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芷自梦中醒来,头痛欲裂。

    她睁开眼,茫然的盯着纱幔上的纹路,静静出神。

    到了今日,她身上的毒性已经不能允许婢女近身侍候了,只有午时,会有人送进来一个装满汤药的食盒。

    想到寡淡无趣的养病生涯,魏芷烦躁的闭上了眼。

    一道轻缓温柔的声音在屋外响起,“是小姐醒了吗?”

    魏芷精神一振,她怎么忘了魏荣那位漂亮的冲喜娘子不怕对她体内的毒?

    虽然看起来怯生生,不是闹腾玩乐的性子,但是聊胜于无啊,再不济那张水嫩漂亮的小脸也很养眼。

    魏芷忍着身上的酸痛,哆哆嗦嗦的走了出去。

    姜妩在魏芷的院子里已经忙活了好一阵子了。

    这几日中午一连几日都是暖和的好天气,她一大早便赶了过来,在卢小管事的提点下,从魏芷堆放杂物的院中翻找出几个藤椅来。

    眼下太阳高升,将院子晒的暖洋洋的,姜妩将椅子放在在阳光充足的地方,铺好了软和的垫子,只等着魏芷醒来了。

    为了让魏芷心情畅快,姜妩还在椅子旁支了一个小小的炉子,煮了一锅甜丝丝的补汤。

    姜妩从卢管事口中得知,魏芷每日都要服药,需要忌口,养病期间只以药膳为食后,仔细斟酌了一番,写了一张方子,给魏芷解馋。

    魏芷走到院中,目瞪口呆:“这些都是阿妩为我准备的吗?”

    姜妩歉然一笑:“我来时仓促,不知小姐喜好,只能委屈小姐了。”

    魏芷惊讶,视线落在咕嘟着的小火炉上,夸张道:“不委屈,阿妩简直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她已经一连三日没闻到一点食物的香气了。

    姜妩熄了小炉中的炭,将壶中的补汤倒入瓷碗中,递给魏芷。

    魏芷坐在绵软舒适的椅子上,喝了一口补汤,无比惬意。

    待喝了一小碗,补充了体力后,魏芷道:“我院中不拘俗礼,阿妩比我小了两岁,日后唤我芷儿便好,若唤小姐,听起来怪生疏的。”

    姜妩点了点头,乖巧的唤了一声芷儿。

    魏芷心满意足。

    姜妩趁着阳光好,准备将卢定一早送来的干花和药材分门别类收好,待闲下来,给魏芷缝几个荷包。

    不过荷包的绣样还是问过魏芷才好。

    在院中一闷便是数月,本就无趣枯燥的厉害,要是连身边的小玩意都没什么变化,那可太摧人心志了。

    今日是姜妩在魏芷身边的头一日。

    魏芷一连喝了几日的千蛛花,唇齿之间恐怕都是苦涩之味。

    姜妩揣摩了一夜,最后选了几盆素白清雅的素月兰搬了进来。

    这些素月兰由于换了地方,有些蔫了,姜妩见魏芷已经闭眼小憩了,拿了一个小铲子,给花松土。

    魏芷服了补汤,精力不济,在和暖的阳光下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等到再次睁眼时,身边已没了姜妩的身影,反倒时自己那位一向神出鬼没的阿兄忽然出现在院中。

    魏芷起身,左右看了看,“阿妩呢?你这般凶神恶煞,该不会把阿妩给我吓跑了吧?”

    魏煊不理会魏芷的怪话,“身子感觉如何?”

    魏芷依旧一连怀疑,魏煊解释:“她到后园中给那几盆花松土去了。”

    魏芷这才放松下来,回答魏煊:“这会儿已经无碍,说来也怪,往日这会儿我早该陷入昏沉了,没想到这会儿居然还很有活力。”

    魏煊也觉得奇怪。

    他前几日同属下商讨崖州之事,回府之后听到卢定说魏芷旧疾发作了,这才急忙赶来。

    至于姜妩为何出现在此处,到此刻他也没有弄清楚。

    比起问自己这位心大的妹妹,他还是问卢定好了。

    不过有些小事,还是问魏芷比较方便。

    魏煊指着气味未消的小炉,不赞同:“养病之时,怎可贪重口腹之欲?”

    魏芷毫不心虚:“阿妩通药理,此方卢定看过,他也点过头了。”

    魏煊眸色沉凝,半晌才道:“她待你倒是不错。”

    魏芷身上的旧疾,魏煊也没逃过,当初卢定以千蛛花和付钱子试药,剂量配方尝试过许多次。

    能配出良方便已经费了很大力气,哪里还会在意口腹滋味。能在短短几日,配出这个调味的方子,那人不可谓不真诚。

    魏芷理所当然的点头:“阿妩心善,温柔体贴,待我可周道了。”

    魏煊沉默了一会儿,看见魏芷得意的神色,将训斥之话压了下去。以千蛛花入药会使服药之人极为痛苦,魏芷有人照顾也是好事。

    魏芷说话有些累了,身子往椅中靠了靠,身后圆枕上散出一阵清淡的香气。

    魏煊:“你身后靠着的是何物?”

    魏芷听见此问,来了精神,却还是装作克制:“没什么,不过是阿妩怕我受药香所扰,替我缝的圆枕罢了。”

    倘若魏芷压住那不自觉飞起的眉毛,她的话会显得更真诚。

    魏煊自然看得出魏芷那点幼稚的小心思,并不接招:“既然已有干花和药材,为何还要侍弄素月兰?”

    素月兰的香气有清毒提神之效,且对人体无害,是不可多得的良方。

    不过素月兰极难存活,需要极其精细的照料,除了专门的花匠,寻常人很难将素月兰养的活。

    陪伴魏芷足够劳心费神了,姜妩竟然不怕麻烦,还搬来一些娇贵的素月兰。

    魏芷是个大不咧咧的性子,很少注意到细节,这会听见兄长盘问,这才发觉阿妩竟然为她做了这么多事,阿妩待她也太体贴了。

    魏芷感动了一会,“遇到阿妩是我今年最幸运的事,不枉我年年诚心拜佛,待旧疾除了,我一定亲自入庙还愿。”

    魏煊不信神佛,这会儿莫名动摇。

    他看了眼神采奕奕的魏芷和她那张看起来便很奢靡的椅子,不得不承认魏芷今年的气运的确不错。

    不远处的小道忽然传来脚步声,魏煊知道姜妩在他面前拘谨不自在,也不多留,提气往外隐去。

    片刻后,他听见少女体贴温柔的声音,“芷儿,过几日就开始冷了,明日我替你重寻几个驱寒暖身的方子。”

    即使看不到那人的脸,魏煊可能想象到姜妩说话时一定是微垂着头,唇边漾出一个甜软的笑。

    说话的声音渐渐远去,魏煊也该离开了,可是不知怎么,他迟迟没有动。

    直到两人入了屋子,他静静的站了一会儿,往后园中的几朵素月兰处去了。

    素月兰在姜妩的侍弄下,开的有模有样,花瓣小巧素净,和它的主人一般,有种温和宁静的气质。

    当年为了拔除身上旧疾,卢定也令人弄来了几丛素月兰,可惜那几丛无人悉心看顾,没几日便死了。

    魏煊还是头回见到盛放的素月兰,他伸出了手,想去触碰,不过还未摸到那柔软的花瓣,他猝然收回了手,转身离去了。

    他的屋子里,卢定早已等候多时了。

    崖州的事虽然定下了,他帐下的副官还没能练出独当一面的本事,许多事仍然需要他去敲定。

    魏煊是以养病为由留在盛京的,龙椅上的那位没有容人之量,为了不惹出事端,他和几位副将在风月之地呆了数日。

    在那鱼龙混杂之地,靡靡之音中一连停留数日,实在不是什么好差事。

    卢定前来禀告时,魏煊正按着眉心养神。

    卢定肚子里藏着好消息,也没有卖关子,直截了当:“将军,姜姑娘脉象特殊,少时有奇遇,属下以为她可帮将军解毒。”

    魏煊身上的毒始终是个隐患,卢定不想错过机会,“将军对姜姑娘本就有几分不寻常的看重,此乃天赐良机,将军万万不可错过。”

    魏煊眸子忽然锐利,冷声道:“卢定,人心不可琢磨,你别忘了,她是顾氏的人。”

    卢定回神,“姜姑娘决非贪心邪恶之徒,属下从顾夫人手下的嬷嬷中打听到,姜姑娘温婉体贴,时常随侍平州的官眷,临走之时,那些夫人与小姐都极为不舍,好似被挖了珍宝一般。”

    魏煊想到被姜妩照顾的宛若襁褓小儿似的魏芷,心下冷嘲,失了那么一个知冷知热无微不至的人,可就跟失了珍宝一样。

    魏芷面上没有表情,看不出半分心中所想。

    卢定想了想,“姜姑娘今早给芷小姐开了一张方子,属下觉得这开方的风格和清风谷之中颇为相似。”

    魏煊皱眉,“依你之意,姜妩是谷中遗族?”

    卢定慎重道:“将军身上异族之毒奇诡罕见,有清风谷的医者相助,解毒可能才更大。”

    卢定所言非虚,清风谷的那位大夫最后出现的地方的确是平州。

    卢定见魏煊神色松动,再接再厉道:“姜姑娘经脉不凡,她亲手所制之物皆带着她的气息,将军若能与姜姑娘亲近,不止能抵异族情毒,也可借其血脉平衡体中毒素,此乃一举两得。”

    魏煊没有及时给出答复,抬了一下手,示意自己已经清楚,卢定不好多言,只得退下。

    也不知他今日所言能打动将军几分,将军要是始终不为所动,他可就欲哭无泪了。

    不过卢定知道,魏煊一定不会让他失望。

    异族未灭,盛朝弊端百出,将军的性命决非一人之生死,此等大事,将军不会糊涂。

    次日,魏芷院中。

    正在和魏芷晨练的姜妩听见咚咚的叩门声后,心中好奇。

    魏芷毒性未解,外面重兵把守,绝不会有人擅闯,这会儿是谁在叩门?

    她犹豫了一会儿,走过去将门打开,一位带着面具的男子立在门外。那人穿着一身黑色劲装,高大挺拔,单是站着,便给人一种难言的压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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