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三送来的蛏子十分新鲜，黄褐色的壳片微微开条缝，从一端伸出像是两足一样分叉的贝肉。
是不是要先把肉剜出来？
李莲花寻了一把刀，插入蛏子壳的缝隙中来回滑动，感受到小东西在拼命回缩并闭紧外壳。
然后他稍用巧劲一掀，便将两瓣分开——粉色的软体附在其中一片上不安地蠕动。
贝肉薄薄一片，摊在砧板上很快就失水干瘪了。
他用手拈起来，对着阳光仔细看。
下端黑色的囊体应该是不能吃，他这么猜着，用刀将其划开——果然，有褐绿色汁液流了出来，用手一捻，似乎是泥沙。
李莲花伸手将泥沙挤干净，然后往清水里涮了两下，又拿出来接着研究。
里头的黑线要不要去？
太细了……如果不用内力御气做剑，想要精准挑出来似乎很难。
普通人家应该没有这个刀工和耐心，所以这个大概是能吃的……至少不会有毒。
他这么想着，快速剥了七八片蛏肉，放在开水里烫熟。
先闻一下。
啧，好腥。
再尝了尝。
口感很奇怪，和所有肉类都不太一样，劲道紧实。
有点微微的甜，不太明显。
并不像大闸蟹那样有自身的鲜味。
李莲花思索了一会，倒上葫芦里仅剩的一点酒煮沸，扔进去两片姜和两段葱，又放了些盐和糖，然后将剩下的蛏肉倒了一半进去。
唔……似乎甜了一点。
再加点水。
他这么一边试吃一边调味，很快就把锅里的吃完了。
等观察半天，看看会不会有什么不舒服，再决定要不要给小叶子做吧……
他将剩下那一半养在带沙的海水里，开始忙活午饭。
拿勺子将鸡汤上的油撇开，过于油腻容易引起肠胃反应，对身体恢复不好。
然后他又开始想……也不知道这蛏子和鸡有没有什么不能同食的禁忌？
鸡肉性温，归脾胃经，应该不太容易与其他食材发生作用。
蛏子生活在海里，大概率性寒，但又可以用作产后补虚，大概不会与同为产后常吃的鸡和鸡蛋有什么反应。
“哎呀，什么东西这么香？”
小叶子把头凑进灶房的时候，李莲花正在捞米面。
他烫了几颗绿色的青菜摆在上面，又煎了个蛋，看起来卖相极佳。
“你醒的太晚了，已经没有啦。”李莲花故意打趣她，“现在只剩米面了，你将就吃吧。”
“嗯？你居然在做饭的时候偷吃？”小叶子知道他在逗自己，佯怒道：“这不是恶婆婆和受气小媳妇之间才会上演的戏码吗？”
李莲花被她气笑了：“你都看些什么话本子？”
“哪有这样的话本子呀！去茶馆喝茶还不都是听些大侠的仗剑江湖、儿女情长的故事，谁要听这种家长里短。”小叶子也笑，“我是在村头田埂上听人说闲话来着。”
李莲花一愣，觉得自己越发不懂小叶子。
“你喜欢听人说闲话？”
“是呀，我觉得有趣。”
李莲花惊异：“这有什么有趣的？”
李相夷最看不上为蝇头小利争来抢去，计较鸡毛蒜皮，还有这种在背后嚼人舌根的行为——
“因为普通人的生活就是这些针头线脑的小事啊。”小叶子倒是很有兴致：“虽然事情本身无足轻重，但人和人的不同却显露无疑，观察他们很有意思啊。”
“有的人明明喜欢别人，却吝啬夸奖，反而专挑对方的错处，搞得像是市场上买菜还价一样；有的人讨厌媳妇生不出儿子，却不敢明说，只好把多喝一口水都能上升到德行有亏的高度；还有的人明明一直受人接济，却不思知恩图报，而是执着于跟恩人做朋友，好像那样恩情便一笔勾销了。”
“因为自己懒，过不好眼前的日子，就高谈阔论国家大事，假装自己有经国之才只是生不逢时；眼红别人发家，便说对方的钱财一定来路不正，或者为富不仁；明明自己想娶漂亮老婆，却要说漂亮女人水性杨花娶不得……口是心非，好笑得很。”
“可就是这样斤斤计较、能为两个窝窝头当街打架的人，也能在荒年里把家中的口粮拿出来互相接济；不认识的人落水了，常常有七八个人抢着去救；村里的地明明不够分，却会收留逃难的灾民；有百家饭养大的孩子，轮流看护的老人，但并没有法令要求他们这样做……是不是很神奇？”
“嗯……是很神奇。”
可是研究这个有什么用呢？
李莲花不是李相夷，已经不会嘲笑别人喜欢的东西没有用了，但他确实不明白小叶子花心思在旁人身上干什么。
“我天生就容易察觉别人言语之下的真实意图，很少见到表里如一的人，所以总觉得很害怕。”
“但慢慢地也发现，人性远比我一开始认为的要复杂。”
“小花，你说如果我专门开解别人，让他们尽量别总盯着旁人的错处，是不是也算没有浪费这种天份？”
其实小叶子想的是——小花这么在乎师兄，若自己有机会回去，要想办法替相夷哥哥解开他们之间的心结。
所以她想从外人身上，学会怎么影响别人的看法。
“小叶子的志向也很了不起啊。”
他是发自内心这么觉得。
世上不能只有百川院这样的刑堂，也要有普渡寺这样导人向善的地方，才能止息纷争。
可是佛法艰深晦涩，离普通人的生活太远，许多心结也不一句两句能点化地了的。
小叶子身上有一种独特的说服力，温软的、娇俏的，几乎从来不急躁，也不用大道理压人，可是很有主意，让人不自觉跟着她的想法走。
“嗯，以后呢，李神医给人治病，我给别人治心病，是不是天生一对？”
“是呀，这许多病症都是心思郁结引起的，我就只能治标，小叶子才能治本了——上医治未病，是不是？”
“呀，说到这个，上次我们不是说要编一本《青囊碎锦》吗？昨日沈三带我们在村子里转，我发现上了年纪的人手指、膝盖、脚踝几乎都有红肿变形，还有不少人脖子这里突出，应当是与在海边生活有关。你可知道会是什么病症？”
李莲花沉吟了一下：“前者应该是痹病，湿冷入体所致，祛风散寒，解筋通络即可。后者是瘿病，气滞血瘀所致，需软坚散结，活血化瘀。”
“我回头配个方子，熬些药让沈三给大家送去。”
是不是要先把肉剜出来？
李莲花寻了一把刀，插入蛏子壳的缝隙中来回滑动，感受到小东西在拼命回缩并闭紧外壳。
然后他稍用巧劲一掀，便将两瓣分开——粉色的软体附在其中一片上不安地蠕动。
贝肉薄薄一片，摊在砧板上很快就失水干瘪了。
他用手拈起来，对着阳光仔细看。
下端黑色的囊体应该是不能吃，他这么猜着，用刀将其划开——果然，有褐绿色汁液流了出来，用手一捻，似乎是泥沙。
李莲花伸手将泥沙挤干净，然后往清水里涮了两下，又拿出来接着研究。
里头的黑线要不要去？
太细了……如果不用内力御气做剑，想要精准挑出来似乎很难。
普通人家应该没有这个刀工和耐心，所以这个大概是能吃的……至少不会有毒。
他这么想着，快速剥了七八片蛏肉，放在开水里烫熟。
先闻一下。
啧，好腥。
再尝了尝。
口感很奇怪，和所有肉类都不太一样，劲道紧实。
有点微微的甜，不太明显。
并不像大闸蟹那样有自身的鲜味。
李莲花思索了一会，倒上葫芦里仅剩的一点酒煮沸，扔进去两片姜和两段葱，又放了些盐和糖，然后将剩下的蛏肉倒了一半进去。
唔……似乎甜了一点。
再加点水。
他这么一边试吃一边调味，很快就把锅里的吃完了。
等观察半天，看看会不会有什么不舒服，再决定要不要给小叶子做吧……
他将剩下那一半养在带沙的海水里，开始忙活午饭。
拿勺子将鸡汤上的油撇开，过于油腻容易引起肠胃反应，对身体恢复不好。
然后他又开始想……也不知道这蛏子和鸡有没有什么不能同食的禁忌？
鸡肉性温，归脾胃经，应该不太容易与其他食材发生作用。
蛏子生活在海里，大概率性寒，但又可以用作产后补虚，大概不会与同为产后常吃的鸡和鸡蛋有什么反应。
“哎呀，什么东西这么香？”
小叶子把头凑进灶房的时候，李莲花正在捞米面。
他烫了几颗绿色的青菜摆在上面，又煎了个蛋，看起来卖相极佳。
“你醒的太晚了，已经没有啦。”李莲花故意打趣她，“现在只剩米面了，你将就吃吧。”
“嗯？你居然在做饭的时候偷吃？”小叶子知道他在逗自己，佯怒道：“这不是恶婆婆和受气小媳妇之间才会上演的戏码吗？”
李莲花被她气笑了：“你都看些什么话本子？”
“哪有这样的话本子呀！去茶馆喝茶还不都是听些大侠的仗剑江湖、儿女情长的故事，谁要听这种家长里短。”小叶子也笑，“我是在村头田埂上听人说闲话来着。”
李莲花一愣，觉得自己越发不懂小叶子。
“你喜欢听人说闲话？”
“是呀，我觉得有趣。”
李莲花惊异：“这有什么有趣的？”
李相夷最看不上为蝇头小利争来抢去，计较鸡毛蒜皮，还有这种在背后嚼人舌根的行为——
“因为普通人的生活就是这些针头线脑的小事啊。”小叶子倒是很有兴致：“虽然事情本身无足轻重，但人和人的不同却显露无疑，观察他们很有意思啊。”
“有的人明明喜欢别人，却吝啬夸奖，反而专挑对方的错处，搞得像是市场上买菜还价一样；有的人讨厌媳妇生不出儿子，却不敢明说，只好把多喝一口水都能上升到德行有亏的高度；还有的人明明一直受人接济，却不思知恩图报，而是执着于跟恩人做朋友，好像那样恩情便一笔勾销了。”
“因为自己懒，过不好眼前的日子，就高谈阔论国家大事，假装自己有经国之才只是生不逢时；眼红别人发家，便说对方的钱财一定来路不正，或者为富不仁；明明自己想娶漂亮老婆，却要说漂亮女人水性杨花娶不得……口是心非，好笑得很。”
“可就是这样斤斤计较、能为两个窝窝头当街打架的人，也能在荒年里把家中的口粮拿出来互相接济；不认识的人落水了，常常有七八个人抢着去救；村里的地明明不够分，却会收留逃难的灾民；有百家饭养大的孩子，轮流看护的老人，但并没有法令要求他们这样做……是不是很神奇？”
“嗯……是很神奇。”
可是研究这个有什么用呢？
李莲花不是李相夷，已经不会嘲笑别人喜欢的东西没有用了，但他确实不明白小叶子花心思在旁人身上干什么。
“我天生就容易察觉别人言语之下的真实意图，很少见到表里如一的人，所以总觉得很害怕。”
“但慢慢地也发现，人性远比我一开始认为的要复杂。”
“小花，你说如果我专门开解别人，让他们尽量别总盯着旁人的错处，是不是也算没有浪费这种天份？”
其实小叶子想的是——小花这么在乎师兄，若自己有机会回去，要想办法替相夷哥哥解开他们之间的心结。
所以她想从外人身上，学会怎么影响别人的看法。
“小叶子的志向也很了不起啊。”
他是发自内心这么觉得。
世上不能只有百川院这样的刑堂，也要有普渡寺这样导人向善的地方，才能止息纷争。
可是佛法艰深晦涩，离普通人的生活太远，许多心结也不一句两句能点化地了的。
小叶子身上有一种独特的说服力，温软的、娇俏的，几乎从来不急躁，也不用大道理压人，可是很有主意，让人不自觉跟着她的想法走。
“嗯，以后呢，李神医给人治病，我给别人治心病，是不是天生一对？”
“是呀，这许多病症都是心思郁结引起的，我就只能治标，小叶子才能治本了——上医治未病，是不是？”
“呀，说到这个，上次我们不是说要编一本《青囊碎锦》吗？昨日沈三带我们在村子里转，我发现上了年纪的人手指、膝盖、脚踝几乎都有红肿变形，还有不少人脖子这里突出，应当是与在海边生活有关。你可知道会是什么病症？”
李莲花沉吟了一下：“前者应该是痹病，湿冷入体所致，祛风散寒，解筋通络即可。后者是瘿病，气滞血瘀所致，需软坚散结，活血化瘀。”
“我回头配个方子，熬些药让沈三给大家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