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底也不知道谁打赢了。
神仙熏池感应到夫诸现世，及时赶来。
我自小被熏池看着长大，与他十分亲切，熏池到了休与山后先施神通把水患收了，才不慌不忙地朝我笑眯眯道：“小听訞，出来玩呀？”
我将口中的甘柤果嚼完，朝熏池道：“熏池仙长，你的小鹿忒厉害，怎得不给他做个缰绳，或是学太白给他新伏的青牛做个鼻环也好呀。”
熏池听完，摆摆手连说：“不行不行。”
我待要再问，只见熏池轻轻一指，将正在缠斗的毕方与夫诸分开，那夫诸鹿头高高一昂，我以为他又要遁走，却不想温驯地按下云头，落在熏池脚边。
毕方休了战，扑扑翅膀落在我身边，口中仍冒着灼热的火气。
我见熏池要走，忙道：“仙长，为了寻你这白鹿，我可舍了张母亲画的唤兽符，那本山海翔记，你可带了？”
熏池老眼昏花，用仙力抹在自己眼睛上，往乾坤袋中探看，啊呦一声，朝我道：“出门急，忘了带，你日后有空到我敖岸山去拿吧。”
我道：“现下便有空。”
我话音未落，毕方道：“这位昏倒的家伙，你可别指望丢给我。”
我朝地上一看，不正是“救我”的神农氏。
其实毕方不是这般计较的鸟，想是被我赢了赌局，忽而小气起来。
熏池见状，笑道：“不妨事，我让夫诸给你送来罢。”
我惊异这一老一鹿才吵完架，怎得熏池就能指派那只眼高于顶的白鹿？
夫诸却听完熏池的话，朝我阖了阖眼，是为默认。
我看着熏池驾白鹿御风而走，朝毕方道：“夫诸到底是个什么性子？感觉十分古怪。”
毕方道：“问谁都别问我。”
毕方说完，从尾羽中挑挑拣拣，终是拔了一支尚算漂亮的递给我。
我觉得以我如此得闲，都无从知晓这几个老儿鸟鹿之间的阴沉故事，那必然有十分值得挖掘之处，以后得处处留心才行。
毕方欲走，我用披帛缚住毕方的一只脚，笑嘻嘻道：“再帮一个忙呗。”
那天雨过天晴，避雨的神农氏族人从山洞中走出来，瞧见山底下缓缓飞来一只赤色的大鸟，姿态极为优雅漂亮，而首领神农氏伏在鸟背上，被一位仙子一般的女子守护着，落到休与山的山头。
诸人口呼祥瑞，迎接刚刚苏醒的首领，并团团围住了我们，将随身所带的食物诸如桑果、葵叶之类尽献于我们跟前。
毕方这鸟傲得很，待神农氏落了地，并不看这些凡人一眼，转身飞走了。
我未曾在凡间行走，近来才从昆仑丘下山，对山海间鸟兽人怪都十分好奇，便走近去瞧这些凡人，只见他们均是壮年男女，身着简单的麻布服装，颈间腕间皆带了成串的兽牙或骨珠装饰，他们的头发并不很长，皆如神农氏一般用韧的藤蔓编在脑后，显得清爽利落，有的人身背软篓，其内装了些绿色的枝叶和不知名的果子，还有一种草杆的叶子是赤红色的，叶片边缘似细小的兽牙，有一臂长，看起来笔直强韧。
我问道：“这是夙条草？”
神农氏安抚完众人，此时开口道：“姑娘怎得知道？”
山海间许多草木我确实不晓得，不过这夙条草是昆仑丘陆吾的囿园中所植，陆吾曾用夙条的茎秆制成一端削尖的箭杆，他站在昆仑丘轻轻一掷，就刺中了百里外稷泽中的?鱼，后来鹑鸟跟我说，?鱼以鱼为食，常常捕食预示着天下丰收的文鳐鱼，若?鱼太多而文鳐鱼少，则草木不兴，陆吾这是在做制衡，我不晓得什么制衡，只记得用?鱼做的鱼脍，味道十分不错。
我不便对旁人说太多，只道：“家中长辈曾以此捕鱼，所以见过。”
神农氏道：“是了，夙条草强韧，我们一路从姜水过来，倒是第一次寻得这么适合做武器的草木，姑娘的长辈果然不凡。”
我呵呵笑了，问道：“你们出门，是要寻找捕鱼的器具？”
神农氏摇了摇头，笑道：“倒不全是，神农氏族守着姜水，姜水涛涛，涉水很深，所以我族以长的木杆捉鱼，这夙条草更加轻巧，且适合大量培植，似乎可以做别的用处。”
我想到陆吾的用法，便道：“用来远程抛掷，岂不很妙，只是用臂腕使力似乎不足，若想个巧招，将夙条弹射而出，便能远远地命中目标。”
神农氏眼睛一亮，赞道：“姑娘真真聪慧。”说着将自己缚发的韧藤取下，他乌黑的发丝没有束缚，顿时倾泻而下，被山头的风一吹，悠悠扬扬地搭在肩上，神农氏面色本就坚毅柔和，一散发又慵懒了几分，松快得像午后在家中浣发，但他神色十分专注，只见他用骨刀斩了一截树枝，用韧藤系在树枝的两头，使树枝弯成弦月的形状，他朝我微微一笑，便将夙条搭在韧藤上，弯臂拉动，只听“咻”的一声，夙条便燕子似的，飞向远处射中了山头苦辛树的果子，苦辛树果大如瓜，那果子摇晃了几下，啪地一声掉了下来。
神农族人见状，皆喝彩庆祝，十分欢喜。
我不由暗叹，凡人虽然不如陆吾身具神力，但是知道用身边的工具化解力气的不足，脑瓜真真聪明。
我心生好奇，问道：“你们从姜水走了这么远，还找到什么有趣的东西？”
神农氏道：“这一路收获颇丰，不过俱是些草木种子或是果子，好玩的不多，姑娘要是有空，可到我神农族看一看，我们新耕了药圃，近来一只巨蜂到药圃安家，日日为乔迁跳舞，很是热闹，且我族植的桑树长得甚好，孟翼寻得一种蚕蛾，很喜欢在这种树上产卵，蚕虫结茧之后悬吊于树，远看如霜晶倒挂，迎风摇荡，很是可爱，对了，我族左近也有不少部族，俱有其所长，有熊族擅御兽，听说近来?牛新下了崽，英山族擅制陶，所制器物俱精美实用，”神农氏说着，似乎觉得自己太过啰嗦，赧然一笑，朝我道，“总之，我族有趣的事不少，姑娘要不要去瞧一瞧？”
我被勾起好奇心，待要答应，却听得山下跑来一凡人男子，装束一如神农族人，身量更加矫壮，只是胸口被鲜血浸染，面色十分苍白。
神农族人赶紧围了过去，从人群中走出一位面目黧黑的少女，见状果断地用骨刀将那人上身的麻衣破开，露出受伤的胸膛。
我看那伤者的胸口似乎被利刃所破，且利刃被拔出，攥在那伤者手中，留下洞血的伤口。
那少女不慌不忙，先拿出皮制水袋，倒水冲了伤口的污血，接着从随身的草篓中拿出几样草药又混合了一两样果子，用手碾碎了敷在伤处，尔后用麻布紧缚固定，期间伤者已然冷汗淋漓，面色更加苍白了几分。
神农氏一直俯身蹲下看着伤者，待少女处理完成，神农氏从佩囊中取出一粒红红的果子，喂伤者吃下，伤者的脸色才好转了些，忍痛紧咬的牙关终于松动，脱口呼道：“王，山下有两伙人争斗，一伙用骨刃做刀枪，我当时贸然出现，被争斗殃及中了一枪，不可大意。”说完胸口起伏，伤处的麻布顿时被血浸湿。
那黧黑的少女轻叱一声：“孟翼，躺好！”声音清亮稳重，让人安心。
神农氏蹙眉沉吟片刻，朝部族人安排到：“形天何在？”
人群中站出来一位高个的汉子，赤发长须，目中精光四射，身形比孟翼还要健壮几分，朝神农氏道：“形天在此。”
神农氏道：“你顶孟翼之缺，仍去山腰窥伺，计较山下各有几人，速来报我，若山下争斗往山上波及，以螺音为号。”
形天手执一柄硕大的石斧，声若洪钟道：“吾王放心。”说罢点了几人。
形天经过之时，神农氏叮嘱道：“收敛脾气，不可冒进。”
形□□神农氏躬身称是。
而后神农氏将族人东西南北部署在山头各角，将受伤的孟翼转移到方才躲雨的山洞中休息。
这期间，神农氏倒是未离开我半步。
过了片刻，下头有人赶回来匆匆回报，说是山下乃小聚落抢猎物而争执，一伙四五人，另一伙十来人，四五人者执骨刀与石镖，十来人者执木棍，两群人似乎并无上山的打算，争斗已近尾声。
神农氏大略松了口气，环顾山头之后跟我说道：“人族争执向来以结果论，想来很快便见分晓，但仍有不确定的危险，我以性命做保，姑娘定然无虞，姑娘若现下惶然，可到山洞中休憩。”
凡人于我而言实在脆弱，我笑道：“我自保绰绰有余。”
神农氏瞧着镇定，可我却见他一直擦手心的汗，只未点破，问神农氏道：“凡人争斗频繁吗？”
神农氏往西边眺望，缓缓道：“如今日这般，几人争抢猎物，也算常见，但举全族之力而争斗的，目前不多。”
此时休与山已然放晴，南风缓吹，不湿不燥，往西看能见金乌西落，霞光铺上高高的天穹，洛水从西而来，反着粼粼的波光，轻快而平静地从山脚向东流去。
我倒是想起来土蝼搬到昆仑丘的缘由。
凡间不甚太平已有些时日了。
听父亲说，凡人一向采果猎兽用以果腹，原本兽群庞大果子充盈，倒是人兽相安无事，只是近些年凡间土地上人口渐渐多了起来，因着捕猎渐多，鸟兽群数竟大大地削减，尤其与凡人部落左近山头的鸟兽们境况甚为艰难，生存难以为继之下，许多通达天听的鸟兽便日日往父亲的案头递诉苦告状的折子。
我曾经经过父亲房间，偷偷取了那一摞最上头的折子瞧过，甫一打开就听到土蝼哭天抢地的声音传出来，连珠倒豆般哭诉凡人近日如何如何嚣张，自己境况如何如何绝望，听起来尤为辛酸。
我后来想想，凡人连吃人的土蝼都不怕，其实也是有几分能耐的。
最后父亲还是将土蝼召到了昆仑丘住了下来。
我正想着出神，神农氏转头问我道：“说来唐突，敢问姑娘名讳？”
我大大方方道：“我叫听訞。”
神农氏十分开心，对我展颜一笑，我不晓得是不是红霞的映照，只见神农氏面上似有两坨红晕。
他道：“我本姓姜，原本以草木为名，近些年我培植了一些黍稷草药，大家都叫我神农。”
我心道这神农似乎不惯自夸，怎得说了两句面皮愈加绯红了。
不过我自来对虚名不甚在意，当年大战穷桑氏的神仙帝台，传为山海战神，赤袍焰发，独自镇穷桑氏于大壑，万神莫敌，在我看来不就是一位馋蜜浆的伯伯么。
我道：“那我们便认识了。”
神农氏笑道：“那我们便认识了。”
神仙熏池感应到夫诸现世，及时赶来。
我自小被熏池看着长大，与他十分亲切，熏池到了休与山后先施神通把水患收了，才不慌不忙地朝我笑眯眯道：“小听訞，出来玩呀？”
我将口中的甘柤果嚼完，朝熏池道：“熏池仙长，你的小鹿忒厉害，怎得不给他做个缰绳，或是学太白给他新伏的青牛做个鼻环也好呀。”
熏池听完，摆摆手连说：“不行不行。”
我待要再问，只见熏池轻轻一指，将正在缠斗的毕方与夫诸分开，那夫诸鹿头高高一昂，我以为他又要遁走，却不想温驯地按下云头，落在熏池脚边。
毕方休了战，扑扑翅膀落在我身边，口中仍冒着灼热的火气。
我见熏池要走，忙道：“仙长，为了寻你这白鹿，我可舍了张母亲画的唤兽符，那本山海翔记，你可带了？”
熏池老眼昏花，用仙力抹在自己眼睛上，往乾坤袋中探看，啊呦一声，朝我道：“出门急，忘了带，你日后有空到我敖岸山去拿吧。”
我道：“现下便有空。”
我话音未落，毕方道：“这位昏倒的家伙，你可别指望丢给我。”
我朝地上一看，不正是“救我”的神农氏。
其实毕方不是这般计较的鸟，想是被我赢了赌局，忽而小气起来。
熏池见状，笑道：“不妨事，我让夫诸给你送来罢。”
我惊异这一老一鹿才吵完架，怎得熏池就能指派那只眼高于顶的白鹿？
夫诸却听完熏池的话，朝我阖了阖眼，是为默认。
我看着熏池驾白鹿御风而走，朝毕方道：“夫诸到底是个什么性子？感觉十分古怪。”
毕方道：“问谁都别问我。”
毕方说完，从尾羽中挑挑拣拣，终是拔了一支尚算漂亮的递给我。
我觉得以我如此得闲，都无从知晓这几个老儿鸟鹿之间的阴沉故事，那必然有十分值得挖掘之处，以后得处处留心才行。
毕方欲走，我用披帛缚住毕方的一只脚，笑嘻嘻道：“再帮一个忙呗。”
那天雨过天晴，避雨的神农氏族人从山洞中走出来，瞧见山底下缓缓飞来一只赤色的大鸟，姿态极为优雅漂亮，而首领神农氏伏在鸟背上，被一位仙子一般的女子守护着，落到休与山的山头。
诸人口呼祥瑞，迎接刚刚苏醒的首领，并团团围住了我们，将随身所带的食物诸如桑果、葵叶之类尽献于我们跟前。
毕方这鸟傲得很，待神农氏落了地，并不看这些凡人一眼，转身飞走了。
我未曾在凡间行走，近来才从昆仑丘下山，对山海间鸟兽人怪都十分好奇，便走近去瞧这些凡人，只见他们均是壮年男女，身着简单的麻布服装，颈间腕间皆带了成串的兽牙或骨珠装饰，他们的头发并不很长，皆如神农氏一般用韧的藤蔓编在脑后，显得清爽利落，有的人身背软篓，其内装了些绿色的枝叶和不知名的果子，还有一种草杆的叶子是赤红色的，叶片边缘似细小的兽牙，有一臂长，看起来笔直强韧。
我问道：“这是夙条草？”
神农氏安抚完众人，此时开口道：“姑娘怎得知道？”
山海间许多草木我确实不晓得，不过这夙条草是昆仑丘陆吾的囿园中所植，陆吾曾用夙条的茎秆制成一端削尖的箭杆，他站在昆仑丘轻轻一掷，就刺中了百里外稷泽中的?鱼，后来鹑鸟跟我说，?鱼以鱼为食，常常捕食预示着天下丰收的文鳐鱼，若?鱼太多而文鳐鱼少，则草木不兴，陆吾这是在做制衡，我不晓得什么制衡，只记得用?鱼做的鱼脍，味道十分不错。
我不便对旁人说太多，只道：“家中长辈曾以此捕鱼，所以见过。”
神农氏道：“是了，夙条草强韧，我们一路从姜水过来，倒是第一次寻得这么适合做武器的草木，姑娘的长辈果然不凡。”
我呵呵笑了，问道：“你们出门，是要寻找捕鱼的器具？”
神农氏摇了摇头，笑道：“倒不全是，神农氏族守着姜水，姜水涛涛，涉水很深，所以我族以长的木杆捉鱼，这夙条草更加轻巧，且适合大量培植，似乎可以做别的用处。”
我想到陆吾的用法，便道：“用来远程抛掷，岂不很妙，只是用臂腕使力似乎不足，若想个巧招，将夙条弹射而出，便能远远地命中目标。”
神农氏眼睛一亮，赞道：“姑娘真真聪慧。”说着将自己缚发的韧藤取下，他乌黑的发丝没有束缚，顿时倾泻而下，被山头的风一吹，悠悠扬扬地搭在肩上，神农氏面色本就坚毅柔和，一散发又慵懒了几分，松快得像午后在家中浣发，但他神色十分专注，只见他用骨刀斩了一截树枝，用韧藤系在树枝的两头，使树枝弯成弦月的形状，他朝我微微一笑，便将夙条搭在韧藤上，弯臂拉动，只听“咻”的一声，夙条便燕子似的，飞向远处射中了山头苦辛树的果子，苦辛树果大如瓜，那果子摇晃了几下，啪地一声掉了下来。
神农族人见状，皆喝彩庆祝，十分欢喜。
我不由暗叹，凡人虽然不如陆吾身具神力，但是知道用身边的工具化解力气的不足，脑瓜真真聪明。
我心生好奇，问道：“你们从姜水走了这么远，还找到什么有趣的东西？”
神农氏道：“这一路收获颇丰，不过俱是些草木种子或是果子，好玩的不多，姑娘要是有空，可到我神农族看一看，我们新耕了药圃，近来一只巨蜂到药圃安家，日日为乔迁跳舞，很是热闹，且我族植的桑树长得甚好，孟翼寻得一种蚕蛾，很喜欢在这种树上产卵，蚕虫结茧之后悬吊于树，远看如霜晶倒挂，迎风摇荡，很是可爱，对了，我族左近也有不少部族，俱有其所长，有熊族擅御兽，听说近来?牛新下了崽，英山族擅制陶，所制器物俱精美实用，”神农氏说着，似乎觉得自己太过啰嗦，赧然一笑，朝我道，“总之，我族有趣的事不少，姑娘要不要去瞧一瞧？”
我被勾起好奇心，待要答应，却听得山下跑来一凡人男子，装束一如神农族人，身量更加矫壮，只是胸口被鲜血浸染，面色十分苍白。
神农族人赶紧围了过去，从人群中走出一位面目黧黑的少女，见状果断地用骨刀将那人上身的麻衣破开，露出受伤的胸膛。
我看那伤者的胸口似乎被利刃所破，且利刃被拔出，攥在那伤者手中，留下洞血的伤口。
那少女不慌不忙，先拿出皮制水袋，倒水冲了伤口的污血，接着从随身的草篓中拿出几样草药又混合了一两样果子，用手碾碎了敷在伤处，尔后用麻布紧缚固定，期间伤者已然冷汗淋漓，面色更加苍白了几分。
神农氏一直俯身蹲下看着伤者，待少女处理完成，神农氏从佩囊中取出一粒红红的果子，喂伤者吃下，伤者的脸色才好转了些，忍痛紧咬的牙关终于松动，脱口呼道：“王，山下有两伙人争斗，一伙用骨刃做刀枪，我当时贸然出现，被争斗殃及中了一枪，不可大意。”说完胸口起伏，伤处的麻布顿时被血浸湿。
那黧黑的少女轻叱一声：“孟翼，躺好！”声音清亮稳重，让人安心。
神农氏蹙眉沉吟片刻，朝部族人安排到：“形天何在？”
人群中站出来一位高个的汉子，赤发长须，目中精光四射，身形比孟翼还要健壮几分，朝神农氏道：“形天在此。”
神农氏道：“你顶孟翼之缺，仍去山腰窥伺，计较山下各有几人，速来报我，若山下争斗往山上波及，以螺音为号。”
形天手执一柄硕大的石斧，声若洪钟道：“吾王放心。”说罢点了几人。
形天经过之时，神农氏叮嘱道：“收敛脾气，不可冒进。”
形□□神农氏躬身称是。
而后神农氏将族人东西南北部署在山头各角，将受伤的孟翼转移到方才躲雨的山洞中休息。
这期间，神农氏倒是未离开我半步。
过了片刻，下头有人赶回来匆匆回报，说是山下乃小聚落抢猎物而争执，一伙四五人，另一伙十来人，四五人者执骨刀与石镖，十来人者执木棍，两群人似乎并无上山的打算，争斗已近尾声。
神农氏大略松了口气，环顾山头之后跟我说道：“人族争执向来以结果论，想来很快便见分晓，但仍有不确定的危险，我以性命做保，姑娘定然无虞，姑娘若现下惶然，可到山洞中休憩。”
凡人于我而言实在脆弱，我笑道：“我自保绰绰有余。”
神农氏瞧着镇定，可我却见他一直擦手心的汗，只未点破，问神农氏道：“凡人争斗频繁吗？”
神农氏往西边眺望，缓缓道：“如今日这般，几人争抢猎物，也算常见，但举全族之力而争斗的，目前不多。”
此时休与山已然放晴，南风缓吹，不湿不燥，往西看能见金乌西落，霞光铺上高高的天穹，洛水从西而来，反着粼粼的波光，轻快而平静地从山脚向东流去。
我倒是想起来土蝼搬到昆仑丘的缘由。
凡间不甚太平已有些时日了。
听父亲说，凡人一向采果猎兽用以果腹，原本兽群庞大果子充盈，倒是人兽相安无事，只是近些年凡间土地上人口渐渐多了起来，因着捕猎渐多，鸟兽群数竟大大地削减，尤其与凡人部落左近山头的鸟兽们境况甚为艰难，生存难以为继之下，许多通达天听的鸟兽便日日往父亲的案头递诉苦告状的折子。
我曾经经过父亲房间，偷偷取了那一摞最上头的折子瞧过，甫一打开就听到土蝼哭天抢地的声音传出来，连珠倒豆般哭诉凡人近日如何如何嚣张，自己境况如何如何绝望，听起来尤为辛酸。
我后来想想，凡人连吃人的土蝼都不怕，其实也是有几分能耐的。
最后父亲还是将土蝼召到了昆仑丘住了下来。
我正想着出神，神农氏转头问我道：“说来唐突，敢问姑娘名讳？”
我大大方方道：“我叫听訞。”
神农氏十分开心，对我展颜一笑，我不晓得是不是红霞的映照，只见神农氏面上似有两坨红晕。
他道：“我本姓姜，原本以草木为名，近些年我培植了一些黍稷草药，大家都叫我神农。”
我心道这神农似乎不惯自夸，怎得说了两句面皮愈加绯红了。
不过我自来对虚名不甚在意，当年大战穷桑氏的神仙帝台，传为山海战神，赤袍焰发，独自镇穷桑氏于大壑，万神莫敌，在我看来不就是一位馋蜜浆的伯伯么。
我道：“那我们便认识了。”
神农氏笑道：“那我们便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