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姜妩在东府修养时,魏煊手下的暗探一直盯着顾夫人的动静。

    顾铭在明月庄犯下的丑事后不思悔改。张狂惯了的新贵自觉魏煊遭圣上忌惮,自作聪明借着顾铭之事与魏煊一较高下。

    顾妃在后宫里未闲着,千方百计给皇帝吹枕头风,甚至勾结皇子笼络朝臣在朝堂上对魏煊倒打一耙。朝臣们见顾妃一派来势汹汹,好生为难,平日里张口就来的参奏本事硬是像哑火了一般。

    朝堂上闹出这般大的动静,原本平静如死水的国公府里也闹将起来。

    魏煊按兵不动,每日除了练功便是处理军务,即使在顾氏一派叫嚣着要夺去他手中的兵权时,他也冷静的好像个局外人一般。

    直到顾氏一派的挑衅愈演愈烈之时,魏煊不急不缓的称病递了一个折子,毫不犹豫将指挥边关数十万将士的虎符奉上,朝中的人立刻像是被扼住了脖颈的鸭子。

    魏煊从来都不是受人威胁的主,这些年屡次杀敌,护卫盛国疆土立下的功勋靠的根本不是圣上的盛宠。

    关外的豺狼虎豹若是没有魏煊这把重剑镇着,怕是早就长驱直入直逼盛京了。

    这些年关外屡次传来捷报,可外贼一日不灭,朝中便没有任何一人敢放言能够顶替魏煊的位子。

    盛安帝打着敲打制衡的心思,没想到真把魏煊触怒了,念及关外那些茹毛饮血凶狠嗜杀的外贼,被权谋迷昏了的脑子终于清醒了。

    盛安帝先是令人重审了明月庄的案子,将顾铭打入大牢,之后又寻了个由头将顾妃禁足了三个月后,这才派了身边的宫人到国公府殷勤探病,赏赐了许多金银珠宝后,便将烫手山芋般的虎符送出了手。

    外贼的威慑下,盛安帝都要避其锋芒,顾家屡屡挑衅的手段自然也不敢使出。

    外头闹的硝烟四起,东府里仍是祥和安静。

    卢定将手下从顾氏所派的匪徒手中截下来的信件交给魏煊,恭声禀告,“顾氏派人所去的信是为了报丧,信中尚附了些许银票,和一份解了婚契的文书。”

    姜姑娘在平州所剩亲人只有一个滥赌薄情的老父,顾夫人此封信寄过去无非是用重金买的一份人证,证实在明月庄里声誉损毁的姜姑娘只是一个随意买来冲喜的通房玩宠。

    魏煊手下的探子遍及盛国上下,拦下顾氏的信是在两日前,这便意味着顾氏决定对姜妩下手时没留一分情面。

    魏煊将手里的信折起,放入匣子中,不打算将这不堪入目的算计在姜妩跟前捅破。

    “苏嬷嬷几人情况如何?”

    卢定思索了一下,“苏嬷嬷的儿女在顾夫人手下做事,口风很紧,一心寻死,不过她身边的几个仆妇已经都招认了。”

    “派人往平州送信也是苏嬷嬷出的主意,那日对姜姑娘下手,苏嬷嬷嘱咐过不可伤其体肤,确保体貌美观。”

    魏煊冷淡的眉眼里酝酿出了一抹压不下去的嘲讽,“看来顾氏是打算物尽其用。”

    顾氏此举不仅打算以姜妩之死平息由她引起的事端,到头还要曲解姜妩的身份,令她以见不得人的玩宠身份替魏荣殉葬。

    对于顾氏而言,只要不开罪顾家,她在国公府里的位子便不会受到波及。

    顾氏的心性本就如此,以人命当垫脚石平步青云的事早就屡见不鲜,可是想到被献祭的那个人是从头到尾都无知无觉,一心守着诺言替魏荣守贞不渝的姜妩,魏煊的心到底是有些意难平起来。

    “卢定,过几日可是国公府的家宴?由何人操持?”

    卢定道,“今年轮到白姨娘的千荷院了,千荷院的人半个月前便已开始采买置办了。”

    魏煊神色难辨的点了点头,“白姨娘膝下的庶子魏振比魏荣只小了两岁,魏荣一去,西府里可堪重用的便是其他几位姨夫人的子嗣了。”

    卢定对府上庶务本就是门清,闻言道,“西府里的姨夫人地位本就不低,母家在朝中的势力虽比不上顾家,却也是底蕴深厚的人家,魏荣公子尚在世时,府里也闹的极凶。”

    魏煊目光沉凝,修长的手指扣在书案上的玄色木匣上,“顾氏在院子里□□之事对西府的几位主子来说是一份大礼,今日便将苏嬷嬷几人的供状送过去。”

    他对姜妩原本的打算是想暗中扶持。

    可是此刻他悔了,以顾氏穷追不舍阴损毒辣的花招,姜妩是怎么也防不住的。

    与其终日提心吊胆的防着,不如光明正大坦坦荡荡的压顾氏一头,压的她毫无还手之力才好。

    如此姜妩也可趁着这阵东风,在国公府里立稳跟脚。

    毕竟这般良善纯净之人,终日谨小慎微,伏低做小实在是可惜了一些。

    几日后,千荷院内,白姨娘院中的人忙活了一早终于将西府里各个院子的主子迎入了正厅之中。

    也不知是无心或是有意刁难,往日正厅上座的两把椅子只减为了一把,国公爷魏玉对府里的明争暗斗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未多言便坐了上去。

    顾家前几日在朝堂上疯犬一样参奏魏煊的事,着实没有顾念魏顾两家的姻亲关系,落在府上,便是顾氏不懂规劝之过。

    顾夫人不敢与魏玉计较,狠狠的斜了白姨娘一眼,白姨娘但笑不语,只当没有瞧见,顾夫人只能不情不愿的坐在魏玉下首与几位姨夫人相差无几的位子。

    西府几位主子皆已到场,白姨娘迟迟不开口,直到屋外那道高大俊美的身影以一种摄人的气场出现时,白姨娘轻轻笑了,“原来是将军来了,我这儿可真是蓬荜生辉。”

    魏煊冷淡疏离的对着白姨娘颔首便当作见礼,带着身后略有些局促不安的姜妩直直入了厅内。

    顾夫人的目光落在来人身上时,像是见到极为可怖的东西,瞬间僵住了。

    魏煊那日在救走姜妩后,便令人清理了痕迹。

    顾夫人平日顶着慈祥良善的名头,自然不会自毁声名,她手下几个做脏活的人手都是从顾府带出的老人。

    这几日因为顾铭的事,顾府里不甚太平,她派了一部分人回顾府打探消息,便将苏嬷嬷的事忘到脑后去了。

    姜妩太过弱小,一个脾性绵软没什么杀伤力的小姑娘,要她死于非命实在是件很简单的事,简单的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般。

    苏嬷嬷这差事里唯一棘手的便是在保其体肤无损的情况下,如何将人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到平州去。

    她从来不觉得苏嬷嬷会失手,在她的心里,姜妩早就该是一件死物了。

    顾夫人狠力掐着自己的掌心,极力冷静下来,笑着道:“煊儿,今日是府内家宴,厅内皆是正经主子,姜妩与芷儿相处甚佳,能替芷儿解闷,我心中也欢喜。只是今日这场合,她这等身份怕是登不了堂的。”

    此言一出,厅内众人的视线纷纷落在姜妩身上,姜妩面红耳赤,难堪的想要立刻夺门而出。

    然而看见魏煊清清冷冷的身影,莫名的好像多了些勇气,将军带她过来自然有他的道理,他不会伤害她的。

    凭着那股说不上来的底气,姜妩很快镇定下来,从容有度的立在魏煊身后,颇有几分端庄秀丽。

    魏煊对顾氏之言不置可否,倒是魏玉疑惑的看了一会儿底下清丽可人的少女,“煊儿,你身后是何人?怎么瞧着这般眼生。”

    顾夫人抢先一步开口,“老爷,这人是荣儿的冲喜娘子,不过她的命格不好,一出生便克死了娘亲,怪我当日心软,瞧她可怜,选了她来冲喜,到头来竟害了荣儿的命。”

    魏玉不问世事,被人撺掇着痴迷过一阵神鬼之说,这回听说底下之人命格不好,一时也生出了几分厌恶。

    魏玉身边的老仆察觉主子情绪,立刻上前斥骂:

    “今日国公府里难得和睦团圆,何苦要一个煞风景的天煞过来碍眼?”

    “来人,还不将她赶下去。”

    府内之人闻言凑了过去,面色为难的往魏煊身边靠近,魏煊只是淡淡的抬了一下眼皮,下人们便顿住不敢动作了。

    魏煊看了顾夫人一眼,随后抬眸直视魏玉,“夫人所言只是一家之言,既然这般相信命格之说,想来善恶到头终有报一事夫人也该清清楚楚。”

    顾夫人眼皮狂跳,心里忽的生出巨大的恐慌,她不安的抬头看着魏煊,待瞧见几个五花大绑的人被押到厅内,只觉五雷轰顶。

    好好的家宴忽的多了几个狼狈脏臭的人,席上的小辈们也有些坐不住了。

    魏煊淡漠而又干脆的道,“顾府家风败坏,府中豢养豪奴打手,欺上媚下,明月庄一事,被圣上关入大牢的几个犯人与这几人有着扯不开的干系。”

    魏玉瞠目结舌,心中全然被府内之人与顾家有勾结之事吓住了。

    “煊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国公府是正派人家。”

    魏煊看了一眼支着耳朵探听的众人,没有开口。

    魏玉福至心灵,忽的明白了什么,挥开众人走到魏煊身边,魏煊这才轻声道:“顾夫人以姜妩为棋子,攀附顾妃,明月庄一事顾夫人也参与其中,白大人痛失亲人对贼人穷追不舍,冒着风险替其遮掩,或是当个苦主,顺应时势,你心中应有决断。”

    魏玉到这会儿却是清醒了,他打量了一眼魏煊身后的少女,神情变得意味深长起来,眼下这少女就是一面旗帜。

    若想在这场乱局中与顾家撇清干系,这少女的来路便得有个合适的说法,她得具备足以让国公府与顾家翻脸的份量。

    魏玉沉思了片刻,面色柔和的看向姜妩,“你便是阿妩?是个端庄的好孩子,在平州之时,荣儿有劳你照顾了。”

    “好孩子,荣儿去的早,我心中介怀,未曾过问你的事。我听说当时你是荣儿亲自选中的人,那孩子心思正,未有妻妾,选了你便是极为看重你的,仔细说来,你也该是荣儿的妻了。”

    魏玉此言一出,厅内众人惊住。

    顾氏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想要说些什么,白姨娘忽的用帕子抹了一下眼泪,意有所指,“老爷,我有一事想要禀报。”

    魏玉眉心跳了一下,看了眼古井无波的魏煊以及笨嘴拙舌的顾氏,心知魏煊一出手必是伤筋动骨般的狠绝。

    魏玉有心想保顾氏,却不敢驳了魏煊的面子。

    “你有什么冤屈,呈上来便是。”

    白姨娘红着眼,“老爷可还记得振儿夫人单氏小产之事,将军审底下几人的供状,往千荷院中送了一份,单氏腹中的孩子正是被这堂下的毒妇所害,老爷,那孩子若没出事,便是您的长孙。”

    魏玉看了眼顾氏,顾氏神色惊惶,一脸愤然,几乎像要吃人似的,心里也明了了几分。

    “来人,顾家这几个刁奴心术不正,蛊惑夫人,在府上屡屡生事,实在罪无可恕,速速将发落。至于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心志衰弱,这才令这些祸害有了可乘之机,不过苦果已成,夫人这几月便在佛堂安生祈福消除罪孽吧。”

    魏玉说完,疲惫的坐了回去,没了宴饮的心思,正欲退下。

    魏煊冷静开口,“顾夫人念经消灾期间,院中迎来送往由何人操持?”

    魏玉苦涩,知道魏煊是想利用姜妩节制顾氏,这会儿也只能放任。

    “荣儿既然生前选中了妻子,房中的事自然由他的妻子操持。”

    魏煊满意的点了点头,魏玉这才放松下来,令人为魏煊,姜妩添置了坐椅。

    一顿家宴便这么一波三折的撑了过来。

    直到跟着魏煊离开,姜妩才仿若大梦初醒,这场家宴后,她在国公府里从一个身份不清不楚随时会被顾夫人丢弃的冲喜娘子变成了魏荣的妻。

    虽然不知前路如何,可她如今的确稳稳当当站在国公府里。

    她不再是个可以被人随意当作筹码交换的物品,她有了魏荣妻子这个名头的庇护,有了可以为将军效劳的种朱草的能力,便是老去后,也可以在一座不错的家庙中安度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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