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克·加根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他和徘徊者对峙过多次,在近身格斗上二人各有胜负,有时他还能靠着自己那条带钩刀的尾巴压制住对方。就算几番被徘徊者踢出战场,他不得不为了保存有生力量暂时销声匿迹,那也没受过如此重的伤——

    刚刚那一拳把他战服的面罩击碎了。

    面罩是防爆材质,蝎人以前用脸硬生生接过徘徊者几拳,最多也就是头眼昏花。被直接按进水里的经历也不是没有过,比如高架桥袭击那次,他还可以借着水流隐藏自己潜逃。但此刻所有的对战经验和脱身技巧都不作数了。

    咸腥的水顺着蝎子外壳的破口涌进他的口鼻和内部,他吞了两口才满口苦涩地想起,伊斯特河不同于曼哈顿另一岸的哈德逊河,它其实不是河,而是一条海峡。

    他被蜘蛛侠用蛛丝做的渔网捞起来的时候,听到的第一句话来自兜帽下好奇的声音:“会游泳吗?抱歉我都忘了,王八肯定是会游泳的。”

    他怒得昂起蝎尾,用尾尖的长刀割断渔网,刀锋划破阻碍后艰难地扑向了那只兜帽。而后者似乎早就预判了他的行动,双手一松,灌了水沉甸甸的蝎子壳又整个被硬塞进了海水里。

    “……我可以把他电晕。”迈尔斯对这种捞上来又浸下去的打击方式无法共情,也太费劲了。

    “你疯啦,”蜘蛛侠头都没回,专心致志地估算蝎人的进水状况,“这里是海面上,你现在用能力去电击?这片区域的鱼都得电得翻肚皮,那可违反捕捞禁令了。”

    她说得竟然很有道理。徘徊者沉默了。

    蜘蛛侠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再次把人捞出海面,拍拍蝎人的脸:“还醒着么?”

    蝎人吐出一口水。

    “得,还没晕呢。”蜘蛛侠继续把人蹬进水。她单脚下踹的时候双手在结下一张捕捞用的蛛网,周身已无任何部位接触桥体。然而在整个人彻底悬空跟着掉进海水中之前,蜘蛛侠甚至丝毫没有向上射出蛛丝固定自己的意思。

    她也没有下落,一根伸缩绳索扣在她的腰间缠绕了几圈。她就像一只悬吊在海面上的络新妇,只不过蛛丝变成了黑色的。

    “你要是还有手闲着不如假装普通市民报个警?”蜘蛛侠对着上面拉住她的人提议,“感觉这次动静太小了,纽约警方不一定有所觉察。我们还需要他们最后来把蝎人带走呢,我们能负责打,可负责不了关押。”

    完全不必,徘徊者的面罩提醒他,红外线在他目前的视野之外已经探查到了活动迹象。用脚趾都能想到桥上的人已经发现了这场打斗。他抬头甚至能看到靠在桥栏杆边的那排自行车……以及伸出栏杆拍Tik Tok的手机们,他讨厌Tik Tok。

    蜘蛛侠算着秒数。这蝎子再怎么会闭气也总该晕了,她只是需要用最简单的方式让危险的犯罪分子暂时失去行动力而已,并不意图施加私刑,于是卸去脚尖的力。不料却发现水面下忽然一空。

    “轰——”蜘蛛侠和徘徊者俱都浑身一震,固定住二人的伸缩绳索剧烈地震颤起来。蜘蛛侠的脚背划开水面,她解开绳索荡上桥面,看见了横亘于桥体上的两条巨大裂痕。

    蝎人在水面下逃走了,不仅如此,他还切断了这段桥体一侧的悬索。横向悬索的骤然塌落拉扯得纵向的固定金属索也萎靡下来,原本优美的弧线形桥索如同被胡乱剪去的头发。将断未断的巨型悬索在蝎人的推拉下晃了晃,在他的几处施力下,与之连接的那截桥面就这样硬生生和桥梁的其他部分撕裂开来,只剩另一侧的主索和这侧几根原本是纵向的短悬索打横拉扯着,看上去也支撑不长。

    麦克·加根硬撑着完成了这场盛大的闹剧,正停在桥塔最顶端呼呼喘气,他的肺快被那臭丫头折腾废了,但这并不亏。蜘蛛侠紧随其后扑下来,用蛛网将他困在了桥塔顶端,尤其在那根对着另一段桥梁悬索闪着冷光的尾巴尖上多缠了无数圈,捆得比骨折患者的石膏还死。

    一辆汽车按出了长鸣。它刹车不及时,有一半已经挂在了断裂的桥面以外。除此之外,前后都失去缀连的桥面上还困着十几辆轿车并巴士,如同一座狭小的孤岛。

    “愿天堂不用修桥。”蜘蛛侠长叹一口气。

    “你们修不了这种桥损的!”麦克·加根在桥顶挣扎,余光瞥到了嗓子眼还火辣辣的,身体一动甚至能听到满肚子水晃荡的响动。那丫头直叫他恨得牙痒痒,但他就算被绑了也有恃无恐:“那段桥一侧的主悬索已经断了,你们要一根根钢索重新拉么?哼,这座桥的每根主悬索都由超过35000根钢丝铰接而成,直径超过半米。不管蜘蛛侠的蛛丝强度有多高、徘徊者的滑索有多坚韧,都不可匹敌这样的强度要求……任你们谁都办不到!”

    徘徊者翻上桥面时正好将那辆半扇挂在空中的车顶了回来。但他马上就意识到了不妙——由于这段桥只有一侧主悬索在维持,桥面已经开始倾斜。如果不能及时将滞留在断桥上的人们撤出,那他们就会如同被倾倒的托盘上的快餐包装纸一样,连车带人尽数落向海面。

    然而根据桥体的倾斜程度看,这样的撤离或许已经来不及。

    “我有时候挺欣赏你的自信的,不能闭上你的嘴倒倒脑子里的水么?”蜘蛛侠从桥顶跃下,风筝似的沿着桥体悬索原本的位置划出一道弧线,心中已经有了方案。她和徘徊者正处于断桥的两头,距离不算短,可那双情绪眼的动态却能清楚地落入徘徊者的目镜中。

    如同得到了信号,他们同时向后撤步跳高,去往各自身后的那根桥塔顶端。动力背包将徘徊者喷上桥顶时,蜘蛛侠也后空翻落在对面的另一座桥塔顶。他们再次对视的那一刻,同时向对方射出了属于自己的绳索。

    蛛丝从空气中穿行而过,对接上了伸缩滑索的尖端,尔后一圈圈缠绕着它,如同生长在参天巨木气根上的附生藤蔓,但攀生速度远超藤蔓千万倍之巨,整个过程发生不过一眨眼之间。

    蛛丝在以滑索为轴环绕而行时,也如同穿过针头的丝线一般串起了那些松垮下来的纵向支索,正如同原本的主悬索一般将它们牢牢地按照间隔依次固定。在横向的蛛丝滑索搭好、纵向支索重新竖起来的一瞬间,那段摇摇欲坠的桥面蓦地止住了倾覆。

    公共巴士的上层,有人惊魂未定地仰起头,正看到曼哈顿大桥缺失了主悬索的地方,现在凭空长出了一根以晶莹的蛛丝和高强度纤维滑索交织起来的新悬索,黑色与泛着蓝色荧光的两种不同的线条就这样不分你我地编织在一起,形成了某种浑然一体的新材料。

    但这还没有结束。

    徘徊者记得蜘蛛侠曾经在跑酷时为了劝说他试试组合技,说出的那个关于蛛丝通电后能够数百倍增加韧度的发现。蛛丝是半绝缘材质,但他的滑索锁芯是导体,正好满足电流需要通过整条悬索的条件。

    于是他在桥塔上蹲了下来,向他们刚搭建的新悬索上,伸出了自己释放着蓝色电花的手。

    “God……这就像冬天被厚厚的冰包裹起来的电缆。”巴士上的乘客看着头顶的奇景,呆呆地感叹。

    蜘蛛侠没再荡新的蛛丝,她抓着悬索和已经结好的拉伸绳索滑行回了蝎人所在的那座桥塔,顺带收获了来自徘徊者的一句评价:“抠门。”

    “你都把绳子搭在那里了,不用白不用。刚刚那下消耗的蛛丝存液太多我得省着点,”她从他身边走过,耸了耸肩,“再说你也可以用那些挂在头上的现成蛛丝嘛。”

    蜘蛛侠把桥塔上的蝎人压缩包摘了下来。徘徊者扶着断开的桥面,用自己的力量手动对接,迅速疏散了被困住的车群。而赶到现场处理蝎人的纽约警察们依旧和国土安全局与FBI的特勤人员搭档,他们顾虑桥体的安全,将车辆一线排开在陆地的入桥口上,同时用立盾封锁了附近的交通。

    蜘蛛侠担心蝎人再次逃跑,毕竟这位滑不溜手的已经让她吃过一次亏了。于是在将蝎人移交出去之前,她干脆在桥上给蝎人再包了一层,还吆喝着徘徊者帮把手——她新编的蛛网在通电之后变成了一个有棱角的多边立体笼子,坚硬无匹。

    蜘蛛侠踢着那个笼子走向桥头,硬质蛛丝笼在桥面上敲得铛铛响,里面的蝎人像个跑轮里的仓鼠,一边滚一边战服往外滋水。麦克·加根忍住呕吐张口就要骂,嘴巴刚支开一条缝又被蛛丝糊了个彻底。

    在距离警察和特勤人员还有百来米远的地方,蜘蛛侠停了下来。她记得这些人戒备的敌意,她和徘徊者将反派收拾一顿交给警察们,但后者从未把他们当成合作伙伴……或许她再靠近几步,这些人员就该拔枪了。

    所以她也不打算自讨没趣。她弯下腰,如同母亲面对着即将出门远行的孩子嘱托,只是笼子里那个听她说话的孩子看起来比她大了好几轮:“坐牢的时候记得少找犀牛人勾勾搭搭……如果你们被关在同一个监狱的话。不过我觉得NYPD应该还不至于那么傻把你们放在一起玩连连看……那就记得多听听狱警的话改过自新、没事多忏悔忏悔、少越点狱,别让我们太操心!”说完没管呜呜乱叫的蝎人,把那颗笼子一脚骨碌碌踢给了警方。

    徘徊者看着那个和警方远程交涉的蜘蛛侠,恍惚以为回到了在昆斯博罗桥时边处理犀牛人的夜晚。只是当两个相似的场景在记忆中交叠时,他意识到好像有什么已经不一样了。

    “怎么样,满分为十的话你会为这次合作体验打几分呢?”蜘蛛侠踢完球,迅速抽身退了回来。

    又是那个打分小游戏,她对这个活动一直热情不减。

    徘徊者没有给出他的评价,而是点出了之前遗漏的某个重要细节:

    “我原本还需要拆蝎人的战衣。”

    蝎人从被俘到转交给警方期间一直在她手上,他还没来得及插手她就把球给踢出去了。然而他一直很在意蝎人那套战服的蝎尾材质,早计划着在某日制服对方后拆下来分析,没想到今天打击罪犯有些过于迅速……

    “锵锵。”

    手掌长度的金属薄片在地上跌出一声擦响,蜘蛛侠朝她刚刚掷出的零件上点了点下巴。

    那是一只带着致幻毒囊的刀片,刀片底部还连接着一小截尾巴。

    她不知何时拆下来了蝎人的尾尖。

    蜘蛛侠打了个响指:“我记得呢,爱收废品的义警。”

章节目录

天边坠落的蜘蛛侠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戛然而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戛然而并收藏天边坠落的蜘蛛侠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