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跟父母常用来哄小孩儿的那套差不多。

    路羽不明白他话里的这个以后到底要多久,只能很简单地‘嗯’了一声。

    时文搓了两把头发,抬头看一眼天,提醒道:“今天晚上好像会下大雨,你早点回去吧。”

    路羽问他:“那你呢?”

    “我?”时文闻言笑了一声,“我当然是现在就走,难不成陪你继续逛?”

    其实按着原本的计划,他应该是和路羽故作亲密一会儿,然后再狠狠说几句伤人的话来着。

    但是等路羽真正站到时文面前,他又突然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了。路羽没做错什么,她只是一个听话到有点过分的孩子而已。

    他怪不了她什么,因为说到底,他们两个都是受害者,甚至路羽的伤口比他更深,只是她看不到,也从来不觉得疼。

    “走了啊。”时文朝她摆了两下手,算是告别,“以后别缠着我,再缠着我对你不客气。”

    这话虽然是威胁,但是路羽知道玩笑的成分居多,她目送着时文走远,看着他鲜活的红发在夜幕中张扬,然后逐渐消失在视野中。

    路羽坐到了靠近湖边的长椅上,看着湖面像衣服的褶皱一样被风吹起波澜。

    晚上的风还是有点冷,她被吹得出了鸡皮疙瘩,路羽伸手搓了搓手臂,意识到时间不早了,打算回去。

    雨是在这个时候落下的,就像时文口中所说的那样,是一场特别大的雨,平静的湖面一下子像是沸腾一样,被点点雨滴打乱的不成样子。

    相约而行的情侣看了天气预报的,早有预料带了伞,就继续有说有笑的在夜雨浪漫中行走,没带伞的则是狂奔,笑声听上去比刚才更兴奋。

    路羽就那样格格不入地混迹在人群里,雨点很快就就把她的头发打湿,冷冷的雨水顺着头发在脸上肆无忌惮地淌,有不省心的流到她眼里去时,视线就一下子模糊。

    她只能边擦雨水,边试图看清路,然后往家里跑,但是雨太大了,所以擦不完,跑的动作也快不了。

    ‘哒哒哒’的脚步声中,夹杂了手机震动的声音。

    路羽意识到是有人给她打电话,抬头向着四处看了看,将目的地暂且放在眼前的路灯下,路灯其实不算大,也挡不了多少雨,但聊胜于无。

    她在那里站定后,终于拿出手机,屏幕上简明的‘彭屿’两个字,让她的心一下子沉入谷底,那一瞬间,也不知道知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导致的,路羽只觉得有寒意顺着脖子一下子蔓延至脊背。

    路羽按下接通键,嘴唇嗫嚅好半天,才有声音不清不楚地从喉咙里发出,她很小声地说了句:“喂?”

    声音带着她不自知的颤抖。

    彭屿冷硬的声音,隔着同样寒凉的手机屏幕传来,他说:“抱歉,我尽力了。”

    后来,他说了什么,路羽没再听清,她只记得眼前的景象一下子变得更加模糊,与此同时脸上的雨水也有了温度。

    电话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挂断的,路羽垂着的右手紧紧捏着手机,左手则是不停地在脸上擦着。

    她想,雨实在是太大了,不然雨水不会怎么擦也擦不完。

    公园里还留着的人已经没几个了,四周除了雨声只剩下寂静,路羽抿抿唇,心里除了悲伤以外,还弥漫上一股名为委屈的情绪。

    从小到大,不管发生什么,她都是一个人面对,开心也好,伤心也好,都只能说给自己听,李琳不允许她在外人面前流露出任何有损路家形象的事。

    这个局面一直维持到她把圆圆接回家,因为圆圆是猫,不是人,不会说话,不会把路羽的事儿往外说,所以路羽可以放心地和它说任何事。

    圆圆虽然不懂人类的眼泪代表着什么,但当路羽在它面前伤心的时候,它总会小心地伸出带着倒刺的舌头,轻轻地舔舐她手指。

    带着倒刺的舌头舔在手背上的感觉,和舒服并不搭界,但路羽却能感受到从所未有的开心,一直空荡荡的内心,一下子被不知名的情绪舔满。

    那大概是她这辈子第一次体会到被安慰的感觉。

    但这感觉以后不会再有了。

    路羽想起刚走没多久的时文,她想,她其实是有点嫉妒时文的,因为他可以轻而易举,不用任何努力地拥有她渴望的一切。

    他被所有人喜爱,被所有人宠溺,即便做出任何错事,也是‘情有可原’。

    而她呢,只能躲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艳羡地看着。

    李琳让她和时文结婚,路羽知道实现不了,因为这件事的成功与否,不在她身上,而在于时文。

    他愿意,他们能立马结婚,他不愿意,谁也委屈不了他,何蓉跟时秀成虽然有意撮合他们两个,但是如果时文不想,他们不会强迫。

    但路羽还是照着李琳的吩咐,反复在时文面前刷存在感,因为她发现,她能让那个从小到大骄矜惯、被溺爱惯的少爷,感觉不自在了。

    她承认,这个念头自私又可耻,但这却是她古井无波的生活中,唯一一点可以称得上是趣味的事了。

    现在,路羽不想再继续了,因为没有意义。

    她的高兴,悲伤,难过,又有什么用呢,没有人会知道,没有人会理解,她演了一辈子的独角戏,唯一的看客只是一只猫。

    现在猫也走了。

    再没谁会知道她的内心,就像现在,她一个人站在雨里,哪怕经过再多的人,也不会停下一个人来可怜她。

    夜风吹得雨点倾斜,打在脸上像毒辣的巴掌,路羽的头发衣服全都湿了个彻彻底底,她长得又高又瘦,影子在路灯下被再次拉长,看上去就像冤死不知道多少年的女鬼。

    她想她现在一定很狼狈。

    路羽深吸了一口气,将酸涩的眼睛狠狠闭上,打算平复心绪。

    剧烈的雨声里,有谁的脚步声匆匆从远处传来,逐渐变大,直至将耳边的雨声覆盖,肆无忌惮的雨点好像遭到了什么东西的阻隔,声音变得厚重沉闷,像是在抱怨。

    打在头顶的雨滴消失了,可雨声还在,雨并没有停。

    这是为什么。

    路羽睁开眼,看着眼前出现的人。

    谁都可能在这里出现,但她唯独没想过会是齐青淮。

    他的长发不可避免地沾了水汽黏在额头,但却不似她那样狼狈,反而像某种古老繁杂的花纹,将他本就漂亮的脸衬得神秘。

    “路羽。”他蓦然开口。

    路羽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只能看见他那双黑沉的眸子在伞下发着亮,跟她某条项链上的宝石很像,水润润的。

    雨声在此时加大,滴滴答答落个不停。

    齐青淮将伞撑过路羽头顶,往日冷淡疏离的脸,第一次那么认真,他说:“路羽,别喜欢时文了,喜欢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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