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绍琛不解,他透过后视镜看了眼被看得有些发毛,但仍强力克制着情绪的蔡猛。

    “我们怎么了,”他说,“穿着打扮不对劲是吗?”

    苏萍第二次冷笑:“我笑你们有证据却不敢定我的罪,甚至还要把我送回去,笑你们无能,笑你们对不起身上的警服。”

    这话刚说出口,蔡猛的瞳孔就明显变大了许多。

    他假装无奈的说道:“我们确实是很想定你的罪,只是没找到强有力的证据,所以只能把你放了。”

    “证据都在家里。”苏萍说,“待会过去,我把那些全都告诉你们。”

    李绍琛透过后视镜一直注意着蔡猛的表情,他似乎在计谋着什么。

    半响,蔡猛开口了:

    “你要是能把犯罪事实交代清楚,那对我们双方来说都是件好事。你能减刑,我也能尽快破案,双赢。”

    苏萍摇头:“我不要减刑,我想死,到时候你们直接枪毙我就行。”

    苏萍这样说话,蔡猛难免觉得事有蹊跷。通一个人迫切的想要证明什么,多半是为了掩藏另一件事。

    她迫切的想给自己冠上罪名,那她是凶手的可能性就会越小。

    当然这都是猜测,得看苏萍到底能抖露出什么证据来,如果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那她的罪名没跑了。

    可要只是强行拼凑、掩人耳目的把戏,蔡猛也不介意以扰乱执法的罪名再多关押她几天。

    “苏小姐。”蔡猛面无表情的说道:“我没法保证你的结局,到底是死罪还是死缓,这个不是我所能控制的。”

    苏萍没说话,又哼哼笑了两声。

    但这一次她的笑声很短暂,窗外的争吵声把她给吸引了过去。

    小道上此时正停着两辆运送木材的大货车。

    他们相对而开,但路宽不够,现在怎么挪都没法动弹,俩人就为这事争吵着。

    可龙巢的树木禁止开采,乡间的水泥路更是禁止大货车通行。

    为了限行,村民甚至特意在路中间搁置了石墩,为的就是劝退大车。

    可石墩现在都在水沟里躺着。

    蔡猛瞬间就怒了。他披上警服,配枪揣在腰间,拿着笔和纸就出去了。

    落地后他中气十足的喂了一声,然后低着头在本子上记下了他们的车牌号码。

    原本争得面红耳赤的两人,见状纷纷从兜里掏出烟,然后嬉笑着脸迎了过去。

    他们从没想过会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遇到警察,更没想到警察会站在自己面前。

    毕竟干的是偷运木材的勾当,而且还开着大货车在只允许两辆小轿车相对而行的水泥路上行驶,一旦造成交通堵塞,或者压坏了路面,后果都不堪设想。

    这两件都是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蠢事,没想到今天不仅被人逮到了,而且还是警察。

    “警官警官。”一位穿吊带工装裤,头戴藏蓝色鸭舌帽的男人先把烟给递了过去,“您怎么有空跑到这里来呀,真是幸苦了,抽根烟吧!”

    另一个相似打扮,但归属公司不同的男人,在认清蔡猛的脸后,也不假装献殷勤,干脆收起烟低下脑袋,退到一旁闭嘴等着挨骂。

    蔡猛快速扫视着俩人,最后视线落到那个脸上挂笑的男人身上。他把记事本合上,顺势推开递烟的手,然后面无表情的盯着对方胸口上的铭牌。

    “柳珍木业,刚成立没多久的新公司啊,”蔡猛盯着男人的眼睛说,“有没有上岗培训,你知不知道什么能拉,什么不能拉?”

    男人捏着两支烟,脸上还在笑。他尴尬地点了点头:“知道。”

    蔡猛扭头去问另一个人,得到了同样的回答。

    “那这贫民窟的路不能通特大货车,”他双手重叠,自然下垂于小腹前,“你们也知道?”

    两个男人互相看了看,然后又默契的点了头。

    “行,那就是明知故犯了!”蔡猛把笔装进胸衣口袋里,举起记事本指着俩人吩咐道:“四十分钟后,我需要你们出现在龙巢市冬枣警局,先交罚款,然后写检讨书。”

    “不是警官,咱俩现在堵着都没法动,四十分钟是不是太急了?”

    “是啊,您再多给点时间。”

    “这是你们的问题,”蔡猛转身往回走,“没在给定的时间里赶到,你们就准备换工作吧。”

    说着,蔡猛钻进了车里,然后让李绍琛往回倒车。

    大概在五百米外看见了一个分岔路口,另一条路同样可以开到苏萍家。

    蔡猛脱掉帽子,然后俯身往苏萍那里凑,确定她的双手被烤着,车门也紧锁着之后,他扯下一段胶布粘住了苏萍的嘴。

    他闭上眼睛向后倒了下去,深深的呼出一口长气,随后便没了动静。

    又过去十分钟,车子终于停在了苏萍的家门口。

    警戒线绕着老房子围了一个圈,有八名警卫正在此地巡逻看守。

    蔡猛推着苏萍下车,穿过大门径直来到院子中央。

    屋外此时跟来了许多看热闹的小孩。

    为避免人多眼杂惹来不必要的事端,李绍琛进屋时特地把门给反锁了。

    蔡猛撕掉用来粘苏萍嘴巴的胶布,四处张望后,他开门见山地问道:

    “你杀张佰的工具,以及邮寄快递的单子藏在哪?”

    苏萍抬起下巴指了指她正对的房间:

    “我床底下的瓷砖是空的,东西都在里面。”

    蔡猛把轮椅推给李绍琛,而后戴着手套进去了。

    他前脚刚走,苏萍便落下了眼泪。

    不像是在伤心,更像是如释重负。仿佛接下来将要发生的,是她期待许久,且值得喜极而泣的喜事。

    李绍琛踩下轮椅底部的横杆,让苏萍固定在原地。

    他绕到苏萍身前,俯下身子,双手抓着轮椅的扶手与她对视着:

    “你不用害怕的苏阿姨。”

    苏萍装作没听见,继续强忍着哭声,只是落泪。

    李绍琛的身子慢慢往下压:

    “就算找到了你杀人的证据,如果不够充分,或者证据是伪装的,我们还是没法定你的罪,那我们就会继续去调查真正的凶手。”

    苏萍像是被噩运击中,她惊愕地抬起头,嘴巴嗫嚅着,明明有千言万语要说,却仍旧沉默。

    李绍琛笑了笑,忙从兜里掏出纸巾为苏萍擦拭眼泪。“所以啊,罪刑的轻重你不必要担心,替别人顶罪的想法,”他突然停住,直到听见了沉重的心跳声,才继续往下说:

    “替别人顶罪的事呢,那就更别想了,我们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的。”

    苏萍原以为这次把所有的证据都交出来,案子就能完全结束,没想到李绍琛一直在提防着自己。

    想必也不只是他不相信自己不是凶手吧?

    “如果这都无法定案,”苏萍推开李绍琛,她轻笑两声,试图激怒对方:“那就赶紧放我出去,让我再试试你们可以无能到什么地步。”

    李绍琛没接话,他直起身子,从院子最角落的鸡舍看向大得有些离谱的厨房,

    再看向六级阶梯之上并排的两个房间。

    他把黄阿丽独自留在原地,然后进了厨房。

    超大的立柜式冰箱以及洗碗机最先映入眼帘。

    柴火灶前堆着许多干柴,灶台上有一盘剩下的青椒炒肉,隐隐散发着馊臭味。

    厨房有一口水井,压水机旁立着两个大缸,他走近掀开了木头盖子,里面满满当当的全是晒干了的猪肉。

    再往后,是堆叠如山的秸秆,以及贴墙而立的碗柜。

    “李绍琛?”蔡猛拿着锯子和铁锤从苏萍的房间里走了出来。看见苏萍独自待在院子里,他火冒三丈:

    “这活你还想不想干了?”

    李绍琛赶忙应声而出:“来了。”

    蔡猛把锯子和铁锤放下,然后从兜里掏出一个透明袋子。他拿出里面的手机给了李绍琛:

    “我刚试着解锁,但是它要陈夕的生日。”

    苏萍家的手机,用陈夕的生日当作解锁密码?

    李绍琛的脸色瞬间煞白。

    在确认手机不是陈夕的之后,他已经有些情绪失控,冷不防地就抓住了苏萍的领子,厉声喝斥道:

    “你他妈想对陈夕干吗?”

    苏萍消沉的脸上渐渐有了笑意。

    她的目的就是要激怒对方,最好是能到拳脚相加的地步。

    “阿琛,先冷静。”蔡猛拦在李绍琛面前,推着他往远离苏萍的方向后退。他解释道:“你先把手机解开,看看里面有什么,后面的事我们慢慢调查行吗?”

    李绍琛望着眼前陌生的手机,他犹豫了许久。可在真相和时间的压迫下,他只能选择拿起它。

    解开后蔡猛开始对手机进行检查,结果刚进入相册,不等他翻找,就扫到了苏萍拿着砍刀在分尸的画面。

    蔡猛看完张佰的两只胳膊被锯掉后,不忍再看,赶忙熄灭了屏幕。

    他更加深刻的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上头给足压力,想要我尽快结束这个案子。

    可苏萍却循序引诱,一心要帮助我拿到证据,甚至不惜献祭自己。

    所以案子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真相呢?

    蔡猛蹲下身子,拿着手机问苏萍:“你怎么认识陈夕的,为什么要用她的生日当密码?”

    苏萍看向别处,她拒绝回答。

    蔡猛加重语气又问一遍,得到的同样是沉默。

    他终于不再克制血性,伸手掐住苏萍的脖子:

    “告诉我,为什么?”

    苏萍没有挣扎,她脖子上的青筋眼看就要爆开了,甚至眼泪都被挤了出来。

    可从她的神情里看不到一丝恐惧,反而满是解脱的愉悦感。

    在苏萍临要断气前的那几秒,蔡猛在李绍琛的阻拦下恢复了理智。

    他松手的那一瞬间,苏萍紧紧扶住了自己的脖子,然后张着嘴拼命的大口喘气。

    “我给陈夕打个电话,”李绍琛慌乱的掏出手机,“我,我看看她好着没。”

    他甚至忽略了蔡猛安插在陈夕身边的四个便衣警察。

    眼下的恐惧感让他只有亲耳听见陈夕的声音才足以安心。

    他背过身去,不停地踏着小碎步,嘴里祈祷着:

    “接电话,快接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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