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一哥哥。”

    柳圆圆眉目间飞扬跳脱,明媚灿烂,她步履轻盈地跳下马车,鲜艳的红裙在轻快的步伐之下,如牡丹花般层层绽放。

    看到宋言一的瞬间,柳圆圆的眼睛闪起了小星星一般,她嘟起嫣红的嘴唇,半是嗔怪半是撒娇道:“言一哥哥,你出门怎么都不跟我说啊,害的我追了你好久。”

    她的背后,南风一脸杀气,手握长剑,目光灼灼盯着宋言一。

    娇滴滴的小姑娘声音软绵,连俞不晚听完心里都觉得痒痒,偏偏宋言一不为所动。

    他后退两步,与柳圆圆拉开距离,不冷不热道:“此去路途凶险,多为不便,还望柳小姐三思。”

    柳圆圆丝毫不介意他这副老古板的样子,温润如玉的公子端着一副严肃正经,满打满量为你考虑的样子,更是让人心动不已。

    她指了指身后正襟危坐的南风,心安道:“放心,有南风保护我们,言一哥哥你不用怕。”

    俞不晚与苏木两个人相互交汇着视线,互相使着眼色。

    他们一大早出发,少说也该行了五六十公里,没想到柳圆圆居然这么快就追了上来,这简直如同话本里的故事一般,柳三娘千里追夫记。

    是了,苏木发现俞不晚也是话本爱好者后,二人简直是知音遇知音,臭味相投,惺惺相惜,每每都要看到凌晨还欲罢不能,宋言一面对沉迷话本天马行空的二人,也甚是束手无策。

    看着交头接耳一脸八卦的两个人,宋言一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他是领教过柳圆圆的倔强的,距上次为柳圆圆治伤,最起码已经过了半年光景了。

    这大半年时间里,他不是在躲柳圆圆,就是在躲柳圆圆的路上,可是大小姐挥手掷千金只为买得宋言一的消息。

    他也曾义正言辞,掰开揉碎想与柳圆圆讲道理,柳圆圆今晚泪眼婆娑,第二天又重新充满活力没事人一样跟在他的身后。

    倘若他再说一句重话,南风就磨刀霍霍对着他。

    几番下来,宋言一也是无可奈何。

    “言一哥哥,我爹说了,让我多游历江湖,增长见识,那这段时间我们就一起同路吧,也好相互有个照应。”柳圆圆笑靥如花,甜丝丝的声音,说出的话却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根本未等得宋言一的回答,她转头盯着俞不晚与苏木,微微一笑,露出尖尖的小虎牙,雪白的牙齿如同闪着光彩的珍珠,背后南风慢慢地抽出宝剑,锋利的剑刃传出刺啦的声音。

    “你们不会反对吧?”柳圆圆温柔地问道。

    俞不晚与苏木立刻举手作举手投降状,两个脑袋摇地比拨浪鼓还要快速:“没有,绝对没有,欢迎欢迎。”

    柳圆圆满意地点点头,举起青葱玉手,比了个“二”的手势,摇摇晃晃道:“二比一,那我们就同行了哦言一哥哥。”

    俞不晚不禁有点热泪盈眶,现在大小姐都这么讲究公平吗,还这么严谨的走了一下流程。

    宋言一看起来还没有放弃,最终想再挣扎一下:“此行多是山路,路程艰苦,怕是你不习惯。”

    柳圆圆毫不在意地甩了甩头:“没事,我没那么娇气,我不怕吃苦。”

    话音刚落,柳圆圆挺翘的鼻子嗅了嗅,刚烤好地鸡肉散发着阵阵香味,肉丝分明,鲜美地鸡汁从纹理分明的鸡肉中缓缓流下。

    饿了。

    一大清早,刚刚睁眼起床,就听闻宋言一不告而别。为了能追上宋言一,她连妆发都是匆匆忙忙梳理了一下,更别提吃饭了。

    柳圆圆摸了摸饿瘪的肚子,咕噜咕噜的声音响起。

    许是看出了柳圆圆的窘迫,俞不晚招呼她坐下,反正同行已经成为定局,何必吝啬一只鸡。

    柳圆圆有些意外,眨了眨眼睛,但最终并未推脱,落落大方地坐下。

    鸡肉被烤的香酥鲜嫩,再加上苏木的秘制调料,味美鲜香,外酥里嫩,口齿留香,一只烤鸡很快被人分食殆尽。

    俞不晚意犹未尽地摸了摸肚子,是她浅薄了,居然质疑苏木的手艺,哪怕是就地取材,苏木的水平也是在线的,他不做厨子,也真是有些可惜了。

    俞不晚不经意间牛头,发现宋言一与南风身前的零星碎骨,就知道他们基本没怎么进食,多半是为了让给她们,一只鸡这么多人分,也确实不够。

    想到前面还有遥遥路程,不能硬撑,俞不晚起身,准备再去打几只野味。

    苏木举手:“我也要去。”

    “等等,我跟你一起,我可不会吃白食的。”柳圆圆快步跟了上来。

    南风即刻起身,像誓死守主人的忠犬那样,紧紧跟在柳圆圆身侧。

    宋言一不放心,缓步跟了上来。

    拜托,我只是去打个野鸡,有必要这么拖家带口,兴师动众的吗?

    俞不晚在心中腹诽道。

    柳圆圆眼疾手快,一把拉着俞不晚快步向前跑去,还回头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不许跟过来哦,女儿家有悄悄话要讲,你们这堆男人跟着作什么。”

    顶着南风吃人的眼光,俞不晚被柳圆圆紧拉慢赶,扯进了树林里。

    森林里枝叶茂密,阳光从林间阴翳中一束束投落下来,汇聚层成一个个光圈,林间树影丛丛,寂静无声,只是偶尔传来几声蝉鸣。

    俞不晚走在林间,四处打量,走了半天也没看见一个活物,柳圆圆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在她的身后,丝毫不复刚刚地热情。

    看着不习惯,伸手四处拍打飞虫,还是锲而不舍地跟着自己地柳圆圆,俞不晚最终还是软下来心肠,她放慢脚步,出声道:“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仿佛被戳中了心事,柳圆圆地脸变得涨红,还是气鼓鼓地说:“没有,我是来跟你抓鸡的。”

    白白嫩嫩的小脸慢慢鼓成小河豚,俞不晚不禁觉得十分可爱,还是忍不住上前捏了一把:“咱俩不是有女儿家的话要谈么。”

    柳圆圆犹豫了半响:“我知道言一哥哥对你不一样,你能不能答应我,以后绝不不会喜欢上他。”

    看着一脸怪异的俞不晚,柳圆圆着急补充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吃亏的,我可以给你很多很多金银财宝。你不是在跟俞不尘争掌门么,我也能保证自此之后镇远镖局会全力支持你。”

    真是个豪气的大小姐。

    俞不晚有些奇怪:“宋言一这么好,你是已经喜欢到他非他不可地步了吗?”

    也不怪俞不晚心中存疑,虽然柳大小姐说喜欢宋言一,满世界跟着他跑,可是真若说她倾心宋言一,倒也是算不上。

    柳圆圆对宋言一的态度,像是小孩子寻到了合意的玩具,认准了绝对不撒手。

    毕竟她看宋言一的眼神,没有丝毫的迷恋,只有势在必得的笃定。

    虽然她整日撒娇痴缠宋言一,可是尺寸把握的刚刚好,进退得当,明显不是没有脑子沉入恋河的小姑娘。

    “你不懂,他是最合适我的人。”她直直的看着俞不晚,一改往日撒娇痴缠的模样,倒是罕见的认真。

    柳圆圆一直都知道,那些说喜欢自己,爱自己,愿意为了她赴汤蹈火前仆后继的男人们,真正看中的不过是她背后的东西罢了。

    如果她不是镇远镖局的大小姐,那些口口声声说非自己不娶的男人们,会头也不回的走掉。

    柳圆圆是憧憬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毕竟她的父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江湖各派稍微带些权势的人,哪家没有几个红颜知己,红袖添香,男人们从不以此为耻,只会自诩多情风流。

    她的父亲向来对这种事情嗤之以鼻,他曾对柳圆圆谆谆教导,真正喜欢一个人,是满心满眼都是她,怎么还能容得下旁人。

    就像她的母亲楚千雪,既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倾城的容貌。

    在遇到柳修远前,楚千雪只不过是市井最普通的女孩,非要说,也只能是小家碧玉,温婉大方,可是柳修远就是喜欢她。

    无数人嘲笑她的母亲不过是野鸡爬上了山头,恶意揣测楚千雪到底用了什么手段,甚至有人开赌局,猜测柳修远什么时候会腻味她。

    可是都没有,柳修远不光没有抛弃楚千雪,还明媒正娶风风光光将楚千雪迎进了门。

    哪怕楚千雪身体不好去世后,柳修远也一直洁身自好,独自一人将柳圆圆抚养长大,为了不让柳圆圆受委屈,至今没有续娶。

    镇远镖局无数人扼腕叹息,只有柳圆圆一个女儿,没有儿子继承香火,这诺大的家业可怎么办,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外人。

    可是柳修远一概不理会,如珠如宝的将柳圆圆放在身边带大。

    柳圆圆是期待过美好真挚的爱情的,她的父母举案齐眉,煮酒饮茶,是真真的神仙眷侣。

    她自小没有受过委屈,任何人都不敢怠慢她,追捧她,她也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切。

    她直到现在还清晰地记得,在她幼时,有个娃娃脸的少年,目光真挚地举着一束花送给她。

    金灯花常布满悬崖之巅,每当花开时,金光闪闪,煞是好看。

    少年的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地伤痕,却丝毫未提,只对她露出一个稚气未脱的笑容。

    柳圆圆心动了。

    等到晚上,她带着上好的金疮药去找少年地时候,在屋外就能听见少年嚣张的声音:“这种纯情的小女孩最好骗了,等我拿下她,成了柳修远的乘龙快婿,镇远镖局不就是我的囊中之物。”

    金疮药从柳圆圆的手中滑动滚落在地,精致的琉璃五彩外瓶摔得四分五裂。

    破裂的,还有柳圆圆那颗懵懂的少女心。

    看着失魂落魄的女儿,柳修远雷霆大怒,后来少年怎么被处置的柳圆圆并不知情,不过自此之后,她对着每个男人,都带上了审视的目光。

    父亲如同遮风挡雨的大树,始终盘旋在她的头顶,为她消灾挡难,为了她做出了太多牺牲,她不愿,也不能成为父亲的累赘。

    时光不饶人,将军也会悲白发,英雄也只能叹迟暮。

    柳修远已经越发的老了,宽阔挺直的脊梁也开始弯曲了。

    镖局们的长老每日都在催促,让他尽快在镖局众青年子弟挑选好继承人,免得后继无人。

    甚至有长老蠢蠢欲动,镇远镖局看似固若金汤,其实早已千疮百孔。

    柳圆圆看着彻夜难眠的父亲,心头只剩下难过。

    宋言一的出现,倒是给柳圆圆带来了一丝契机。

    半年前,有个长老的儿子,铤而走险,为柳圆圆下了情蛊,想以此来逼柳圆圆就范。

    就在柳修远一筹莫展之时,听说宋言一正巧来了金陵,江湖上都夸赞他医术妙手回春,起死回生,看着年纪轻轻的宋言一,柳修远虽不信任,可也是死马来当活马医了。

    深受情蛊所支配的柳圆圆,已经几乎失去了理智,她脸色潮红,面若桃花,当宋言一冰冷干燥的手指搭上了她的脉搏的时候,她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宋言一身上贴去,只感觉冰冰凉凉的极为舒服。

    可是宋言一始终未抬眼看她,恪守君子之道,在她头昏脑胀意乱情迷之时,也没有半分逾矩。

    为她治疗复查,确保她安全无虞之后,他就如同空气一样消失了,安安静静呆在镇远镖局为他准备的客房中,若不是每日都有新的药方送来,她几乎都快忘了还有这个人。

    即没有花前月下与她偶遇,也没有吟诗作对讨她开心。

    他就只是被请来治病救人的。

    是个靠谱的人选,柳圆圆心里暗暗想到。

    尤其是在这半年时间里,柳圆圆一直追着他,为他一掷千金,宋言一不光没有丝毫心动,甚至还退避三舍。

    是以,柳圆圆彻底确定了。

    如果能把他招赘进来,她和父亲就无需每日提心吊胆,以防镇远镖局会落入歹人之手。更何况她也打听好了,宋言一无父无母,招赘极为合适。

    要真论柳圆圆对宋言一有多少真心,柳圆圆自己也说不准。

    但是爱情并不是最重要,有时候人何必活的那么清醒。

    她已经不再奢望比翼双飞的爱情,只求枕边人忠厚真诚。

    所以哪怕有人嘲笑她掉价,居然放下身段去追一个对她冷眼旁观的男人,这都无所谓。

    不是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吗,总会有打动宋言一的那一天,与镇远镖局比,与父亲比,颜面又算什么。

    从前宋言一身边没有任何人,她安慰自己有的是时间,无需着急。

    可是恰恰俞不晚出现了,柳圆圆不敢再那么笃定,他愿意为了俞不晚破戒,宋言一明显对她是不一样的。

    所以她迫切需要一个答案,也需要一个承诺。

    她近乎恳求的望着俞不晚:“不晚姐姐,你能不能答应我,以后绝不不会喜欢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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