不妨说说看吧。”
她停下，侧身，凝视着他的眼睛。
夏洛克原地愣神半瞬；风随着她的话音起了，“扑拉拉”玩他的风衣。他想起他这半生对人类个体作出的所有推理，大多以对方的恼羞成怒或横眉冷对作结尾。
他眯了眯眼似在聚焦，简直像喝醉一样。
她在失望，还是放弃？
他习惯了茉莉的纵容，就像一个孩子习惯了闯祸后往家中的床底下钻。
夏洛克诡异地发现，自己从未被满足。
他总在逃避，逃茉莉为他们二人准备的“坟墓”，但这种逃是更诡秘的迎——他喜欢她的偏袒，为她的慌张所取悦，对她的近似愚蠢的单纯上瘾。
表面上是茉莉的一次又一次爱而不得，实际是他的一次又一次如愿以偿。
被爱者的野心远大过了海神波塞冬。他不屑去觊觎众神之王的宝座，只一心想把世界架空，每个人和神的信仰里，都只写着他的名字。
“餐前只涂了唇膏，没有补过；头发向前叠得更多，低头的时间多于抬头；裤子在大腿靠膝部位有褶皱——他说了什么话让你很紧张吗？包放得离身体很近，说明不欲久留;酒......”
他很高兴看到一切证据都在指向他希望的事实，直到他注意到面前人的表情。
夏洛克的眼皮烦躁地跳。茉莉脸上既没有往日过溢的关心，也没有意图规范他、留下他的严肃与希冀。
她眼中连冷漠都没有，不，现在的他是不是太受情感控制了？
她变了个人。她丝毫未想掩饰。
只有当她开口时，感性似乎才缓缓释放：“至少你现在可以确认了，我没正经约会，没在恋慕谁——”
茉莉头疼：“这不是重点。”
她打断的明明是自己，却好像在喝止另一人。
他在自己曾经的信徒身上，看不见半点自己；也许有半点，但那能算个什么？于是他摊平她的“信仰”的书卷，发现甚至找不到可以对付的目标，可以放手的理由——空空如也。
实话说，现在的夏洛克慌乱得不行。
他做不到不在乎；以往他以茉莉为手段，这次他准备将手段用在茉莉身上；他只不过是一时不想戒掉罢了。
诡异地，侦探的眼中晕开了笑意。那先是如婴儿般单纯天真的笑，而后迅速变化了，变为小男孩顽皮无赖的笑。
他嘴角始终扬着，高高地，茉莉从没见他在自己面前这么高兴过。
“你总算脱离苦海了，是吗？”
他的笑又变得自傲起来了：
“他对你来说并不重要，那就方便多了。”
“什么方便？”
“你还是趁早和他断绝来往为妙；因为你的无情始终没影响他爱上你。你不相信吗？”
“我可以相信，但......”
“他将会有千千万万种方法，让你的心背叛你的大脑，或者说你的大脑背叛你的心？无所谓，但他的墨守成规令他势在必得，他的主动付出令他自我陶醉......”
“夏洛克。”
“这只是场无聊的局！你们会在一起，做一些全世界无聊的情侣会干的事，然后再分手；或者——”
“你这混蛋。”她用与每个对夏洛克说过这话的人一样的语调，轻轻念。
这时她看到泪落在地上，于是狠狠地将左手指甲刺进掌心。
“茉莉。茉莉·琥珀。”
茉莉企图唤醒另一个“自己”。她从未如此恨这个新世界。
不是仇恨。她在恨铁不成钢。
“夏洛克，你多虑了。我不会以为汤姆与我之间有什么真正的爱情，更不会跟他结婚或恋爱——停。”
今天她被干扰太多次了；也或许是她逾越剧情太多次了。但她怕再演下去，自己会疯。
因为剧情已带有一定强制力，再用人设限定自己的生活，茉莉看不见意义。
“夏洛克，恋爱是愚蠢的人会干的事。我现在表示认可。啊，下雨了。”
夏洛克觉得自己疯了。刚戒断的人总是疯狂的。他觉得眼前的人陌生又割裂。
茉莉的身影在临街铁栅前透明。她仰头，依旧疲惫，夏洛克从这疲惫里发现了新的东西——
她不在乎了。不止对他。
“祝福你。”夏洛克后知后觉地说，他的眉头皱得有些滑稽，他在震惊，不满，还是内疚？
两人站在屋檐下躲雨。
男人沉默着，高大的身影微微下蜷，似乖巧地俯身倾耳，被看不见的雨淋得湿透。
沉默给他的脑袋一记重击，他在雨里晕眩得将要倒下。
茉莉的心态轻松得多。
即使往后她不喜欢夏洛克成为人尽皆知的事，该利用到她情感的地方总还能利用，只不过是从爱情变为友情罢了；或者总有人能替代她，鉴于剧情之力概率存在。
她继续向前走时仍是笑面，只不过这一回，她不再收敛自我赋予的寡淡。又道：“你是伴郎吧？简直想都不用想。”
「你是最好的人吗？」
夏洛克看见早上刚折的千纸鹤。
他在思维殿堂里疯狂地折了几十只用不同的纸折成的千纸鹤。
其实，现在的茉莉，只是多理解他了很多。——难道她也有了反社会人格吗？
坐在千纸鹤的海里，他终于找出了一只不同。然后雨停了，他张了两次口，才发出声音：
“我记得你不会跳华尔兹。”
在雨还没停的时候说，会更好吗？他不知道。
但他听见身边的、一度令他陌生的人的回答：“也许，你没记错......”
话语里不乏懊恼。夏洛克的所有脑神经开始出现额外的微弱的颤动。
也许只是冷空气在让它们制造错觉吧？
他感觉，她在变得比原来更加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