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阴云晦暗的雨天。
“不死军团”计划失败后，森鸥外被革职，政治履历染上污点，无法继续留在军中，不甘心就此沉寂的他来到本州西部的高山地区散心，重整心绪，思考接下来的方向和道路。
与他同行的是爱丽丝，金发蓝眼的人形异能力，对外声称是离职返乡的年轻医者和他的助手，二人停留在一个顺山而成的村镇，宁静偏僻，这里的居民还保留着古老的习俗，没有遭受现代化的污染，也没有被战争的喧嚣所影响。
也是在这里，森鸥外听说了名为“真理”的巫女。
据说拥有“言灵”的能力，能够心想事成。
他抵达村落的那天，刚好遇见她被村民驱逐。
不得不承认，大多数人类都是愚昧的，且拥有许多劣根性。
他们好逸恶劳、欺软怕硬、喜欢推卸责任，擅自将希望寄托于他人。倘若自己的期待被回应，哪怕是妖怪他们也能奉为神明，而一旦自己遭遇了不幸，就恼羞成怒，要匆匆寻找一个祸首发泄愤恨。
与他们的愚昧等同的是，他们还畏惧、憎恨异类。
若是那人强大还好，他们不得不在强权下雌伏，献上自己的忠诚，若那人弱小、或者退缩了，一旦无利可图，就非得被狠狠咬下一块肉来不可——
讲到这里，森鸥外顿了顿，笑眯眯问蹲在自己身边的小朋友，“你明白了吗？”
“您的意思是，我太过弱小了吗？”
年幼的巫女懵懂着抬起头来，约莫八九岁左右，穿着白衣绯袴，长长的睫毛是漆黑的，沾了雨，像是濡湿的乌鸦的羽毛，和她散落的头发是一个颜色，肌肤绸缎一样光洁柔软。
她的外貌很出众，不是爱丽丝那样西洋式的可爱，而是像雏衣人偶，眉眼细长，好似有蒙蒙的雨雾，眼尾柔柔地挑起来，具有京都的韵味。
狭窄偏僻的山城根本养不出她这样细嫩精致的女孩，看起来只能是天赐。
森鸥外道，“弱者是没有话语权的。”
真理想了想，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实在很有道理，沮丧地点头，“好吧。”
她坐在石墩上，捧着脸，细眉蹙着，有些苦恼的样子，除此以外，没有半点伤心，也没有害怕，仿佛刚才那些村民的咒骂也好、痛哭也罢，都没有在她心中留下半点痕迹，只是一场过家家。
但也许是她的年纪尚且不至于理解这些。
爱丽丝沉默着，往三人中间的火堆里添了一点干柴，火焰烧得更旺了一些，将森鸥外的眼睛也染成了更为鲜艳的血红色，他慢条斯理把擦过雨的毛巾展开，迎着火堆烤干，还有闲心陪小女孩聊天，“现在该你说了，你为什么会被他们驱逐？是恩将仇报的故事吗？”
“恩将仇报是什么？”
“嗯，大概是帮了他们，却像你那样被欺负吧。”
“那就是这样了。”真理道，“可是，我也很难过，富比大叔死了。”
她讲述了事情的起因，外人看来是彻底的不幸，天命的捉弄，但天灾面前也无法置喙什么。小镇靠山，山上有不少菌菇种类，是大自然赐给村民的财富，若是运气好，还能遇到珍材，能卖大价钱。
富比阳岳就是这样一个靠山吃饭的人，进山前，他来小神社找巫女祈福，就像以往那样，真理祝福他能够平安地满载而归，可是今日凌晨，富比的尸体才在山林里被发现了，他死于蛇毒。
森鸥外明白了，这是祈福没能成功的迁怒。
可是，这跟真理有什么关系呢？
事情的发生，是纯粹的意外。
甚至所谓的祈福，被选出的巫女，也只是迷信村民的一种自我安慰罢了。
“亲人死了，肯定会伤心，可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富比婆婆要这么生气呢？甚至大家都很生气。为什么要这样啊？他们选择向神请求，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就要做好被神背叛的准备。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愿望可能会失败，这就是愿望的代价啊。”
“不过，经过您的开解之后，我懂得了，原来他们不是因为愿望失败而生气，只是欺负我很弱小啊，那么是不是只要我强大起来，他们就不敢质疑愿望的规则了？”
真理想通后，表情重新变得开朗透彻，她侧头，一双海蓝色的眼求证似地望向森鸥外，发间束着檀纸，几缕黑发滑落脸颊边，睫毛浓长，瞳色如一块皎洁无暇的月光石。
“对了，您还没告诉我，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黑发的年轻人有一张文质彬彬的好看的脸，看起来出身优越，接受过高等教育，暗红的眼好似贵族的宝石，掩去不慎露出的愕然后，暗藏锋锐的眉眼变得温和，更加叫人心生好感，“我姓森，叫森鸥外，是一名医生。”
“那我就叫您森医生好了。谢谢您，森医生，您懂得好多。今天如果不是您救我，我被驱逐出村子，就得在外头淋雨了。”
“不过，”她想到什么，声音低下去，犹疑着，小心翼翼看人，“我是不是连累您了。”
森鸥外听后，露出苦笑，“我作为一个外人，今天包庇了你，怕是没有机会再踏进那个村镇了。”
“抱歉。”真理更加愧疚，小动物似得蜷起了身子，雪白的衣袖落在地上，凭空开出了一朵花那样迤逦。
“没办法，我也只能打道回府了。只是你，真理，这件事之后，你还能回去吗？”
真理还没想到过这一点，茫然摇摇头，又点头，“我去找村长，实现他的愿望，应该就可以吧。我每次这么做了，大家都对我很好。”
可是即便这么说，她也无法确定，淡海色的眼升起了云雾，朦胧地不安着。
纤长的眼睫在陆离的火光之中，愈显得纤毫毕露，轻轻颤动。
“其实我也很疑惑。愿望的规则，是什么？真理可以实现别人的愿望吗？”森鸥外换了个话题，似是转移她的注意力，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快巧克力，拆开包装分了一半，自然地递出去，“吃点甜的吧，补充体力。”
“谢谢您。”
外来的糖果在自给自足的山村很是珍贵，更别说是这种写着金色外国文字的进口巧克力了，真理都没有见过，她很郑重地接过，两手拿着，正欲下口，纯真漂亮的眼睛晃到爱丽丝脸上，“金发的姐姐不吃吗？”
金卷发盘起的少女看着火，眼神毫无波动，冷淡道，“你吃吧，我不喜欢甜食。”
虽然觉得这个姐姐有些奇怪，但真理喜欢这个答案，也不多好奇，高兴地抿起了巧克力。
牛奶味的巧克力在唇齿间弥漫开，她细嫩的童音也带上了几分甜腻，继续回答森鸥外的疑问，“森医生你不知道吗？噢，也对，您是外乡人，在这里，大家都叫我‘言灵巫女’，因为我可以实现别人的愿望。”
“哦？所有愿望都可以实现吗？”
他的态度宠辱不惊，只是带上了几分适中的惊奇，让真理心中又对他亲近几分。
不愧是大城市来的人。
“也有限制的，很难的愿望……嗯，也可以，但是实现的方式会很奇怪。”
真理还是太小了，无法准确说出其中的区别和界限。
“好神奇。”森鸥外咬了口巧克力，甜蜜香醇的可可味缓慢融化，外面天色暗了下来，火光不断在他脸上投下跳跃的、张牙舞爪的阴影，“很像异能力呢。”
“异能力？”
“就是少数人所用的有特殊的才能，有点像超能力。”
真理没有接触过ACG文化，不能够准确理解，但不妨碍她以己度人，对外面的同类产生向往，“那外面很多人都有异能力吗？森医生的异能力是什么呢？”
森鸥外笑眯眯点了点头，随后道，“秘密哦。”
“那森医生是真的有异能力了吧？！”真理欢呼一声，捧住脸，姣好的面庞被火光烘烤得绯红，笑得眼睛弯弯，比盛放的山樱还要灿烂，“森医生跟我一样，好开心。”
“真理的异能力叫什么名字呢？”
“真理与谬误。真理就是名字的真理。”
“非常、宏大的能力呢。”森鸥外夸赞。
他猜测道，“那异能力的规则是——虽然愿望、不，说出的话，会变成真理，一定会实现，但也有一定几率会成为谬误，绝对不会发生吧。富比先生的祝福，应该就是成为了谬误，他绝对不会平安归来，才所以死在了山林里。”
狭长的红眸隐藏在黑色阴影中，深处透着一股子带着血气的凌厉与冷酷，仿佛是在尸山血海中浸润过，但此刻被很好地伪装起来，只剩下浮于表面的温和笑意，他非常耐心地哄着眼前的女孩，“我猜的对吗？”
真理点头，更加崇拜他，“森医生好厉害。”
“过奖了，不过真理和谬误的选择机制是什么，我却是半点头绪也没有呢。”
他黑发间有一根怎么理也理不顺的呆毛，随着他苦恼地摇头，可爱地摇摇晃晃着。
真理的注意力被吸引了。
她没有多想，“是投硬币。”
“硬币？”
“二分之一的概率，正面朝上就是真理，反面朝上就是谬误。如果用骰子，就是比大小。”
真理在袖子里摸索着，掏出一枚硬币，放到森鸥外手心里，“森医生有什么愿望想要实现吗？现在可以许愿哦。最好是具体一点的愿望。”
森鸥外看着手里的硬币半晌，因为对方轻轻松松的态度，难以置信的猜测涌现出来。
他几乎呆住了，心里不亚于惊涛骇浪在翻滚，勉励克制才能不露出激动失态的情绪，“这个异能力，可以在投币之后再发动吗？”
这样的话，只要轻易改变话术，不就没有机会变成谬误了吗？！
竟然会有这样强大没有限制的能力！
那——
森鸥外想到什么，如一盆冷水泼下来。
富比阳岳到底是怎么死的？
真理解释：“投币开始的时候，异能力就已经发动了，不管结果是正面还是反面，都必须说出一个事件，说出的内容可以临时改变，不过每天只有四次判定的机会。多了就不行。”
“富比大叔会死去，是因为村民们一直都认为要先说愿望，才能投币，再将一切都交给神来选择。我也觉得这个办法非常好，毕竟神不是平等地爱人的，我是巫女，就要尊重神的意志。您说对吗？森医生。”
女孩又笑起来，眉眼弯弯，异常柔软，浓密鸦黑的睫毛是一簇簇的，海蓝色的眼睛明明很亮，盈着求夸奖的温暖情绪，在观者看来，却带着一股天真的冷酷和残忍。
这种反常其实一开始就出现端倪了，她好像对他人的生命和情感缺乏体谅，完全地沉浸在自己的逻辑中。
也对，她好像身边，并没有什么亲密的人呢。
毕竟我们真理，是神使的巫女啊。
于是森鸥外也笑起来，并不像先前那般虚伪，而是人类在高兴时才会露出来的，普通的微笑。
他手指合拢，攥住硬币，却没有使用，交还给真理，声音亲切而温柔，“我确实有一个愿望呢，只有真理才能实现。”
“什么什么？”
暗红色的眼睛注视着她，“真理想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吗？”
真理，你是珍宝，不应该被埋没。
那是浪费你的天赋和才能。
真理眨眨眼，似是不明白，“去哪里？”
“去……”
森鸥外本想说，去你可以大放光彩的地方，但话在嘴边转了转，还是改口道，“去你可以吃很多巧克力的地方，还有很多异能力者哦。你可以找到你的同类和朋友。”
“哇！”女孩子眼睛发亮，“我要去！”
“不过，”她说，“我有个条件。”
森鸥外很耐心，“嗯？什么？”
“我想要改个名字，我不要再叫‘真理’了。”
“真、不……那有别的想法吗？”
森鸥外看她又纠结起来，笑了一下，建议道，“没有头绪的话，叫‘幸子’怎么样？さ、ち、こ。幸子。”
“不死军团”计划失败后，森鸥外被革职，政治履历染上污点，无法继续留在军中，不甘心就此沉寂的他来到本州西部的高山地区散心，重整心绪，思考接下来的方向和道路。
与他同行的是爱丽丝，金发蓝眼的人形异能力，对外声称是离职返乡的年轻医者和他的助手，二人停留在一个顺山而成的村镇，宁静偏僻，这里的居民还保留着古老的习俗，没有遭受现代化的污染，也没有被战争的喧嚣所影响。
也是在这里，森鸥外听说了名为“真理”的巫女。
据说拥有“言灵”的能力，能够心想事成。
他抵达村落的那天，刚好遇见她被村民驱逐。
不得不承认，大多数人类都是愚昧的，且拥有许多劣根性。
他们好逸恶劳、欺软怕硬、喜欢推卸责任，擅自将希望寄托于他人。倘若自己的期待被回应，哪怕是妖怪他们也能奉为神明，而一旦自己遭遇了不幸，就恼羞成怒，要匆匆寻找一个祸首发泄愤恨。
与他们的愚昧等同的是，他们还畏惧、憎恨异类。
若是那人强大还好，他们不得不在强权下雌伏，献上自己的忠诚，若那人弱小、或者退缩了，一旦无利可图，就非得被狠狠咬下一块肉来不可——
讲到这里，森鸥外顿了顿，笑眯眯问蹲在自己身边的小朋友，“你明白了吗？”
“您的意思是，我太过弱小了吗？”
年幼的巫女懵懂着抬起头来，约莫八九岁左右，穿着白衣绯袴，长长的睫毛是漆黑的，沾了雨，像是濡湿的乌鸦的羽毛，和她散落的头发是一个颜色，肌肤绸缎一样光洁柔软。
她的外貌很出众，不是爱丽丝那样西洋式的可爱，而是像雏衣人偶，眉眼细长，好似有蒙蒙的雨雾，眼尾柔柔地挑起来，具有京都的韵味。
狭窄偏僻的山城根本养不出她这样细嫩精致的女孩，看起来只能是天赐。
森鸥外道，“弱者是没有话语权的。”
真理想了想，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实在很有道理，沮丧地点头，“好吧。”
她坐在石墩上，捧着脸，细眉蹙着，有些苦恼的样子，除此以外，没有半点伤心，也没有害怕，仿佛刚才那些村民的咒骂也好、痛哭也罢，都没有在她心中留下半点痕迹，只是一场过家家。
但也许是她的年纪尚且不至于理解这些。
爱丽丝沉默着，往三人中间的火堆里添了一点干柴，火焰烧得更旺了一些，将森鸥外的眼睛也染成了更为鲜艳的血红色，他慢条斯理把擦过雨的毛巾展开，迎着火堆烤干，还有闲心陪小女孩聊天，“现在该你说了，你为什么会被他们驱逐？是恩将仇报的故事吗？”
“恩将仇报是什么？”
“嗯，大概是帮了他们，却像你那样被欺负吧。”
“那就是这样了。”真理道，“可是，我也很难过，富比大叔死了。”
她讲述了事情的起因，外人看来是彻底的不幸，天命的捉弄，但天灾面前也无法置喙什么。小镇靠山，山上有不少菌菇种类，是大自然赐给村民的财富，若是运气好，还能遇到珍材，能卖大价钱。
富比阳岳就是这样一个靠山吃饭的人，进山前，他来小神社找巫女祈福，就像以往那样，真理祝福他能够平安地满载而归，可是今日凌晨，富比的尸体才在山林里被发现了，他死于蛇毒。
森鸥外明白了，这是祈福没能成功的迁怒。
可是，这跟真理有什么关系呢？
事情的发生，是纯粹的意外。
甚至所谓的祈福，被选出的巫女，也只是迷信村民的一种自我安慰罢了。
“亲人死了，肯定会伤心，可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富比婆婆要这么生气呢？甚至大家都很生气。为什么要这样啊？他们选择向神请求，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就要做好被神背叛的准备。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愿望可能会失败，这就是愿望的代价啊。”
“不过，经过您的开解之后，我懂得了，原来他们不是因为愿望失败而生气，只是欺负我很弱小啊，那么是不是只要我强大起来，他们就不敢质疑愿望的规则了？”
真理想通后，表情重新变得开朗透彻，她侧头，一双海蓝色的眼求证似地望向森鸥外，发间束着檀纸，几缕黑发滑落脸颊边，睫毛浓长，瞳色如一块皎洁无暇的月光石。
“对了，您还没告诉我，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黑发的年轻人有一张文质彬彬的好看的脸，看起来出身优越，接受过高等教育，暗红的眼好似贵族的宝石，掩去不慎露出的愕然后，暗藏锋锐的眉眼变得温和，更加叫人心生好感，“我姓森，叫森鸥外，是一名医生。”
“那我就叫您森医生好了。谢谢您，森医生，您懂得好多。今天如果不是您救我，我被驱逐出村子，就得在外头淋雨了。”
“不过，”她想到什么，声音低下去，犹疑着，小心翼翼看人，“我是不是连累您了。”
森鸥外听后，露出苦笑，“我作为一个外人，今天包庇了你，怕是没有机会再踏进那个村镇了。”
“抱歉。”真理更加愧疚，小动物似得蜷起了身子，雪白的衣袖落在地上，凭空开出了一朵花那样迤逦。
“没办法，我也只能打道回府了。只是你，真理，这件事之后，你还能回去吗？”
真理还没想到过这一点，茫然摇摇头，又点头，“我去找村长，实现他的愿望，应该就可以吧。我每次这么做了，大家都对我很好。”
可是即便这么说，她也无法确定，淡海色的眼升起了云雾，朦胧地不安着。
纤长的眼睫在陆离的火光之中，愈显得纤毫毕露，轻轻颤动。
“其实我也很疑惑。愿望的规则，是什么？真理可以实现别人的愿望吗？”森鸥外换了个话题，似是转移她的注意力，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快巧克力，拆开包装分了一半，自然地递出去，“吃点甜的吧，补充体力。”
“谢谢您。”
外来的糖果在自给自足的山村很是珍贵，更别说是这种写着金色外国文字的进口巧克力了，真理都没有见过，她很郑重地接过，两手拿着，正欲下口，纯真漂亮的眼睛晃到爱丽丝脸上，“金发的姐姐不吃吗？”
金卷发盘起的少女看着火，眼神毫无波动，冷淡道，“你吃吧，我不喜欢甜食。”
虽然觉得这个姐姐有些奇怪，但真理喜欢这个答案，也不多好奇，高兴地抿起了巧克力。
牛奶味的巧克力在唇齿间弥漫开，她细嫩的童音也带上了几分甜腻，继续回答森鸥外的疑问，“森医生你不知道吗？噢，也对，您是外乡人，在这里，大家都叫我‘言灵巫女’，因为我可以实现别人的愿望。”
“哦？所有愿望都可以实现吗？”
他的态度宠辱不惊，只是带上了几分适中的惊奇，让真理心中又对他亲近几分。
不愧是大城市来的人。
“也有限制的，很难的愿望……嗯，也可以，但是实现的方式会很奇怪。”
真理还是太小了，无法准确说出其中的区别和界限。
“好神奇。”森鸥外咬了口巧克力，甜蜜香醇的可可味缓慢融化，外面天色暗了下来，火光不断在他脸上投下跳跃的、张牙舞爪的阴影，“很像异能力呢。”
“异能力？”
“就是少数人所用的有特殊的才能，有点像超能力。”
真理没有接触过ACG文化，不能够准确理解，但不妨碍她以己度人，对外面的同类产生向往，“那外面很多人都有异能力吗？森医生的异能力是什么呢？”
森鸥外笑眯眯点了点头，随后道，“秘密哦。”
“那森医生是真的有异能力了吧？！”真理欢呼一声，捧住脸，姣好的面庞被火光烘烤得绯红，笑得眼睛弯弯，比盛放的山樱还要灿烂，“森医生跟我一样，好开心。”
“真理的异能力叫什么名字呢？”
“真理与谬误。真理就是名字的真理。”
“非常、宏大的能力呢。”森鸥外夸赞。
他猜测道，“那异能力的规则是——虽然愿望、不，说出的话，会变成真理，一定会实现，但也有一定几率会成为谬误，绝对不会发生吧。富比先生的祝福，应该就是成为了谬误，他绝对不会平安归来，才所以死在了山林里。”
狭长的红眸隐藏在黑色阴影中，深处透着一股子带着血气的凌厉与冷酷，仿佛是在尸山血海中浸润过，但此刻被很好地伪装起来，只剩下浮于表面的温和笑意，他非常耐心地哄着眼前的女孩，“我猜的对吗？”
真理点头，更加崇拜他，“森医生好厉害。”
“过奖了，不过真理和谬误的选择机制是什么，我却是半点头绪也没有呢。”
他黑发间有一根怎么理也理不顺的呆毛，随着他苦恼地摇头，可爱地摇摇晃晃着。
真理的注意力被吸引了。
她没有多想，“是投硬币。”
“硬币？”
“二分之一的概率，正面朝上就是真理，反面朝上就是谬误。如果用骰子，就是比大小。”
真理在袖子里摸索着，掏出一枚硬币，放到森鸥外手心里，“森医生有什么愿望想要实现吗？现在可以许愿哦。最好是具体一点的愿望。”
森鸥外看着手里的硬币半晌，因为对方轻轻松松的态度，难以置信的猜测涌现出来。
他几乎呆住了，心里不亚于惊涛骇浪在翻滚，勉励克制才能不露出激动失态的情绪，“这个异能力，可以在投币之后再发动吗？”
这样的话，只要轻易改变话术，不就没有机会变成谬误了吗？！
竟然会有这样强大没有限制的能力！
那——
森鸥外想到什么，如一盆冷水泼下来。
富比阳岳到底是怎么死的？
真理解释：“投币开始的时候，异能力就已经发动了，不管结果是正面还是反面，都必须说出一个事件，说出的内容可以临时改变，不过每天只有四次判定的机会。多了就不行。”
“富比大叔会死去，是因为村民们一直都认为要先说愿望，才能投币，再将一切都交给神来选择。我也觉得这个办法非常好，毕竟神不是平等地爱人的，我是巫女，就要尊重神的意志。您说对吗？森医生。”
女孩又笑起来，眉眼弯弯，异常柔软，浓密鸦黑的睫毛是一簇簇的，海蓝色的眼睛明明很亮，盈着求夸奖的温暖情绪，在观者看来，却带着一股天真的冷酷和残忍。
这种反常其实一开始就出现端倪了，她好像对他人的生命和情感缺乏体谅，完全地沉浸在自己的逻辑中。
也对，她好像身边，并没有什么亲密的人呢。
毕竟我们真理，是神使的巫女啊。
于是森鸥外也笑起来，并不像先前那般虚伪，而是人类在高兴时才会露出来的，普通的微笑。
他手指合拢，攥住硬币，却没有使用，交还给真理，声音亲切而温柔，“我确实有一个愿望呢，只有真理才能实现。”
“什么什么？”
暗红色的眼睛注视着她，“真理想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吗？”
真理，你是珍宝，不应该被埋没。
那是浪费你的天赋和才能。
真理眨眨眼，似是不明白，“去哪里？”
“去……”
森鸥外本想说，去你可以大放光彩的地方，但话在嘴边转了转，还是改口道，“去你可以吃很多巧克力的地方，还有很多异能力者哦。你可以找到你的同类和朋友。”
“哇！”女孩子眼睛发亮，“我要去！”
“不过，”她说，“我有个条件。”
森鸥外很耐心，“嗯？什么？”
“我想要改个名字，我不要再叫‘真理’了。”
“真、不……那有别的想法吗？”
森鸥外看她又纠结起来，笑了一下，建议道，“没有头绪的话，叫‘幸子’怎么样？さ、ち、こ。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